民国风水先生(114)
红衣少年闻言,从起先的诧异,逐渐陷入纠结之中。
他抬眼看看弟弟,又低头看着自己透明的双手。
他碰不到阿川,阿川的手也会穿过他的身体。
凡此种种,都在提醒着兄弟俩,他们正阴阳相隔的事实。
终究是回不去了,弟弟也长大了。
犹豫半晌,红衣少年点头道:“好罢。”
夏景生依照红衣少年的答复,念动往生咒。
在念咒声中,那一袭鲜艳夺目的红衣逐渐变得模糊,少年的身影消失在虚空中。
“阿川,哥哥走了。”
听到这话,阿川背转身去,偷偷抹泪。
不知过了多久,阿川揉着通红的双眼,缓缓抬起头。
一方帕子递到他跟前。
阿川啜泣着接过帕子。
夏景生见他哭得伤心,开口道:“你不必如此伤心,你哥哥离开你,不过早晚的事。人世有人世的规矩,阴间有阴间的法度,即便最强大的鬼魂,也无法长久地留在一个人身边。”
阿川揉着眼睛,困惑道:“你想说什么?”
“鬼魂若想留在一个人身边,需要极强大的执念,而你……是你哥在人世间最大的执念。”
夏景生的话,让阿川心头一颤。
他深吸口气,话音里还带着哭腔,却坚定道:“我明白,我会照顾好自己,让他放心。”
离开房间之时,阿川已收拾好情绪,看起来与常人无异。
掌事匆忙上前道:“夏先生,审得如何了?”
“有人冒充阿川的身份,想要对二娃下手。”夏景生下了结论。
“冒充身份?何人如此大胆?”掌事好奇道。
“准确地说,是鬼魂。”夏景生说完这话,周遭的气温仿佛都下降了。
夏景生清了清嗓子,面容严肃地冲二娃说:“你平日里对鬼神多有不敬,厉鬼一生气,便找你索命来了。”
二娃听得一张脸青一阵、白一阵,颇有些劫后余生的欣慰。
他平日里不信鬼神,这会儿见夏景生煞有其事的样子,心里早已信了大半,忙对天起誓,今后会对鬼神之说心存敬畏。
如此一来,阿川也成了被附身的受害者,二娃不好再与他计较,至少在面上,两人握手言和。
慈幼院的孩子第一次见夏景生,对他非常感兴趣,想上前打听,却又有些害羞。
有些胆子大的,曲线救国问孙闻溪:“孙先生,漂亮哥哥与你是什么关系?”
孙闻溪当着孩子们的面,抬手将人搂入怀中,在夏景生的脸颊印下一吻:“你们觉得呢?”
人小鬼大的孩子咯咯笑起来,抢答道:“我知道,漂亮哥哥是孙先生的恋人。我先前听人说过,只有恋人之间才能玩亲亲。”
无忌的童言让夏景生红了脸,孙闻溪见好就收,冲孩子们做个了噤声的手势。
“大家心里明白便好,不要再说了,漂亮哥哥害羞,回头该不许我上/床了……”孙闻溪话未说完,便挨了一记爆栗。
“说什么呢,满嘴跑火车,没一句正经话。”夏景生扶额。
“我爱你。”孙闻溪忽然敛了笑容,一双眼睛承载着满溢的深情,专注地看着夏景生。
“你做什么?”夏景生抬手去推孙闻溪,却被一把握住了手。
“景生,我说的,每一句都是正经话。”说着,孙闻溪把夏景生的手摁在自己胸膛上,“不信,你听听我的心声,它会告诉你答案。”
孙闻溪疯起来,如同一匹脱缰的野马,八头牛都拉不回来,可当他严肃认真起来,又能一秒变得情深缱绻,叫人全然无法抗拒。
“当着孩子的面呢,你……”夏景生的话语,淹没在那充满侵略性的吻中。
惯性使然,夏景生被亲得腿脚发软,几乎站立不住。
恍惚间,他感觉到衣服下摆被人拽了拽。
夏景生调动所有意志力,暂且推开孙闻溪。
低头一瞧,一个头上绑着珠花辫的小女孩,正一脸懵懂地看着夏景生。
“漂亮哥哥,我能和你踢毽子吗?”
腿脚发软、双唇肿胀的夏景生:……
小姑娘只邀请了漂亮哥哥做玩伴,孙闻溪却不管不顾地主动加入。
只可惜孙少踢毽子的水平怎一个“菜”字了得,在收获了小姑娘无数枚白眼后,终于要按规矩接受惩罚。
小姑娘人美心善,主动提出,惩罚的项目可由孙闻溪自己来定。
只是她严重低估了孙闻溪的流氓程度,没想到这家伙能面不改色地说出“那便罚我挨景生的亲吻三下罢。”这种话。
更让人哭笑不得的是,小姑娘还认真地思索这一“惩罚”的难度,而后,无比郑重地点点头。
这就准奏了?
夏景生刹那间深刻理解了面对昏君的诤臣,直言进谏道:“不可,这算什么惩罚?”
孙闻溪讨价还价:“那便亲两下?”
夏景生:“不可。”
孙闻溪:“一下。”
夏景生还想拒绝,却被孙闻溪压在墙上。
孙闻溪轻声道:“小姑娘都点头了,你若一下都不亲,她该多失望啊。”
夏景生:……
最终,孙闻溪大流氓成功讨得景生牌香吻一枚。
过了一阵,孙闻溪渐渐掌握了要领,踢得也越来越好。
夏景生踢累了,便坐在一旁当观众。
掌事给夏景生倒了茶,与夏景生攀谈起来:“这座慈幼院是孙夫人生前设立的,先前孙少从未带人来过,夏先生是第一个。”
夏景生看着努力把小姑娘逗笑的孙闻溪,心头泛起一丝暖意。
在慈幼院与孩子们相处的时光过得飞快,不多时,天色便暗了下来。
告别时刻,孩子们依依不舍。
小姑娘把那鸡毛毽子塞到夏景生手中:“漂亮哥哥,这个送你,你还会再来吗?”
夏景生心软得一塌糊涂,不自觉地放轻语气:“会的,一定会的。”
返程路上,夏景生的目光有意无意地划过孙闻溪的侧脸。
“白日里还没看够?”孙闻溪笑道。
“你没告诉我,慈幼院是你娘出资兴建的。”夏景生说。
“我娘出资兴建的慈幼院不止这一处,在北地、在更南边的城市都有。每到一个地方,我都会去当地的慈幼院瞧一瞧,算是为我娘尽一份心。”孙闻溪用力握了握夏景生的手。
夏景生:“掌事说,你从未带人去过?为什么?”
孙闻溪:“我答应过我娘,绝不将这当功绩夸耀。慈幼院是孩童的栖身之所,本就不是拿来说与人听的。”
夏景生:“那为何又带我去?”
孙闻溪:“自然是因为,景生是不一样的。你是我最亲近的人,有关我的一切,都不必瞒你。”
孙闻溪还想说什么,却被夏景生堵住了口唇。
夏景生的动作全然是下意识的,他看着孙闻溪开合的口唇,刹那间心中涌起想亲吻的冲动。
孙闻溪当然不会把送上门的福利推出去,他很快重新掌握了主动权。
唇齿交缠间,什么龙虎山、什么玄虚、什么法事全都被抛之脑后,夏景生被那西洋香氛的气息笼罩着,满心满眼都是孙闻溪。
第一百零五章
这一日, 夏景生应凌霄子之邀,来到城外别庄。
静室之内, 檀香缭绕。凌霄子端坐案前, 双目微阖。
夏景生轻唤一声:“师父。”
凌霄子无动于衷。
“师父?”夏景生又唤了一声, 迎接他的仍是满室寂静。
“你还晓得我是你师父?”凌霄子闭着眼,恼道, “你胆子可真大,黑苗寨是什么地方, 你竟敢这般单刀赴会?”
“那苗族禁药药性霸道?你打小便学医,竟无半点防备之心?”
“若不是最后关头, 孙家小子找到了你, 你如何脱困?”
夏景生虚心听训,凌霄子于他,既像严父, 又似慈母。
如今训得这般狠, 本质上也是关心则乱。
“师父教训得是, 我今后行事,必将更加谨慎。”夏景生认错态度十分端正, 又亲自给凌霄子奉茶。
凌霄子气是真的,心软也是真的。
见状轻咳两声,拉下脸:“过来, 为师替你诊脉。”
夏景生经过一段时间的调理,身子已无大碍,脉象平和有力。
凌霄子断着脉, 心下还算满意:“恢复得不错,你与那孙家小子,眼下如何了?”凌霄子从脉象中,瞧出夏景生已交了初元,才有此一问。
夏景生莹白的耳垂泛起一抹浅红:“师父……”
凌霄子拂尘一甩:“这有什么,食色性也,在我看来,你现在这样儿,才如那常人般有了七情六欲。”
比从前那冷冰冰不食人间烟火的状态不知好上多少倍。
“孙家小子在此事上该记一大功,改日你邀他一道来见我罢。”凌霄子此刻像极了“丈母娘”,对孙闻溪这个女婿是越看越满意。
夏景生闻言,想起一事,好奇道:“师父与我娘是旧相识,可曾认识闻溪的母亲。”
凌霄子一怔,抚须道:“你都知道了?”
“知道什么?”夏景生不明所以。
凌霄子从柜中取出一幅画卷,递给夏景生。
夏景生将那泛黄的画卷展开,上头是一位女子的画像,眉眼间与孙闻溪十分相似。
夏景生心中隐隐有一猜测:“这是……”
“画上之人,可能是孙闻溪的母亲。”凌霄子说。
彭月的画像被挂在慈幼院的内室,而孙闻溪母亲的画像则在凌霄子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