民国风水先生(106)
盘燕眼神一闪,回答的声音弱了几分:“不过是随意逛逛。”
彭田眼中闪过一丝狐疑。
但转眼间, 盘燕便啜泣起来:“我身为女子,怎会拿名节之事来说笑。”
此话一出,众人深以为然。
总归不是光彩的事, 一个清清白白的女子,又怎会随意拿这个说笑。
夏景生得知此事时,孙闻溪已经被关入暗房,等待审讯发落。
听闻这个消息的一瞬间,夏景生只觉得荒谬。
孙闻溪平日里虽然看着玩世不恭,骨子里却是如假包换的贵公子,行事不说光明磊落,也断然做不出此等下流龌龊之事。
夏景生匆匆往暗房赶去,却被半道杀出的樊烬拦住了。
“小迟。”樊烬似笑非笑地看着夏景生。
“别这么叫我。”夏景生一脸不耐地看着樊烬。
樊烬见他满身带刺的模样,嗤笑道:“这么着急,是要赶着去见谁?”
“不关你的事!”夏景生说着,就要绕过樊烬。
樊烬却又一次堵住夏景生的去路。
“孙闻溪要完了。”樊烬冷笑道,“外族意图玷污苗家女子,可是要被判火刑的。”
夏景生握紧双拳:“你?!此事与你相关?”
“自是与我相关……若不是我及时赶到,盘燕一个弱女子,如何能逃脱孙闻溪的魔爪。”樊烬洋洋自得地笑起来,那副样子看得夏景生浑身发冷。
夏景生一把推开樊烬,步履匆匆地离去。
暗房门口有苗民把守,夏景生蹙眉道:“我要进去。”
守门人阻拦道:“没有苗姑的命令,不得探视。”
“让开。”夏景生语气渐冷。
“龙迟,里头那位犯了事儿,你就别掺和了。”守门人劝道。
夏景生的手扶在腰间,掌心的鞭子像是感应到了主人愤怒的心情,蠢蠢欲动。
守门人见状,戒备道:”龙迟,你想做什么?”
不知为何,夏景生难以控制暴躁的情绪。
他看着眼前那斑驳的铁门:“你们若是不让开,我便硬闯。”
“让他进去。”身后忽然传来苗姑的声音。
夏景生回头,见彭田穿着长裙,一头黑发随意地绾在脑后。
“让他进去。”彭田吩咐道。
铁门上的镣锁落下,露出一片漆黑的内室。
夏景生进了门,一股扑鼻而来的霉味儿让他止不住皱眉。
室中太暗,夏景生掏出火折子点燃,见孙闻溪坐在唯一的凳上,正一瞬不瞬地看着他。
“你没事吧。”夏景生快步上前,执起孙闻溪的手翻看。
确认他身上无伤,方才放下心来。
比起夏景生的紧张,孙闻溪反倒十分淡定。
他唇边甚至泛起一丝浅笑,悠然道:“你怎么来了?”
“你……究竟是怎么回事?!”夏景生来时,想好了千般说辞。
可对上孙闻溪温柔的眉眼,却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景生,你信我吗?”孙闻溪答非所问。
“我自然是相信你的。”夏景生应道,“我知道,你定然不会做那样的荒唐事。”
孙闻溪忽然敛了笑容,挑眉道:“若我真的做了呢?”语气中还透着几分煞有其事。
夏景生皱眉瞧着他,静默半晌,开口道:“那便当我眼瞎罢。”
孙闻溪乐了,他轻笑出声:“我是不会让你变成瞎子的。”
夏景生刚松口气,又想起孙闻溪看他笑话的模样,怒道:“都这样了还不老实。”
孙闻溪抬手将人搂了,温声道:“我看你一直皱着眉,想逗你开心。”
夏景生渐渐放松了身子,靠在孙闻溪怀里:“眼下,你打算怎么办?”
想起樊烬怨毒的话语,夏景生背上爬了一层鸡皮疙瘩。
“兵来将挡,水来土掩,没做过的事情,我当然不会认。”孙闻溪说。
孙闻溪不认,可连日来搜出的证据,却桩桩件件都指向孙闻溪。
譬如在孙闻溪房中搜出了许多女子的绢帕,一问寨中的少女,都说绢子不知在何时丢了。
如今看来,正是被孙闻溪偷了去,藏起来。
又譬如在孙闻溪的房中,发现了假山一带的地形图,几乎能把此次事件定性为有预谋作案。
夏景生听着樊烬在堂上大放厥词,忍不住斥道:“一派胡言。”
在场众人还记得从前夏景生对樊烬言听计从的模样,纷纷侧目,满脸惊讶之色。
樊烬冷笑道:“小迟,你与我置气,何苦要替孙闻溪这样的烂人说话。”他摆出一副正人君子的模样,险些叫夏景生把牙酸倒。
夏景生不搭理樊烬,只看向脸色苍白的盘燕:“我问你,你常去假山处散步?”
盘燕不敢直视夏景生逼人的目光,下意识摇头道:“不。”
夏景生指着那地形图,拔高声音质问:“既然你不常去,孙闻溪研究地形图又有何用?”
彭田看着那地形图,点头道:“有理。”
假山一带的地形摸得再熟,如若盘燕不出现,孙闻溪自然没有下手的机会。
夏景生问盘燕,是否经常到假山附近散步。
盘燕否认这一点。
既然如此,为何孙闻溪还要事先查看地形图,难道就不怕竹篮打水一场空?
这里头的逻辑说不通。
事出反常必有妖,这个道理夏景生懂,彭田也懂。
可樊烬却不依不饶:“不管孙闻溪是怎么知道盘燕在假山附近的,他都犯下了不可饶恕的罪行。按照律法,该处以火刑。”
彭田一怔,阻拦道:“火刑不免量刑过重,念在初犯,从轻发落吧。”
樊烬正色道:“苗姑此举,实在叫苗寨姑娘寒心啊。”
彭田被他那阴阳怪气的语调激得心头火起:“你这是什么态度?!”
樊烬摇头道:“我只觉得师父量刑有失公允。”
众目睽睽之下,苗姑脸色铁青。
她忽的冷声喝道:“孙闻溪人呢?”
两个苗民押着孙闻溪到堂前。
孙闻溪已然换上干净的衣裳,脸色看起来有些苍白,精神还算可以。
“孙闻溪。”彭田语气沉沉,“我再问你一回,你可有证据证明你是清白的?”
孙闻溪闭目养神,摇了摇头。
“既如此,也休怪我不保你。”彭田吩咐道,“带下去吧,择日火刑。”
夏景生眼前一黑,公然截住彭田的去路:“请苗姑三思。”
彭田盯着夏景生的侧脸看了许久,叹息道:“他不能自证清白,我也无能为力。”
火刑顾名思义是用火行刑,用大白话说便是将人活活烧死。
苗民认为,这样的行刑方式,能够洗涤罪犯的罪孽。
私下里,夏景生找了苗姑许多回,反复强调孙闻溪不可能做这样的事。
苗姑看他满脸焦急之色,冷淡道:“你没有证据。”
樊烬有人证、有物证,夏景生却什么都没有。
单凭赤手空拳,并不能证明孙闻溪是清白的。
苗姑见夏景生一副失魂落魄的样子,禁不住出言提醒道:“你可别忘自己的身份。”
夏景生是苗姑名义上的徒弟,自当维护族人的利益,可这会儿夏景生却拼命为孙闻溪争辩。
胳膊肘一个劲儿地往外拐,已经引起许多族人的不满,暗地里说夏景生是白眼狼。
不知不觉间,夏景生就站到了寨子的对立面,他清醒以来所秉持的立场,第一次发生转变。
见苗姑不肯松口,夏景生也并未久留。
苗姑看着他离去的背影,缓缓摇头道:“都是痴情种,为了个男人,至于嘛。”
与此同时,暗房里来了个不速之客。
樊烬提着一枚食盒,大摇大摆地走到孙闻溪面前。
食盒里全是大鱼大肉,喷香扑鼻。
孙闻溪多日来吃的都是囚餐,这会儿闻到香味,掀起眼皮瞧了一眼。
见是樊烬,又把眼睛闭上了。
“怎么的,不欢迎我?”樊烬将饭菜拿出来,“枉我还好心给你送吃的。”
“瞧着你都瘦了,这些天吃不着好东西吧,赶紧的,吃吧。”樊烬将筷子递给孙闻溪。
孙闻溪不接。
樊烬乐道:“怎么?不乐意吃?”
孙闻溪用看傻子似的眼神瞧着他:“没力气了,你喂我。”
“什么?!”樊烬一下子站起身来,无比诧异地瞧着孙闻溪。
“你不是好心送饭吗?索性好人做到地,喂我吃吧。”孙闻溪唇角微挑。
第九十七章
“你放肆!”樊烬怒道。
他本想看孙闻溪落魄的样子, 却没想到即使到了这般境地,孙闻溪还是一派风轻云淡的模样。
樊烬如同一拳打在棉花上, 相当不得劲儿。
他不甘心道:“我倒要看看, 你还能得意多久, 这顿不吃,日后想吃也没机会了。”
言下之意, 这是一顿断头餐。
孙闻溪仍旧懒懒地闭着眼,一言不发。
樊烬气得七窍生烟, 胸膛急剧起伏着:“你不在意自己的命,也不在意夏景生了吗?”
孙闻溪闻言, 倏地睁开眼:“他怎么了?”
“他?”樊烬冷笑道, “不好,相当不好,四处为你奔走说情, 想要将你救出来。”
孙闻溪心头蓦地一痛, 他没料到夏景生竟为他奔波至此。
行刑日很快到了。
夏景生坐在窗边, 彻夜未眠。
他内心甚至涌动着疯狂的想法,要将孙闻溪从那暗房之内劫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