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殿下请更衣(29)
温禅被那血红的颜色刺得眉头一跳,脱口而出,“谁伤的你?!”
☆、小仇
谁能在这里伤了钟文晋?书画一直都在, 若是有打斗的声音,他定然会察觉。
温禅转头朝书画看去,目光中藏着疑问,然而书画却轻轻摇头。
钟文晋倒是毫不在意,眉眼之间无精打采,低声道,“没有谁伤我, 是我自己抠了黑痂。”
他抱着水盆,推门往房内走,周身的气氛很低落。
温禅随后跟进去, 让书画关好了门,百思不得其解,“你抠那黑痂做什么,明明就快好了, 要是真的无聊可以来找我啊。”
说起这个他想起来了,“你今日不是说午后来找我的吗?”
“不是无聊所致。”钟文晋打湿布巾, 垂着眸擦拭着心口上的血液,动作一点都不轻柔,甚至有些粗鲁,然而他脸上始终都是淡淡的, 仿佛感觉不到疼痛。
温禅看不下去,上前把布巾抢下来,叹气道,“你这又是何必, 伤害自己的身体吃苦的还是你自己。”
钟文晋倒是没有反抢,低着头坐下来,心口处的血还在往外渗,他看一眼,语气平平,“外面的痛总好过里面的痛。”
??
这个脑子里除了吃喝玩乐就是想着如何欺负别人的大少爷,何时也能说出这番有哲理的话了?
“你要做的是让外面里面都别痛。”温禅把布巾重新扔回水盆中。
吃午膳的时候明明还乐呵呵的,一个下午没见,钟文晋就低落成这副模样,温禅以为他是想起了自己爹娘的事,所以心中不舒服,语重心长的劝道,“没有什么是过不去的坎。”
“与其这样伤害你自己,倒不如去伤害那些给你疼痛的人。”
“那万一给我疼痛的人,是我不忍心伤害的呢?”钟文晋低声问。
“那你……”温禅也找不出这个问题的答案,就像梁宴北一样,前世他心中的痛苦,大半都来自他,但温禅却从不忍心以任何方式将疼痛报复回去。
说白了,钟文晋此刻的这个问题,也正是温禅一直杵在心尖上的问题。
“那也不能这样伤你自己。”温禅话锋一转,心想着反正劝就对了,不需要对钟文晋说什么大道理。
钟文晋摸一把心口的伤,道,“我想着,如果我皮肉伤疼一些,说不定心里就不那么疼了。”
“那结果如何?你现在心里还疼吗?”
“没有用。”钟文晋微微摇头,“心口上的疼,什么都盖不住。”
他平日里就像一只张牙舞爪的小兽,现在不知怎么的,垂头丧气,无端让人觉得可怜。
温禅拍拍他的肩膀,“以后莫要在这样了,傻不傻?”
他丧气不语,看得出情绪实在是颓废得厉害。
温禅以哄着小孩的语气道,“来来来,让温少爷给你上药,上完药咱们去找点乐子。”
“什么乐子?”一听到找乐子,钟文晋总算提起点兴趣,抬头看他。
“之前咱们不是都被那个唐一笑坑的进了山匪窝吗?”温禅将布巾在水中搓揉,拧干净之后道,“他以为一句抱歉就能将事情一笔勾销?咱们一定要给他点小教训。”
这话像是戳中钟文晋的心窝了,他眼眸一下子亮起来,不似方才的黯淡无光,“你跟我想一块去了,我今日午后想去找你,就是为了这事。”
钟文晋就是对这种事上心,倒不是他小肚鸡肠瑕疵必报,而是唐一笑实在是把他坑得太惨,一连在山匪窝里做了几天的苦力,顿顿白馒头,这大概是他活到这个岁数以来,最悲惨的几天了。
不给唐一笑一个教训,他实在难咽下这口气。
“待会我们去找司徒姑娘讨点药。”温禅把布巾递给书画,让他为钟文晋擦伤口和身上的血液。
“他们都不在。”钟文晋说,“不过我已经提前找司徒姑娘拿了药。”
温禅有些意外,“都不在?去哪了都?”
“江湖人嘛,各门各派都讲究规矩,单柯和司徒姑娘前去与江湖人招呼去了,梁宴北带着你那小太监说要去买东西,谢昭雪和乔姑娘也出去了,但不知去做什么。”
“怎么我睡一觉,人都不见了。”温禅郁闷的自言自语,而后又问他,“那司徒姑娘给的药是什么作用的?”
“是粉状的,可撒可融水,她说若是融进水里在倒在人身上,碰到水的皮肤会痒上三天三夜,无药可解。”钟文晋从枕头底下摸出一个小瓷瓶,得意的晃了晃。
“这倒是个好东西。”温禅听后觉得非常妥,既不伤人性命,又能给个教训,再合适不过了。
“那等你抱扎好伤口了,咱们一起去隔壁瞧瞧,若是能碰上之前那唐家女子,给她也来一点。”温禅道。
小院里仅剩的两个闲人,开始了谋划复仇之事,完全把单柯之前的提醒忘得一干二净。
什么“暗袖阎王”,在九殿下和钟少爷的眼里,完全没有威慑力。
待书画手法娴熟的给钟文晋抱扎好之后,他穿上衣物,把瓷瓶里的白粉倒进新打的水中,瞬间融了个干净,什么都看不见。
钟文晋兴致越来越高,咧着嘴要去抱水盆,却被温禅制止,念及他心口上有伤,便让书画抱着,三人暗戳戳的往隔壁去。
月黑风高夜,一连几座小院都极其安静,没什么明显的声响,隔壁唐门的人更是连灯都没有挂几盏,相比温禅他们所住的地方,昏暗许多。
走到门口,三人在那颗连接两院的树下站着,钟文晋道,“不若我们直接闯到他房屋中,对着人一泼,他肯定躲闪不及。”
“不不不,这方法不可行,万一隔壁没人在呢?再说得罪我们的是唐一笑,牵扯到其他人不太好。”
温禅否决他简单粗暴的方法,灵机一动道,“这样,我们趴在这墙头喊他,若是把人叫出来了,就直接趁他不被把水泼下去,若是人没出来,就等下次。”
“这个可以。”钟文晋连连称赞,“还是温少爷你聪明。”
说着双腿一蹬,轻功而起跳上墙头。
一旁的书画也紧跟其后,捧着的水一点没洒,稳稳的跃上墙头。
轻功靠的是内力,温禅原本这副年少的身体是一点内力都没,可自从他重生而来之后,虽然没怎么修炼,内力好歹也有了一点。
不过以轻功翻上个墙头还是有些费劲的。
他借助一点轻功,在手脚并用的拽住树杈往上爬,动作惊动了钟文晋,他见温禅累得吭哧吭哧的,伸手拉了一把,才把人拉上墙头。
“温少爷,你轻功是不是太差了一点?”钟文晋低声问。
温禅叹气道,“回去我会好好练练的。”
西凉皇室血脉是禁止修习内力的,虽然内力的确要比武艺厉害许多。
但是内力源于气,气游走于体,很多武林之人都因为修习内力不得法而走火入魔。
曾经有一个皇子就因修习内力走火入魔,持剑差点屠尽了兄弟姐妹,自那以后,皇室之内就明令禁止皇嗣修内力,只能修武力。
上辈子的温禅是被逼得走投无路,才跟着梁宴北学习内力心法。
温禅抹了一把头上的汗,清了清嗓子,大声喊道,“唐公子——”
“他们姓唐的有好几个吧,你这样喊万一把人都喊出来怎么办?”钟文晋在一旁疑问道。
“说得也是。”温禅点点头,改口道,“唐一笑公子——”
第二声声音还未落,门响就传来,不多时,一身黑袍的唐一笑就提着一盏黄灯笼出现。
唐一笑模样相当昳丽,笑意之间总透着一丝懒意。
比之梁宴北还缺几分扬洒之气,是个十足的美人。
他讶异的看着墙头上刻意伸长脖子的温禅和钟文晋,缓步走到树下,“你们在这作何?”
两人一见唐一笑还真的在,心中暗喜,钟文晋道,“唐公子,我们有话想问你。”
“什么话?”不知是故意,还是真的一点防备都没有,他越走越近,直到走到树旁,仰高头看他们。
没曾想计划进行的这么顺利,钟文晋兴奋的用手肘碰了碰书画,示意他倒水。
隐藏在树叶中的忠心侍卫很是上道,当下就把水盆一翻,倾盆倒出,哗啦啦一阵声响,结结实实的淋了唐一笑一身的水。
水甚至把唐一笑手中提的灯笼给扑灭了,将他全身上下浇了个透彻。
钟文晋见计谋得逞,立即哈哈大笑起来,“活该!谁让你故意给我们指错路,如今就让你也吃吃苦头!”
温禅也跟着笑起来,觉得十分解气,好歹也报了前些日子被指错路,误入匪窝的小仇。
然而被突然淋一身的唐一笑并没有生气,抬手甩了甩袖子,抬头从容笑道,“这就当是我之前对二位做出的事的赔罪,不知二位可有觉得出气?”
“还没完呢,等三天之后我们才会觉得出气。”钟文晋十分得意嚣张道,“唐一笑你就慢慢享受吧。”
论当恶霸这一头,还是钟文晋有经验,并且更适合一些。
温禅忙跟着点头,“三天之后,我们才算扯平。”
“那三天后,我再问一遍。”他毫不在意的挥了挥手,提着灌了水的灯笼转身回去了。
钟文晋哼哼两声,觉得通体舒畅,先前心里那一点郁闷也烟消云散。
温禅见唐一笑离去,也不再墙头多留,刚一下地,就听见还在上面的钟文晋打了一个巨大的喷嚏,他道,“莫不是你方才以冷水擦身,冻凉了吧。”
“笑话,我身体健壮,怎可能因为这些冷水冻凉,定然是有人偷偷想我。”钟文晋跳下来,牵扯胸前的伤口,疼得龇牙咧嘴。
他咧着嘴,傻乐个不停,“唐一笑的仇报了,咱们再找个机会去把唐门的那个姑娘整治一番。”
温禅听后道,“此事还需从长计议,那姑娘心狠手辣,定然不会像唐一笑这样好脾气。”
“没错没错。”他连连点头,“今日是不能了。”
“事儿既然已经办完,咱们去寻些吃的吧,不能等着他们回来再吃东西。”温禅想着时辰尚早,院子内又没有其他人,若是就这样让钟文晋回了房间,他一个人还指不定会做出什么丧心病狂的事呢。
“出了这座府邸往东一条街,全是卖吃食的,咱们去转转?”钟文晋兴致高涨,手伸进怀中,摸了半天摸出个碎银块,他朝温禅看一眼,“你有银子吗?”
温禅被他的贫瘠震惊,随后想明白,钟文晋匆忙出逃,银子之类的东西肯定没带多少,又往山匪窝里走一圈,现在若是身无分文都是正常的。
他从袖子里摸出个小荷包,里面装的都是梁宴北给的金豆子。
钟文晋一见他有银子,反手把小碎银收起来,“走吧走吧,就当是我钟文晋借你的,等以后再还。”
“行,不过先说好……”
钟文晋等了一会儿,都没听到下文,他侧头看去疑惑道,“先说好什么?”
只见温禅神情愣愣,嘴唇微张,吸了两口气,猛地打出一个响亮的喷嚏,打完之后才揉了揉鼻子道,“先说好,我这银子你借去可是要涨利息的。”
“涨就涨,我还稀罕这点小银子?”钟文晋毫不在意的撇嘴,刚想喊着人走,忽而也觉得鼻子一痒,喷嚏猝不及防的从鼻子中冒出。
温禅原本想调侃一句,可还未出口感觉到不对劲了,他捂着鼻子,一连打了三个打喷嚏,双眸中积满水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