奸相(27)
我心中默念这句诗,怕他们改变主意,急忙跟着叶潇钻进床底,原来这客房床下墙根竟掩着处隐蔽狭小的破洞,可从这里逃跑。
不由感慨,我江现纵横一世,当朝王爷对我礼让三分,皇帝见我也得毕恭毕敬,谁能想,竟被两个外甥逼到钻狗洞跑路。
但形势不由人,为了宗社大计,只得咬牙匍匐爬出,冒雨直奔西山。叶箫说可抄小路直接抵达樊州地界,比走大道还快半日,京师派来的将领左等右等见我不来,已先行军至此刺探敌情,等待与我会和,那位将军好像叫……
我随口道张忠嘛,我们是好哥们,熟得很。
叶潇道:你哥们还真多。
我听他语气怪怪的,也没多想,回头看向远山,那沁人心脾的桂花香缥缈远逝,消散在肆虐的雨水中,我将他们送我的东西贴至胸口,紧紧抱住。
穿过山洞,向西疾行约十余里,便见大片火红的枫林外驻扎着小支梁国军队,我望见那熟悉的甲衣才终于清醒,紧绷的弦终于松开,那股酸楚涌上心头,而后才反应过来。
叶潇怎么也跟我来了?
他忙摇着我的手臂撒娇,求我带上他,还说会给我洗衣做饭服侍我。我心中思忖,撵他回去恐怕会被那两人迁怒,只好勉强答应,将龙泉剑挂于腰间,出示文书,迫不及待与我的爱将见面,商谈退敌之策。
那将领听闻我来,热切激动地出营相迎。
但待我看清他的脸,却整个人都愣住了,面无表情地转身便走。
刘钧:“丞相,好久不见!丞相?您去哪?樊州在那边!”
……回天武会当性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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受虐狂气质有别于受虐狂行为意义,含坚强、无畏,敢于正视痛苦与黑暗之意。
第26章 龙泉
事已至此,我只能怀着壮士断腕的决心,硬着头皮继续。
于是我猛然转身,揪起刘钧衣领,恶狠狠瞪着他,双目赤红,喝道:“刘将军,樊州已危如累卵,我江现既食君禄,当尽君之事,力抗外敌!从今日起,我会白天黑夜盯着你,你可敢立誓?咱们谁敢临阵逃脱,下场如同此树!”
说罢拔剑,朝身旁老树砍去,龙泉剑发出一声长鸣,如虎啸龙吟,震彻寰宇,锋锐剑气斜劈下去,碗口粗细的树干齐刷刷断作两截,轰然倒塌。
尘沙满天,漫漫撒撒,落在我们肩头。
刘钧身穿铁甲,与我相隔两尺而立站。
黄沙落定,他浅褐色眼睛亮得出奇,神情决然,大步向前,借剑锋划破掌心,右手举起,鲜红的血便沿掌纹潺潺滴落,顺着枯枝残骸渗入泥地中,字字铿锵道:“身为人臣,当为君分忧,誓死抵挡夏军入侵中原。刘某在此立誓,夏人未退,誓不回京!”
我唇角紧抿,无表情地审视着他,忽然紧紧握住他手,滚烫炽热的血染红我的掌心,诚恳道:“我江现保证,若能重回京都,有我风光一日,定有刘兄的一半!”
说罢收剑归鞘,转问他樊州封锁严密吗?可有消息传出?京师如何了?
他禀退左右,回营帐与我细细道来。
原来夏军已在西、北两处狮门山,棋山山麓修筑堡垒作军事据点,负责后勤粮食运输,对樊州进行进攻封锁。
所幸我曾派人在樊州周郊严加防守,夏军的封锁不算严密,几次进攻也被参政抵挡,那小白脸文采不俗,还是个剑术高手,剑碰即死。
但时间越久,形势对我们越加不利。
商量过后,便一面派兵侦察,一面静待时机。
接连几日,我们吃住都不分开,无论他走到哪,都能感觉到身后来自我的阴森森的视线。虽说他已滴血立誓,但我绝不会给他机会叛变,他若是个凡人便罢,偏又是个将才,岂能送给夏人?
还有件事便是刘钧离开京都时听到消息,南部贵族因不满分田法拥私兵作乱,所幸规模不大,朝廷已派张忠前去平乱,京畿已闹得沸沸扬扬,许多臣子趁我不在借此攻击新政,逼迫赵广寒归还田地,也不知他能否压得住。
我闻言凝重道:张忠和你都调离京都,皇城只余禁卫,岂不是很危险?
刘钧道:还有凌将军的黑羽军在,你走后赵丞相已下令将他释放。
不,你不知道,凌墨他……
唉,不提也罢。
我远在樊州,也鞭长莫及,只好修书赵广寒,叮嘱他关注京中动向,保证粮草供给。
不几日,樊州城中有名小将沿水路突围闯出,汇报参政派他传信,约定今夜内外夹击邬文远大军。
此举正合我意。
我见那名小将骁猛神勇,箭术精准,问他姓名,答曰名叫范顺,乃是李辉之手下,便任他为副将。
当夜月明星稀,清风徐徐,阵前设坛祭祖,刚化纸焚香,却见南方辽阔湛蓝青空中竟现出罕见天象。
七颗明亮天体,连成一线,尤为壮观。
我知道这只是一种天文现象,并未多想,却听呜呜声响,恍若低沉龙吟,原是腰间所佩龙泉宝剑在鞘中震荡翁鸣,想是受潮汐牵引影响。
这不是添乱吗?我忙按住它,装作若无其事沉膝跪地,朝京师拜了三拜,朗声道:“微臣大梁右丞相江现,谨以至诚昭告神尧武圣德大至孝皇帝。大梁创立来传十六世,时遭多艰,异族来犯,樊贺逢劫,宗族落陷。臣世受国恩,忧心恐愧,今率兵出师北原,保我祖宗土地,决心至坚,誓死不渝!太宗有灵,必佑臣以此剑斩下敌将人头,以解樊州之围!”
话音刚落,却听龙泉宝剑发出阵阵长啸,声音幽咽,如悲如泣,按都按不住了。
这龙泉剑原名七星龙渊剑,铸于春秋战国时期,乃诚信高洁之剑,唐朝时因避高祖李渊讳,改名七星龙泉宝剑。
当年太祖便持此剑南征北战,一统中原,结束了藩镇割据、异族为祸的黑暗局面,创立大梁基业。谁想不过三百年便已摇摇欲坠,外有异族入侵,祸乱华夏,内则民生凋敝,狼烟四起,燕啄皇孙,流落遭难。
我想到两个外甥,似心有所感,忽然拔剑出鞘,但见剑气翻涌,一道紫光直冲牛斗,在虚空蜿蜒成龙。
七星连珠,龙泉长啸,异象跌生。
众将士皆大惊失色,跪地叩头,叫道太祖显灵。
在古代很多自然现象只能用玄学解释。我便趁士气大振,整装点兵,命范顺率轻骑兵袭击夏军后勤,我和刘钧于途中伏击,与参政配合,首尾夹击。
子时刚过,西北方火光冲天,夏军回营救援,忽然前方杀声震天,身后樊州城门大开,参政率将士如浪涌般杀出,夹击邬文远大军。
那邬文远是夏人中不可多得的勇士,身长一丈,天生神力,能弯三百斤弓,使三尖两刃亮银戟,杀过无数梁国士兵。
却见刘钧自箭筒取出一支箭,架在弓上拉满,弓弦呼啸,一枝箭直奔邬文远而去,箭势极快,直击他额上钢盔。
霎时火花乱溅,邬文远险些掉落下马。
转眼间刘钧便闯入阵中,摇戟望他颈项刺去,这击落空,转马回身再战,不消数回合,邬文远竟已骨软筋酥,被他拿将下马,活捉回来。
我便下令将夏丞相按跪朝向京师,拔出龙泉剑,斩其首级祭旗。
那颗人头怒目犹睁,夏军见主将被杀,皆心惊胆寒,纷纷逃窜,溃不成兵。
首战大胜,杀死、俘虏夏兵无数。
一场胜仗使得我心情畅快,待同刘钧会合进城时,看到参政那张冷若冰霜的晚娘脸也觉顺眼多了,甚至主动下马找他搭讪,还是自他朝堂之上面斥我德行不好后头次主动搭理他。
我心想,其实参政只是人顽固了点,也算个铁骨铮铮的好男儿,正所谓相逢一笑泯恩仇,我们阴错阳差在樊州城相聚,或许正是个和解的机会,于是嬉皮笑脸地凑上前唤道参政。
他嫌弃地看我一眼,执剑对刘钧打个稽首,转身便走,视我如同空气。
我的笑容僵在脸上,尴尬地站在原地,走也不是,不走也不是。
……他果然还是很讨厌我,与我合作不过是形势所逼罢了!
妈的,这小白脸有什么好拽的?
搞得好像我很想结交他似的。
刘均见状,附在我耳旁小声问你和副宰相是不是有过节?
这不是很明显吗?我俩见面就吵,不是政敌难道是在调/情吗?我看你是除了打仗什么也不懂!
此时晨曦破晓,东方现出霞光,我冷着脸安排手下清扫战场,运输供给进城,再找参政商谈接下来的打算,却见他正清扫房间,桌上还搁着半碗米粥,我知道一半是早膳,另一半则是午膳。
他家境贫寒,又为官清廉,俸禄除去赡养老母多拿来接济周遭百姓,因此生活过得极其清苦,一日只食两餐。我虽和他不对付,品行作风上却挑不出他任何毛病。
京师麻烦已够多了,我哪能放他回去给赵广寒添乱,于是厚着脸皮拖开座椅,在他面前大喇喇坐下,正挡着他扫地的路,笑道:“眼下樊州之围未解,本官身边正缺人,久闻参政乃是剑道高手,可愿留下辅助本官抗夏?”
他细秀的眉峰微皱,看表情十分想打我,冷淡道:“国难当头,丈夫岂能以家为重?下官义不容辞。”
说着委婉道:“这里是下官卧房,请丞相自重。”
我知道他生性忠耿敦敏,不苟言笑,于是故意逗他,笑嘻嘻道:“什么自重?副宰相这话说得好生疏,你我什么关系难道你忘了?我是你的主考官,你是我的门生啊!谁知新政一出,你却叛逆反对伤透我的心,老师我真的很受伤。”
他被我调戏,气得连手都在发抖,猛地抬起清冷的眼眸,瞪着我道:“谁是你门生?分田法初衷虽好,可基层实施却不敢征收大权贵土地,则全转由中小农负担,损害民生,我怎能支持?”
我说:“那是初期,后来不是抑制这现象了吗?”
他没理我,接着道:“大梁重文轻武,已经不起叛乱了。百姓现在虽穷苦,却还能活下去,倘若士族作乱,死伤的不还是百姓吗?你出身官宦,从未受过穷,怎么会懂民间疾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