民国风水先生(124)
往往前一秒脸上还挂着笑,后一秒就把酒液泼到郑昭脸上。
无论如何,她与郑昭之间始终没有过界。
本以为日子就这般苦涩地过下去,一个突如其来的消息却搅动着江城的时局。
张博谦要从北地出发来江城。
金厦银行是张家的银行,张博谦这一趟,必是来与盛勤商量继任总经理之事的。
吴恪文知道,盛勤一向不喜欢自己,有他在张博谦面前上眼药,自己选上总经理的机会十分渺茫。
因着这事,一连好几日,吴恪文都对吴太太恶语相加,将不忿尽数发泄在她身上。
从吴恪文琐碎的叫骂声中,吴太太还察觉了一个惊人的事实。
吴恪文一直对张夫人刘蕴存有别样的心思。
张夫人与张博谦家世相当,二人的婚约是早先定好的。
而尚未混出头的吴恪文,只能将这份爱慕藏在心底,下定决心发愤图强。
他蛰伏许久,韬光养晦,终于成了江城的地头蛇。
这一回张博谦与张夫人南下,吴恪文终于等到了机会。
“张博谦的绑架是他一手策划的。”吴太太说,在吴恪文眼中,张博谦的存在是刘蕴生命中的污点,也是自己往昔落魄的见证者。
他极度憎恨张博谦,连做梦都恨不得将张杀了。
“这么说,张博谦多半凶多吉少?”夏景生蹙眉道。
吴太太苦笑道:“你们不了解吴恪文,他不会让张博谦轻易死去,若他的计划得以实现,那必定需要一个人来分享他人生的光辉时刻。”
“你的意思是,他会留着张博谦的性命,让他成为见证者?”夏景生总算理解了这奇特的内在逻辑。
吴太太疲惫地点点头,她屡屡看向腕表,这一细微的动作泄露了她内心的焦急。
“我该回去了。”吴太太说。
她已经出来许久,早就过了吴恪文给她制定的时限,回去定免不了一顿责罚。
夏景生温言安抚道:“故事正讲到精彩之处,中断了岂不可惜?”他给吴太太续了热茶,示意她继续说。
吴太太神情犹豫道:“在我将真相告知前,可否问一个问题?”
“当然可以。”夏景生端起茶盅,从容地喝着那暖身茶。
“你曾说……郑昭被捕前没有把我供出来是为了保护我,此话作何解释?”吴太太将夏景生的话翻来覆去思量多遍,却仍旧参不透那话中的玄机。
夏景生笑道:“当日刘蕴之所以会到莱茵阁,是你约她相见的吧?”
“你怎知道?!”吴太太诧异极了。
其实这案子里的疑点,细想便知。
刘蕴初到江城,相熟的不过是平日里有书信往来的几位富家太太,哪里可能那么快便与郑昭扯上关系。
因而当日,刘蕴到莱茵阁酒店,其实是应吴太太之邀,打听张博谦的下落。
可她没有想到,在信中彬彬有礼的吴太太,早就筹谋好要对她下手。
这一部分的内容,吴太太原想略去不提,怎知却被夏景生窥破其中关窍,一时只得交待。
吴恪文对刘蕴抱着不可告人的心思,却又不想亲自出面节外生枝。
便让吴太太假装找到张博谦失踪的线索,以此为借口约刘蕴见面。
刘蕴按照电话中约好的,按时来到莱茵阁,见面之后才发现吴恪文的龌龊心思。
吴太太竟帮吴恪文充当说客,这让刘蕴分外恼怒,她一面斥责吴太太的糊涂,一面愤而起身准备离去。
可吴太太却拦住她的去路,想要强留她。
两个女人挣扎着撕打起来,眼看着刘蕴占了上风,可她万万没想到……
“房里还有另一个人,对吗?”夏景生说。
“对……”吴太太的嘴唇颤抖着,那惊魂的一幕仿佛还停留在眼前。
求生的本能,让刘蕴的躯体展现出惊人的爆发力,她将吴太太掐得快要断气,可她却不知道,此时的屋子里,还有另一个人。
郑昭趁刘蕴不备,凶器直冲要害而去。
“他是为了保护我,我知道,他是想保护我。”吴太太掩面啜泣道。
连日来,她的情绪大起大落,身体早已超负荷了。
可那一日的噩梦,却像循环播放的默片,不断在她的脑海中重演。
直到现在,她还能清晰地回忆起,刘蕴脱力前,那苍白僵直的手指。
“人是我杀的。”她忽然扯住夏景生的衣袖,像是拼尽全力抓住救命稻草般,哭喊道,“我是罪人,你们抓我吧,求求你们,抓我吧。”
夏景生将衣袖抽出,漠然道:“郑昭已经认了,此事是他一人所为,与旁人无关。”
听了这话,吴太太却没有劫后余生的庆幸,关于郑昭的回忆,是她的记忆黑洞里,为数不多的亮色。
可如今,连这一抹亮色也即将泯灭。
她将彻底坠入无边无际的深渊。
夏景生长出一口气,他长衫衣领上的盘扣一丝不苟地系着,这会儿却勒得他喘不过气来。
夏景生拨开盘扣,漠然道:“人不是你杀的,法医验过了,刀伤是致命伤,可对张太太的死,你的确负有不可推卸的责任。”
“我希望,你能将你的遭遇说出来,不要让更多的人,成为受害者。”夏景生说。
第一百一十五章
吴太太沉默着低下头, 指甲盖上鲜红的蔻丹已被她抠得七零八落。
半晌,她哑声道:“我做不到。”
她与吴恪文是夫妻, 在外人眼中, 便是一荣俱荣, 一损俱损的共同体。
若她站出来说话,坊间舆论的这把火也会烧到她的身上, 将她烧得“面目全非”。
夏景生似乎早料到会是这样的结果,他哀其不幸、怒其不争, 又深刻洞见了吴太太个性中的软弱和自私。
“吴太太,你得记着, 我们大家首先是个人, 而后才是妻子、丈夫、儿女,虽然人人都喊你吴太太,可你自个儿, 不能忘了本名。”夏景生说。
本名?吴太太心头一颤。
已经很久没人喊过她的本名, 曲白琳这个名字连吴太太自己听着都觉得陌生。
这些年, 她一直被束缚在吴太太这个位置上,面上看起来光鲜亮丽, 背地里却千疮百孔。
她双手颤抖着,崩溃地捂住脸,好半天挤出一句:“对不起, 请你不要再逼我了。”
夏景生失笑:“我若当真要逼你,方才便拿了你的录音,将它公之于众。正因为我尊重你的想法, 才与你在此处周旋。”
“也罢,无论如何,皆是你自己的选择,结果也该由你一力承担。”夏景生言尽于此,留下吴太太,一人怔愣地看着远处。
夏景生回到席上时,立马察觉到气氛之微妙。
吴恪文的目光总有意无意地落在他的脸上,那目光如针一般,看得夏景生浑身不舒服。
“怎么去了那么久?”吴恪文嚼着肉排,饶有兴致地问。
夏景生笑笑:“碰巧遇上吴太太,多聊了几句。”
“哦?据我所知,内子一向不善与人交际,没想到与夏先生这般投缘。”吴恪文似笑非笑道。
饭桌上的气氛有一瞬间的凝滞,夏景生终于体会到了,吴太太口中那变态的占有欲与控制欲。
仅仅是这咄咄逼人的问话,便已让夏景生心头火气,很难想象,吴太太是顶着多大的精神压力,与吴恪文一同生活了这许多年。
三人一时无话,孙闻溪极自然地替夏景生将牛排切成小块,撒上胡椒末。
两人亲密的举动被吴恪文看在眼里。
等到吴太太收拾好情绪,重新落座时,吴恪文忽然将自己的餐碟推到吴太太面前,叉起一块牛排,轻笑道:“张嘴。”
吴太太动作一顿,脸上难以自抑地流露出恐惧的神色。
吴恪文的每一个出人意表的举动,都让她觉得惶然。
夏景生蹙眉道:“我记得,吴太太爱吃素食?”
此言一出,吴恪文阴鸷的眼神登时看了过来,可他唇角上翘,却是一副皮笑肉不笑的模样:“偶尔也该吃些肉。”
他发话了,吴太太便顺从地张开嘴。
夏景生看着眼前这诡异的一幕,登时没了胃口,拿餐巾擦了擦手。
在牛排的试验过后,吴恪文像是找到了喂食的乐趣,他脸上挂着和煦的笑。如若夏景生没有亲眼看到吴太太身上的伤痕,定也会同常人一样,觉得吴恪文是个绝好的丈夫。
只可惜,拨开那层镶金嵌玉的外衣,里头的东西却早已被铁锈侵蚀。
吴太太如坐针毡地熬了许久,终于等到吴恪文放下筷子。
四人在店门口作别,吴太太稍松口气,忽然不知从哪里窜出一群蒙面的黑衣人,个个手里拿着枪,把孙闻溪和夏景生围在中间。
“这……”吴太太吓了一跳,转眼看向吴恪文。
吴恪文脸上的表情晦暗不明,细看之下,唇角还挂着一抹不易察觉的笑意。
“他们……这是要做什么?!”吴太太脸色苍白道,“救人,快些救人。”
吴恪文对她的呼喊声充耳不闻,无动于衷地站在一旁。
吴太太看这架势,哪里还能不明白呢。
她难以置信地看着面前的男人,像是从来没认识过他一般,颤声道:“是你找的人?”
吴恪文掐了掐吴太太的脸:“这一切都是因为你,若不是你四处勾搭男人,我也不会找人。”
吴太太心力交瘁,她脚步踉跄着,险些跌倒。
吴恪文冷笑一声,吩咐道:“司机,送太太回去。”
而他还要留在此处,观赏一出好戏。
夏景生与孙闻溪都选择将后背交给彼此,二人眼神戒备地盯着面前一圈蒙面人。
“景生,我们冲出去。”孙闻溪专心地寻找着包围圈的破绽,最大限度地保持冷静与淡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