民国风水先生(75)
夏景生倒是很淡定,他唤了声:“怜生。”
那血窟窿冲夏景生发出喑哑难听的声音:“夏景生,这个赌,你赢了。”
火势越来越大,在那东西身上放肆地灼烧着。它的身影被吞噬于火海,最终了无踪迹。
刹那间,整栋别墅焕然一新,原本刷了漆般的墙壁,变得光洁如新,窗台上枯萎的植株也焕发了生机。
孙闻溪心神稍定,追问道:“景生,你与那东西赌什么了?”
催动火雷符耗费了夏景生许多精力,他靠在孙闻溪怀中,轻笑道:“赌你能认出我。”
孙闻溪看着夏景生虚弱的笑容,满腹疑问。
夏景生为他解开疑惑。
怜生是青城红极一时的名伶,多少人一掷千金就为了听他唱上一曲,可怜生皆是一副不冷不热的模样。
直到某日,他遇见了军官贺庆辉。
贺庆辉生就一副好皮相,加之幽默风趣,算是一众少女的梦中情人。
贺对怜生一见倾心,百般追求,不气不馁。
日子久了,怜生也动了心。
贺提出为怜生赎身,并将这栋别墅赠与他。
起先一切都好,贺庆辉对怜生很好,身旁除了怜生也没留别人。
怜生起先并不敢奢望什么,偏偏贺庆辉冲他许诺,这辈子除了他,不会再有旁的人。
怜生大为感动,对这段感情也越发认真起来。
然而好景不长,正当怜生沉浸在一生一世一双人的幸福中时,一则报纸消息,打破了这个美梦。
贺庆辉与门当户对的富家小姐订婚了。
眼看着贺庆辉每日像没事人一样出入别墅,却对订婚的事情片句不提,怜生终究还是爆发了。
贺庆辉好声好气地哄着,只说是家里的安排,自己也不得不从。
最终,怜生接受了这个解释,眼睁睁地看着贺庆辉和别的女人结婚,自己成了见不得光的地下情人。
然而,这还不是致命的打击。
结婚以后的贺庆辉,对怜生却没了往昔的热情,他看上了别的小男生,怜生只隐约听说,是个陪酒的侍应。
怜生质问贺庆辉,这一回,贺的态度却十分不耐烦。
恼羞成怒的贺庆辉对怜生恶语相向,从长相挑剔到了性格,说怜生长得不够好看,说怜生的性格强势,不会服软,不如旁人那般温柔小意。
到最后,甚至把那陪酒的侍应带回了别墅。
怜生日日闷在房中,听着他们肆无忌惮的调笑。
某日,他来到那侍应的房间,静静地打量着沉睡中的人。
亲眼看到了那张所谓的好看的脸,怜生幻想着那张脸若是自己的,想必贺庆辉的态度也会有所改善。
一旦产生这样的想法,怜生竟发现自己真的可以闯进侍应体内,可以顶着侍应的脸说话、做事。
他依着贺庆辉所说的,用心打扮自己,练就了柔情似水的性格。
贺庆辉果真很喜欢,终日沉迷于与他欢爱,可美中不足的是,每每到达那临界点,贺庆辉嘴里喊的,都是侍应的名字。
终于,在又一次的欢爱后,趁着贺庆辉坐在镜前的时机,怜生露出了真面目。
可别人的脸用得太久,他根本无法找回自己的脸。
侍应的脸皮被剥落了,只有一个鲜血淋漓的窟窿,将贺庆辉吓得屁滚尿流。
那一瞬间,怜生心中的恨意达到了顶点,可即便是这样,他也舍不得离开贺庆辉。
他把贺庆辉杀了。
午夜时分,他轻轻地抚着贺庆辉的尸身,这样僵直冰冷的贺庆辉,终于再不会离开了。
时过境迁,往事如云烟般消散,只有怜生的执念,一日强过一日。
他什么都不剩了,只有一张夺来的脸皮,他是那么憎恨着那张脸皮,将它划得伤痕累累,却又不得不与那张脸共生共存。
“那日我在盥洗室内照镜时,忽然有什么东西闯进了我的身体,快得我来不及分辨。”直到现在,夏景生还能记得躯体被占据的感觉。
“怜生和我打了个赌,赌你能否把我认出来,他认为不能,而我认为你能认出来,事实证明,我赢了。”夏景生在孙闻溪颊边印下一吻。
只要孙闻溪能认出来,怜生的如意算盘便会落空,可如若孙闻溪认不出来,怜生的力量便会越来越强大,夏景生的灵魂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只能逐渐消散。
夏景生说完,那摆在书柜里的书,忽然掉在了地上,发出“啪嗒”的声响。
夏景生走上前去,将书拾起,翻动书页。
书页已然泛黄,看得出上了年头。
在这之中,夹着一张黑白照片。
照片是在别墅的花园里拍的,一个高大英俊的军装男子,搂着一个穿着长衫的秀气男生。
夏景生微怔,将照片翻至背面。
上面写着一行字:“庆辉与我,摄于花园。”
一瞬间,夏景生明白了,照片中的男子,是贺庆辉和怜生。
怜生的面貌秀气中透着一丝羞怯,双眼明亮而清澈,看起来对生活充满了希望。
夏景生完全无法将照片中的怜生和那张丑陋的人皮/面/具联系起来。
正当他想再看一眼时,那照片却突然自燃起来。
夏景生下意识地松手,那黑白照片便被吞进了火舌中,化成了灰烬。
夏景生走到窗前,仿佛看到了那年春天,一脸憧憬的怜生。
如今只留了一地的落叶和枯枝,秋风一吹,便什么也不剩了。
夏景生抬手将窗户关上,不忍再看。
此时,他才发现昨夜没睡踏实的孙闻溪倚着沙发睡了过去,睡容平静而安心。
夏景生取来毯子,轻轻地盖在他身上,却被他一把握住了手。
“闻溪?”夏景生以为他醒了。
定睛一看,孙闻溪还好好地睡着。
夏景生也不抽手,就这样坐在茶几上,专注地看着熟睡中的人。
幸好,幸好,在我身边的是你,夏景生在心里念道。
第六十五章
孙闻溪醒来时, 鼻端萦绕着一股子香味。
他掀开披在身上的外衣,往厨房走去。
见夏景生亲自下厨, 孙闻溪上前搂住他的腰, 吻轻轻地落在他耳后:“在做什么?”
“熬汤呢。”夏景生掀开锅盖,用勺子舀了一勺,吹凉了递到孙闻溪唇边, “尝尝看。”
孙闻溪尝了一口,浓香的滋味在口中蔓延开来。
“可以吗?”夏景生问。
孙闻溪咂咂嘴道:“ 真美味。”
说着,孙闻溪吻上他浅色的唇,引诱他开启牙关。
这突然的吻,吻得夏景生腰窝发软, 险些站立不住。
锅里的汤还咕噜噜地冒着泡,这边的两人却吻得难分难解。
许久, 孙闻溪才将人放开, 轻声道:“你更好吃。”
若是换作往昔,听到这句话,夏景生要炸毛了,可此番他只是垂了头, 搅动着锅里的汤,露出微红的耳垂。
孙闻溪见他如此, 又去吻他的脖子, 在上头留下深浅不一的印记。
“我饿了,可以先吃吗?”孙闻溪呢喃道。
夏景生握着勺子的手稍稍一松,勺子落到了汤里。
闷热的厨房内, 热汤翻滚的声音,掺杂着夏景生的呢喃。
如同那上下翻滚的汤料,夏景生额际渗出了汗水,在浮浮沉沉间成了一只熟透的虾子,皮肤上泛起了一层浅红。
看起来分外美味可口。
孙闻溪如同那美食品鉴大师,动作从容而专业,势要将这顶级食材的“一分一厘”都拆吃入腹才罢休。
这“剥虾”的手艺,是孙闻溪的拿手绝活。
他先是将那层碍事的“虾壳”剥掉,而后一面吮吸着“虾头”的汤汁,一面细细品尝那白嫩的“虾肉”。
这一整个过程,堪称“味蕾”极致的享受。
等孙闻溪用餐完毕,夏景生早已失了力气。
他背倚着冰凉的墙壁,喘息道:“下回……不要在这儿……”
换做以前,他决计不会想到,自己会和孙闻溪在厨房做那事。
疯了,真是疯了……
孙闻溪一面依依不舍地品尝着“食材”,一面收拾厨余的废弃物。
“正好我还没吃饱,我们去房间加餐如何?”孙闻溪话音刚落,夏景生便瞪大了双眼。
那眼神仿佛在说:“你是公狗吗?那么好的体力!”
孙闻溪被他的表情逗笑了,一把将夏景生抱起来:“不逗你了,你歇着,我来做吃的。”
夏景生也的确没力气了,此刻,他身上到处都是印记,像是被人打上烙印一般。
他卧在浴缸之内,看着悬在墙上的铜镜。
没来由地,他想起了怜生的话。
怜生刚进入他的躯体时,霸道地夺取了躯体的控制权,问孙闻溪是不是他的初恋。
夏景生说是。
怜生便冷笑道:“初恋,通常都不会有圆满的结局。”
因为初恋的情感太过炽热,太过掏心掏肺,刻骨铭心,付出一切的后果便容易让伴侣厌烦。
夏景生从来没有思虑过这些,也相信孙闻溪的为人。
可这一刻,他却忽然想到——孙闻溪的初恋,会是谁?
这个问题,长久以来被夏景生刻意地忽略了,他当然听说了,孙闻溪在北地时是个多情公子,也是舞场常客。
身边难免有许多莺莺燕燕。
起初夏景生不甚在意,可到了今日,却不由地想要刨根究底。
这期间心境转化之大,让夏景生也暗自心惊。
又泡了一会儿,他裹上浴袍,拖着两条如同灌了铅般的腿躺到床上。
在夏家时,他照着规矩,每逢饭点必定规规矩矩地坐在桌前,腰板儿挺得笔直。
可这蜜月不过度了几日,他便越发“娇惯”起来,连用饭,也要人端到床前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