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殿下请更衣(105)
“神是永生,但是神薄情寡欲,还是少招惹为妙。”他道。
“我是属于那一种?”
“我先前说过了,涂山狐族是神兽,等那血与你的血完全相融,你可直接晋神,但是妖王跟涂山决裂很长时间了,你身上又有他的气味,若是真去了神界,肯定会被针对的。”
“啊……”梁书鸿立即认怂,“那还是算了,我只想做个凡人。”
楼慕歌笑而不语。
“那妖王呢?”梁书鸿又问,“他活了多久?”
提及他,楼慕歌想了想说,“他真是个老妖精了,我还小的时候,他就已经叛离涂山,下了神界,成为叱咤风云的大妖怪,这么多年,他就爱当个妖王。”
梁书鸿看了一下楼慕歌的模样,心中暗喜,“那看来他还没活多长时间。”
楼慕歌看出他心中所想,却没说什么,轻笑了一声,手一指,火苗就化为万千光点,从他掌心中往上飘,最后汇聚在树的周围,将周围的景象全部照亮。
梁书鸿顺着光点视线往上移,对这景象十分惊艳,眉目之间刚浮上喜色,却在看清楚树干之后,突然巨变,变得惊恐无比。
之间巨大的树干里竟包裹着大大小小的人,露着个脸,那些脸双眼紧闭,面容瘦得凹陷下去,与骷髅神似,密密麻麻的堆积在一起,十分渗人。
梁书鸿没见过这种恐怖场景,立即吓得腿打抖,慌张的捡起地上的弯刀,颤着声低低道,“这是啥,这是啥……”
楼慕歌脸色沉沉,“这应该就是原本寺庙里的人,但是被那妖怪作为祭阵,封在了妖树中。”
他向前走两步,猛地跳起来,踩着树干几下跳到了巨大的树冠里,梁书鸿在下面道,“你小心点!别被树卷进去了!”
楼慕歌没应声,他身姿轻盈,转了半圈后道,“这还有活的。”
梁书鸿一听也想像他一样跳上去,但是看了看树干上的人脸,到底是不敢,便道,“你把他们挖出来。”
“接着。”上方传来声音,然后就有一个人从上面掉下来,梁书鸿一挥弯刀便消失在手里,他伸着双臂去接,结结实实把人给抱住,低头一看,“娘呀!是谢昭雪!”
谢昭雪的脸色苍白,呼吸很微弱,整个人都陷入深度的昏迷,梁书鸿轻轻的把他放在地上,刚站起来,就听楼慕歌说,“还有一个。”
他见树冠上又掉人下来,他跑了两步接住,一看,是个不认识的人,呼吸还很顺畅,显然状态要比谢昭雪好很多,梁书鸿将他跟谢昭雪放在一起。
楼慕歌从树上跳下来,摇头道,“其他的不行了,死好些天了。”
“他很虚弱,你能救救他吗?”梁书鸿指着谢昭雪道。
他听闻蹲在谢昭雪身旁,伸手在他心口上按了一下,一抹极其暗的颜色一闪而过,谢昭雪的呼吸猛地高了一下,紧接着脸上迅速红润起来,楼慕歌站起身,“好了,死不了。”
梁书鸿摸了一下谢昭雪的脉搏,觉得脉象强劲,才放心,“咱们是不是要毁了这棵树?”
“当然要毁。”楼慕歌说,“这棵树不断吸收精气,以此维持整个罗刹幻境。”
“可这树那么大,就算是要烧,也要烧个几天。”
楼慕歌挥挥手,“你的刀呢?”
梁书鸿听后,右手一握,弯刀又出现,这是他妖化之后自己琢磨出来的小技巧,他看着自己的刀,“难道要用刀砍?”
这砍上一年都未必能把树根除尽。
楼慕歌摇头,“你这把刀可不是小角色,来,我教你一招,保管一刀就断了这棵树的树根。”
“你直接用刀砍不就行了?万一我学不会岂不是浪费时间。”梁书鸿问。
“你以为我不想?这把刀有灵识,是认主的,不是它认定的主人,根本就拿不起来。”楼慕歌道,“我这招很简单的,不是傻子就能学会。”
梁书鸿掂量了一下,想起之前温禅拎刀时那副模样,也信了楼慕歌的话,便道,“来吧来吧,你教快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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温禅喘息着往后退,窒息的感觉逐渐消失,他抹了一把脸上温热的血,看着眼前钟国义的尸体久久不动,刚想松一口气。
却见他周身忽然泛起黑雾,紧接着整个人如同木棍一样,直直的立起,钟国义的脸带着阴冷的笑,脖子还在不断流血,他道,“你区区一介凡人,真以为能杀得了我?”
温禅暗骇,不自觉往后退。
钟国义道,“我原本想要你完整的魂魄,不过你既然如此反抗,那么少一魂一魄也无所谓。”
说着他右手化爪,黑色的雾气大胜,手臂突然伸长,直逼温禅的脖子抓来,温禅反应十分迅速,往旁边一滚,躲过了那只长爪,脚下一踩借力往他冲去。
钟国义轻蔑一笑,仿佛在笑温禅自不量力,左手五指并齐,化作利刃,正对着温禅的心口。
温禅速度很快,眼看着到面前了,身子紧急一侧,想要躲过,谁知钟国义比他还要快,狠狠劈在温禅的右手上。
骨裂的疼痛疾速传来,温禅没抑制住惨叫出声,连连后撤,整个右手无力的垂下,但短刀还是死死的握着。
剧痛之下,冷汗瞬间就出来了。
钟国义大笑,“你别自不量力了,乖乖放弃,少受点皮肉之苦。”
温禅咬着牙,死死的把疼痛压下去,左手拿过右手的短刀,恨声道,“痴心妄想!”
话音一落,他再次冲出去。
脑中没有别的,只有一个念头:杀了面前这个人!
钟国义抬手,指甲化为利刃,对准温禅的胸膛,温禅不躲不闪,直直的奔来。
到跟前时,他猛地往旁一躲,下一刻,钟国义的利爪穿透了他的肩胛骨,而他的刀也刺进钟国义的侧颈。
钟国义吃痛,一下子把温禅甩出去。
幻境似乎将温禅的疼痛扩大数倍,连续两次的伤让他脑子有些发懵,整个人像个断线的风筝,被抛到空中。
力量悬殊,根本不可能战胜。
尽力了,温禅心想,对得起所有为他牺牲的人,也对得起自己。
当他以为要狠狠的摔在地上时,却有一个人用柔软的手臂接住了他,将他拥入温暖的怀中,紧紧的抱住。
温禅睁开眼,就见梁宴北俯头下来,朝他额头上印下一个温柔的吻,用瞬间让他心安的声音轻轻道,“没事了,我来了。”
☆、不知归期
在这一瞬, 温禅身上所有的伤痛在这个吻中减弱,心中涌出一股难以言说的欣喜。
他始终相信,梁宴北会在危险关头携利剑而降,将他保护在身后,一直如此,从未有过例外。
有时候他也想过,曾经为皇帝之尊, 不管是窈窕美人还是俊俏公子,只要他想,自然会有人大批大批的往宫里送, 各种模样都有。
他坐上了西凉最高的位置,拥有真正的实权,所有东西都唾手可得,但就是非梁宴北不可, 几十年如一日,从没有改变。
原因太多了, 但此刻的温禅只能想出一个,那就是不管多么危险,多么绝境的困境,只要温禅身在其中, 梁宴北就会义无反顾的踏进来。
有了他,温禅就无所畏惧。
梁宴北摸了摸他的头,目光停在他的伤上,心疼得抽气, “别怕,很快就不痛了。”
他将温禅抱到柱子旁,让他倚着柱子坐。
“你……”钟国义看见梁宴北便极其震惊,“你不是在另一重幻境中吗!”
温禅倒不是不相信梁宴北,但看着他的目光不自觉带上了些担忧,梁宴北朝他笑,伸手擦了一下他面上的血迹,什么也没说,站起了身看向钟国义。
神情一瞬转换,他的双眸里似带着利剑,视线投过去时,带着千吨重的怒气,这双眼睛,笑着时是十分漂亮的,但怒着时,却又无比骇人。
有一股浓郁的杀气,温禅在他身后都能感觉得如此明显,梁宴北的杀气跟旁人不一样,好像一种无形的压力似的,能够让人察觉得到,他在梁宴北的身后尚如此,更何况是正面而对的钟国义。
他手握着剑,朝钟国义走了几步。
许是这种压迫感让钟国义感到了恐惧,他忽而一抬手,像先前那样伸出了带着黑雾的利爪,速度凶猛,直奔着梁宴北的面门抓去。
然而梁宴北不是温禅,他不躲不闪,反手握剑狠狠向上一掀,霎时间将黑爪劈成了两半,将黑雾劈散。
钟国义大骇,脸痛得扭曲,连连往后退,惊恐的瞪着眼,“你是谁?你到底是谁?”
如此近的距离,就连温禅也看得清清楚楚,梁宴北的剑上,有一层极淡极淡的光,那层光在劈上黑雾的一刹那变得明显,泛着金色。
按照往常梁宴北的性格,这会儿他该笑了,嘲讽的笑,然后说些什么话来折磨钟国义,但此时他却异常沉默,不言不语,握紧了剑,脚尖一点跳到了半空中。
温禅的目光追随这梁宴北,一直抬到半空,只见他白衣如雪,黑发如墨,束起的长发散出肆意的弧度,手中的长剑覆上一层寒芒。
他看不见梁宴北的脸,但也能想象是如何的摄人心魄,他觉得约莫在后半生里,他会一直记着梁宴北此时的模样,此时的身姿。
与此同时一阵天摇地晃,巨大的声响自天边传来,钟国义脸色巨变。
剑刃落下的时候带着怒火和杀意,速度快到看不清楚,钟国义大吼一声,大盛的黑雾将整个人缠绕,像一张张得极大的凶兽巨口,想把梁宴北连人带剑一同吞下。
梁宴北的速度仍没有半分消减,冲进黑雾之中,没了身影。
“梁宴北!”温禅见此惊了一跳,想爬起来,但扯动了伤口痛得浑身哆嗦。
下一刻,钟国义发出一声凄厉的尖叫,声音越来越尖,变得刺耳怪异,温禅抬头看去,就见黑雾在以肉眼所见的速度被吸收。
越散越多,露出了梁宴北的身形,只见他长剑直直的插入钟国义的心口之处,整个身子都被穿透,心口泛出微弱的金光,正是吸收黑雾的地方。
钟国义的皮肉也在快速干瘪腐化,最后血肉消融,变成了一具浑身枯黄的骨头。
这不是一具新骨,骨头上有各种脏污和虫蛀,梁宴北的剑刺断了他心口处的骨头,化成齑粉散落一地,它自己也站不住,倒在地上粉碎成沫。
这是腐骨化成妖。
一阵强风吹过,所有景色像泼水之墨,极快的模糊消退,月光是第一抹洒下来的光亮,照得地上的雪发亮,温禅身靠在树下,所有的疼痛伤口全部消失,他动了动手脚,从地上站起来。
身上还是梁宴北温暖的雪白大氅。
梁宴北收回剑,转身看温禅,见他身上没了伤也没了血,黑沉沉的眸中又带上笑,快步走来把剑丢至一旁,拉着他的手转了一圈,“让我瞧瞧,还有没有哪伤着了。”
温禅心里满是感动,双眸都有些湿,笑着道,“我没事。”转圈的时候他看见了遥远之处传来的隐隐火光,指着说,“那边好像着火了。”
梁宴北把大氅上的灰尘拍尽,才抬身看了一眼,“咱们走吧,那个什么幻境应该已经破了。”
“谢昭雪和钟文晋还在寺里。”他倒是没把两人忘了。
梁宴北根本不知两人在寺中,有些意外,“我们去找找。”
“别找了。”旁边传来梁书鸿的声音,“我们把他们送下山了,你的两个护卫和阿福都在下面。”
两人转头看去,就见梁书鸿和楼慕歌一高一矮在不远处站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