雍武史略 下(153)
南宫玉良,好手段!你想趁乱离开,做梦!做梦!我说过让你在那里后悔一生,你就要在那里永远,永远!
☆、本王回来了
西护门外,朦胧胧的青光正在退去,眼看着天就要亮了,赵志平和王蒙并骑立在那里,身后是黑甲的北境军。
“老赵··”
王蒙脸上有一丝急迫,问话还没出口,不远处一阵马蹄声,他立刻抬头,光亮的尽头,一顶白玉发冠,光亮夺目,北风鼓荡着晋王的披风,像是他第一次随晋王出征得样子。
“王爷”王蒙念了一句,眉毛抖动,忽地翻身下马“末将参见王爷”
嘘··战马一声嘶鸣,稳稳的停在了原地,秦宇骑在马上,低头看着跪伏的王蒙和赵志平,看向他身后那些黑甲的士兵。
“进城”晋王语调平缓的说了一句。
“是”
王蒙翻身站起,神采飞扬的一挥手,晋王的旌旗再次飘荡在这天地间,城门从内打开,北境军跟在那金龙披风身后,呼啸着进城。
“将军··那好像··好像是··”校尉指着前方的人影,满眼不可置信。
“晋王”何玉看着那个身影,说出了校尉不敢说出的话。
战马四蹄飞扬,快速的从他面前经过,何玉转身看着皇城的方向,良久,深吸了一口气,神色恢复。
“这就是天命吧”何玉说着,带人离去。
京城的青石板路,整齐坚硬,带着岁月侵蚀的痕迹,马蹄敲在上面,秦宇听着清脆的回响,心里空白了一瞬。
朝阳终于露出一丝,晃得他别开了眼睛,秦宇猛地回神“东城那边如何?”
“回王爷”赵志平跟在身侧恭敬的说“承平门紧闭,北境军无法入内,恐怕··”
“混账,立刻入宫”秦宇骂了一句,脸色阴沉下来。
赵志平和杜雪堂对视一眼没有出声,承平门外根本没有北境军的伏兵,杜雪堂故意引淮王何迢去救宫中,赵志平断定宫中事起,被逼急了的严士君必会冲进宫中,到时候···
王蒙跟在晋王身后,看看那边沉默无言的两人,又看看晋王,嘴唇动了一下,终究没有说话,三人不约而同的隐瞒了此事。
宫门前
“王爷”一名护卫挡在淮王身前,指着另一个方向说“宁王府军赶了过来,恐怕··”
“住嘴,必须护送太后离开”
淮王微微仰首能看见骑在马背上严士君,眼神阴沉的像一条毒蛇,他脸色一变,扫了一圈,剑锋一指。
“那边,太后··”
淮王回身去看南宫玉良,他那过分消瘦的身影立在那里,孤寂的过分,淮王却发现他眼里终于有一丝温暖。
“淮王殿下,若是··便将我交给他吧!”拖住严士君一会儿,就足够何迢救出惜儿,至于其他的··重要吗?
“太后”淮王眼神晃动,犹豫一下终究没有说出晋王的事,转而说“本王答应救您出去,决不食言”
决不食言··王爷,我好像也听您说过。
南宫玉良神色冷凝下来,冲他郑重的说“淮王高义,陛下便托付给您了”
严士君骑在战马上,宁王府军冲了上去,他隔着人群看见了南宫玉良,他不躲不闪的立在那里,是将生死置之度外的样子,严士君冷笑着,心底恨极了他这个样子。
我说过生不如死,你要生不如死才行!
“杀!”剑刃出鞘,严士君亲自向他的方向冲去,玉良,我不安心,你也永远不能安心!
南宫玉良看着他,严士君还是那个疯狂而恶毒的样子,他忽然想起了四方山上,那时自己为什么没有注意呢!
锵的一声,他抽出长剑,趁着吉安诧异的瞬间,冲了出去。
“太后!”吉安惊恐的叫着。
眼前一黑,南宫玉良觉得头上一热,有鲜血从那里淌了下来,身子陡然飘起,他在旋转的晨光里恍惚看见了晋王的旌旗,还有晋王震惊的表情。
“玉良··”秦宇低喃了一声,一动不动的看着那边。
四周寂静下来,至少秦宇这么觉得,他缓缓走到南宫玉良身前,跪到他身边,将他枯瘦的身子紧紧的抱在怀里。
“本王,回来了”
王爷··南宫玉良看着陷在阳光里的人,唇角上扬,安然的闭上眼睛。我一定是死了,所以我们才能又相遇了,王爷··我再也不离开你了。
晋王!严士君立在马上看着那个黑色的身影,眼里瞬间堆满恐惧,下意识的向后退去,仿佛是一瞬,又仿佛许久,严士君回过神,恐惧扭曲为更深的疯狂。
“去太和殿”
“六弟”淮王站到他身旁“严士君去太和殿了”
“救活他”秦宇小心的将南宫玉良交给淮王,看着前方说“进宫,救出陛下”
“是”三人躬身领命。
太和殿,多少代帝王在这里离去,最终被奉入太庙,严士君站在白玉石阶上,额前的发丝滑落,手下紧紧捏着少帝瘦小的肩膀。
宁王府军同何迢军两败俱伤,可是他赢了,他抓住了少帝。
何迢半跪在不远处,右肩中箭,他看着少帝的方向,手臂向前伸了一下“陛下”
身后马蹄声响起,何迢脸色微变,若还是严士君的人,那便回天无力了,他宁愿自刎而死,也决不眼见陛下受辱。
这是··何迢看着黑甲的北境军,欣喜还没升到心间,眼神扫到为首的那人,整个人僵在原地。
“晋王··”
咻咻··一只箭羽划过天空,随即落下的更多,太和殿前残存的宁王府军,更为稀少了。
“住手”秦宇呵斥了一声,回头看了一眼赵志平。
“是”赵志平垂首领命。
严士君立在前方,将少帝小小的身子推到身前,边走边说“放我一条生路,我就留这小东西一条命”
“好”秦宇点头,跳下战马,上前一步“以我为质,你能平安的走出这里”
严士君停下脚步,冷笑一下,点点头,答应了交换。
“王爷··”杜雪堂脸色一变。
“小心陛下”抬手制止了他的话,秦宇向前方缓缓走去。
严士君低头看着少帝满是泪痕的小脸,阴仄仄的笑了,晋王,你绝不会得逞的。
“放了陛下”秦宇站到他面前,举起空空的双手。
严士君抬头看向他,晋王的样子没有变化,还是他憎恶的平静,他忽然笑了。
“晋王,你永远也别想如愿!”
噗··短刃从少帝的背后伸出,贯穿他小小的身子,秦宇震惊的看着少帝,满脸错愕,一抬头,严士君右手携着刀光扑向自己。
“陛下!!”何迢一声痛呼惊醒了所有人。
嗤嗤···弩箭避过晋王,准确的射在严士君身上,带的他身子向后退去,砰的倒在地上。
杜雪堂举着弩箭,看看倒下去的严士君,确认没有危险后,面无表情的将弩箭扔下,仍平静的站在那里。
秦宇看着已经没有了声息的小孩子,浑身一抖,猛地上前揪住严士君的衣襟。
“为什么!为什么!”他额头的青筋鼓着,不甘的追问“他只是个孩子,他是玉良的孩子,你··”
“呵··咳咳··呵呵呵”严士君大口大口的吐着鲜血,说不出一句话,却冷冷的笑着。
他是你秦氏的人,他不配活着,晋王,我得不到的你也别想得到,我要你永远都活在遗憾中,我要他永远都活在后悔中,我要你们永远都不能在一起。
严士君阴仄仄的笑着,闭上了那双疯狂的眼睛。
太和殿一片静默,少帝倒在血泊之中,一张小脸苍白死寂,秦宇站到少帝身前,轻提袍角,缓缓跪倒。
北境军哗啦啦的跟着跪倒,阳光终于升起,何迢微微抬头,太和殿琉璃瓦上一片金光。结束了··一切都结束了。
许久后,王蒙抬头看看仍然一动不动的晋王,小心翼翼的上前。
“王爷,你没事吧?”
“不,王蒙,我有事”
秦宇缓缓起身,步履蹒跚的向宫门外走去。
建平五年八月二十九日,东山大营起火,淮王与何迢趁势冲入皇宫意图营救少帝和太后,温候严士君惊闻前往阻拦,杀少帝于太和殿外,幸晋王赶到,叛乱终平息。
安阳
那惊天的消息刚刚过了一日,远没有传到这里,静谧的夜色里,城内的人睡的安然,甚至有些朝臣还欣喜着赵国的将来。
相府,邶正卿像往常一样,在夜半时分从书房返回,赵王离开多久了,有半月了吧!唉··长叹一声,从来不信天命的他,第一次想向上天祈祷。
砰!院门忽然被撞开,邶正卿刷的转身,一个念头从他心底划过,并不美好的落在心底。
“邶正卿谋逆,奉旨讨逆”苏潜压低眉峰,一挥手,披坚执锐的士卒立刻涌了进来。
“今日方知世族之祸,是我之错”邶正卿仰头长叹一声,没用士兵上前,负手缓缓的离开。
那一眼望不到尽头的晋王府,一日就恢复了金碧辉煌,即便是曾亲眼见证这一切的人,也寻不到一丝衰败。
杜雪堂踩着熟悉的石径,每一步都是时光,敲在他的心间,吱呀一声推开书房的门,晋王还坐在那张桌案后,只是没有了那年的微笑。
“王爷”
“什么事?”秦宇抬头,空空的桌案上什么都没有,他只是独坐而已。
“苏潜已经抓获邶正卿,赵国朝野没有太大的异动”杜雪堂躬身回答。
“赵军呢?”
“张倝知道赵王已死,愿意归顺王爷”
散乱的目光终于收回,秦宇看着他点点头说“将邶正卿送到京城,赵国还有赵军,先生和王蒙一同斟酌吧,劳烦先生了”
“是”
“先生”秦宇终于有了一丝笑意,冲他说“多谢那日出手相救”
杜雪堂长眉抖动一下,冲晋王深施一礼,缓缓退了出去,院外他呼出一口气,整理神色,向外走去。
即便严士君不杀少帝,他也会杀了,那短弩不仅仅是为了杀严士君,也是为了以绝后患,他绝不会坐看旧事重演的。
门扉关上,秦宇盯着门口的方砖,怔怔出神,他忆起从四方山崖坠下后的每一日,也记得那之前所有的岁月。
他记起他遇见的每一个人,还有一起经历的每一件事,可不知为什么,那本该是漫长的岁月,此刻在他心底显得那么短暂,仿佛须臾之间,就到了今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