雍武史略 下(73)

　　天色暗了一些，秦宇侧头看着落日，想起了碧波荡漾，暖风宜人的阳澜河，那是何等让人迷醉和心软。
　　永城，杜雪堂就在那里，心怀抱负，身后京城，高高御座上的南宫玉良迫不及待手刃仇人。
　　“因果循环，这许就是报应吧”秦宇自嘲的笑笑，站起身大步返回军营。
　　千里转战，我奔回京城，可是我不想待在那，我只想尽快结束这一切，迫不及待的想要结束。
　　八月，吴军和晋军不约而同的休整结束，晋王军开始了漫长得过江之旅，只是吴军铜墙铁壁一般，根本不让晋王军，越过江面一步。
　　准备伐吴后，晋王曾让朝廷督造一批战船，只是一来时间仓储，二来京河水量不如江水，造的船远不如吴军战舰高大，两军交战更让晋军掣肘。
　　至于将领，上至晋王殿下，下至士卒，晋王军所有将士大多来自晋国或者北地，根本没人懂得如何在水上作战。
　　唯一算是懂得同吴军作战的便是关中军的俞义，可是吴国将整个江面封锁，扁舟不能过江，更不用说向俞义讨教了。
　　世人真的记住了吴国水师的厉害，交战以来晋王军没有讨到半分便宜，每次都是灰头土脸的被赶回去，这样的境况终晋王一生，也只在吴王面前遇到过。
　　江北军营
　　“王爷，平遥渡损失战船一艘，小舟十几艘，伤··”
　　“好了”秦宇揉揉眉心“就没有别的消息给本王吗？安子期那边有什么消息？”
　　“吴军封锁太严，安侯爷那边的消息要从济郡，白静城那边传来，尚需时日”赵志平回答。
　　秦宇托着下巴没有出声，许久才沉沉的说“先暂停进军，提防吴军偷袭”
　　“是”李晗下去。
　　“王爷··”赵志平刚想询问。
　　“志平”秦宇打断看向他“本王必须越过这江面”
　　“微臣明白了”赵志平退去。
　　九月寒露初降，天气骤然冷了下来，晋军和吴军对峙了近一个月，谁也没办法奈何谁。
　　军营内，秦宇在营盘间随意的走着，眉心渐渐皱起，就这么无所事事的对峙下去，军心日渐懈怠，即便有了机会也恐怕也攻克不了吴军。
　　“王爷，吴营来使”
　　“哪里？”秦宇回身看着李晗。
　　“吴营”李晗也一脸奇怪。
　　秦宇站在原地思考了一下，迈步往中军大帐走去“让他过来”
　　军帐内
　　秦宇看着面前的吴使，开口问“难得吴王遣使来此”
　　“小人商溭，参见晋王”商溭微微躬身，悄悄的打量着晋王。
　　天下诸王，如今除了淮王，他都见过了，他见过赵王，只觉得此人深沉的有些阴鸷，而眼前的晋王··很普通。
　　商溭见过神采飞扬的吴王，所以在他看来，晋王远比吴王普通多了，吴王相貌堂堂，举手投足间尽是王者风范。
　　而眼前的这个晋王，商溭觉得，若他不是生在皇家，仅仅是一个普通的京城贵族，恐怕都没有人注意他。
　　“商先生在看什么？”秦宇笑笑站起来说“本王远不如吴王兄对吗？”
　　“小人不敢”商溭心中一惊，但面色沉稳。
　　呵呵··秦宇笑了，拍拍他的肩膀说“这点自知之明本王还是有的，见过吴王兄之人，都觉得天下男儿，皆不如吴王”
　　“小人代我王谢过夸奖”
　　“先生到底来干什么？”秦宇笑问。
　　“三日后，吴王江心设宴，邀请晋王小酌”商溭回答。
　　小酌？秦宇失笑，顿了一下说“本王必至”
　　“小人告退”
　　“先生慢走”
　　商溭退了出去，心底觉得有些怪异，离开晋营，踏上小舟，商溭终于明白这股怪异来自哪里了。
　　晋王与传闻的一点都不一样，或者说和晋王相处的时候，让他忘记了传闻里的晋王。
　　此人随和可亲，远比吴王还要容易亲近，晋王一言一行没有吴王那般浑然天成的气势，但却很容易让人心生信任和好感。
　　“难怪，晋王离国三载，依旧有人忠心耿耿”商溭想起了让他碰壁的安侯爷。
　　晋军营盘，秦宇将赵志平召了过来，看着他说“先生，吴王邀本王三日后，江心小酌”
　　“两军对阵，我军还落于下风，微臣只知道吴王绝不是要向王爷炫耀”赵志平说。
　　“没错”秦宇长叹了一声说“只是本王猜不透付玉思的用意”
　　君臣二人相对而坐，都眉头紧锁，盯着地图默默无语，帐外忽然传来脚步声，李晗推门而入，看见二人的样子一怔。
　　“王爷”
　　“什么事？”秦宇随口问。
　　“安将军传来信笺，颍州战事依旧不利，安侯爷还说明月端王为乱，陷入内斗··”
　　李晗还没说完，秦宇和赵志平抬头相视一笑，秦宇站到地图旁，目光落在江南。
　　“天赐本王过江之机”
　　江心上一叶扁舟，两旁都是高大的战船，秦宇仰头望望，看见吴军战船落下一叶小舟，载着吴王向江心划去。
　　“咱们也去吧”秦宇说着也带李晗下了战船，登上小舟。
　　江心之上，吴王已经等在那里了，彭戈站在旁边，小心的看着晋王和李晗。
　　“六弟”
　　“王兄”
　　二人行礼，驻足看了很久，不约而同的侧身说“请”晋王吴王一起踏上江心小舟，李晗和彭戈退到不远处，仔细的看着四周。
　　吴王身形伟岸，坐下也比他高出半个头，小舟内，吴王转头看看江面对峙的那二人，笑着说“小题大做”
　　秦宇坐在对面也笑笑说“王兄豪爽”
　　“六弟倒是”吴王沉吟一下才又说“出人意料”
　　“王兄这是夸小弟吗？”
　　“当然”吴王笑着，拿起桌上的酒壶倒了两杯“敬你我久别重逢”他举起酒杯。
　　“小弟不饮酒”秦宇推开酒杯，另倒了一杯茶举起“以茶代酒，敬与王兄久别重逢”
　　吴王微微一怔，没有在意，举杯一饮而尽，放下杯子说“你怕我下毒？”
　　“小弟不能饮酒”秦宇摇头不再多说。
　　吴王也不再追问，独自倒了一杯说“你在静州做的很好，我自愧不如”
　　“可惜让玉思哥哥看破了”秦宇有些失望的说“小弟重赏，能取吴王首级者，赏千金封万户侯，但是王兄太勇猛了，没有一人能成功”
　　“但你那一道道埋伏，让吴军损失惨重”吴王看着他，敬佩的说“玉思算计了你，可你看破了赵王，一胜一负算不得什么”
　　哈哈··秦宇大笑“王兄这是在安慰小弟？”他收住笑声，指着江面说“可是这千里江面，我却越不过去”
　　吴王微微垂头，看着酒杯说“有我在你越不过去的，六弟··你··”他想起付玉思的话没有再说下去。
　　“王兄，勇猛刚毅我不如你，但若论机敏运筹，王兄不如我”秦宇看着他淡淡的说“所以胜负未可知！”
　　吴王抬头看他，秦宇的眼里褶褶闪着亮光，像是过去看见一匹上好的骏马。
　　“没错，但我有玉思机敏补我之不足，六弟呢？”吴王端着酒杯朗朗一笑。
　　“我有麾下万千将士”
　　“哈哈哈···”吴王大笑着对他说“六弟，如此气魄谁敢说你勇猛不足···真想不到今日竟如此”
　　他总还是记着秦宇到他府上缠着自己带他出城骑马的样子。
　　秦宇没有出声，多少年了，他早已不去追忆这多少有点让人诧异的不同，轻衣裘马到满腹算计，说起来好似很唏嘘，但天赐姓秦，便没什么需要唏嘘的。
　　“六弟”吴王沉默一会儿开口“灭吴之后你将如何自处？”
　　图穷匕见了！扬唇一笑,秦宇说“效忠陛下”
　　“陛下？金殿那个襁褓小儿？”吴王好笑的看着他，沉沉的说“还是他背后的南宫玉良？”
　　“王兄，那是太后，慎言”秦宇眼睑垂下，遮住里面的冷光。
　　“是你该谨慎”吴王看着他“有吴有晋，朝廷奈我们如何，可是若灭吴存晋，六弟除了再进一步，你还能有其他选择吗？而你又能和太后刀剑相向吗？”
　　他自问若是玉思如此，他宁愿自刎身亡，也不会和自己心爱的人刀剑相向。
　　“呵呵”端起茶杯秦宇笑笑，看着江上波涛，静默无语。
　　“若你退军，我答应终你之世，效忠朝廷”
　　“王兄，若你束手就擒，我答应保你和付玉思平安一世”目光转回，秦宇扬眉浅笑“王兄会信吗？”
　　“不信”吴王摇摇头，不过却看着他说“不过吴王从来一诺千金”
　　哈哈哈···秦宇抚桌大笑“王兄英雄，小弟诡诈，世人皆知，诡诈之人怎会相信别人，王兄不觉得可笑吗？”
　　吴王沉默良久，点头说“确实可笑”推杯起身，他看着秦宇，肃然说“既如此，你我沙场再见吧！
　　“沙场再见！”晋王坐在原地端着杯子，目光依旧留在江面，一动不动！
　　吴王返回战船，凭栏远望渐渐离去的晋军战船，付玉思走出船舱站到他的身边，吴王看着江面，叹息一声，悠悠的说“刚刚，我真的想退一步，不伤他性命”
　　“我知道”付玉思握住他的手，将头歪在他的肩上。
　　楼船上，秦宇回头看了一眼，吴王的战舰已经退走，他看看李晗沉声问“开始了吗？”
　　“吴军确实趁此偷偷回援平遥渡，赵大人已经带人前去”
　　“好”秦宇按住船舷，右手攥紧说“与志平汇合”
　　“是”
　　柏城下游，吴军战船悄无声息，但行动迅速，顺流而下，船上站满了带甲的士兵，警惕的望着四周。
　　忽然氤氲的水面，一串黑色的影子渐渐靠近，守在船尾的吴军兵勇仔细的看着，忽然吹响号角。
　　“敌袭”
　　吴军的几艘大船，桅杆一转，加速离开此地，刚刚冲出狭窄的航道，前方晋军战船突现，战船排成战阵，高高的桅杆上，船帆鼓荡着，正向这边飞速的靠近。
　　“迎战！！”为首的吴军战船上，褚漳跑了出来，一拔佩剑高声喊着。
　　吴军士卒立刻训练有素，但是敌众我寡，而且被前后夹击，一时间根本不是对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