藩王每天都在上淘宝(36)
这些孩子同方才的孩子一样面黄肌瘦,单薄破烂的衣衫不能遮住身体的所有皮肤,未能遮住的地方皆是成片成片青紫的冻伤,谢景安甚至看到不少孩子耳朵都被冻的溃烂发脓。
谢景安在和平富足的21世纪生活了二十多年,除了偶尔从新闻或电影中看到类似的场景,何曾看到过这样震撼人心的景象,他自以为穿越过来已经基本适应了这个时代,可如今在看到这些神情怯懦,但眼神清澈的孩子们时,再一次深深的意识到了自己的身份在这个时代究竟代表了什么。
代表着一条条鲜活的生命,他们是过得富足,还是要挨饿受冻,都取决于他每一道发出去的政令。
谢景安原先还觉得自己效率颇高,可如今回想起来,只恨自己怎么被魏长史这么一劝,就往边境跑了一趟,若是没耽误这两个多月,只怕不止香水香皂白酒等工坊建了起来,就连做出来的成品也已经在大周朝的各个地方铺上了货,说不定玻璃都已经被研究出来了。
只是现下再后悔也是枉然,到底他的边疆之行也不是没有收获,至少救了林言一命,也亲眼看到了这个时代的冷兵器战场,若是没有平州被颌曷兵临城下,只怕他现在还没有真正醒悟,成日做着吃喝玩乐的纨绔王爷梦呢。
各种乱七八糟的想法在脑海里一闪而过,谢景安很快就回过神,料想到方才的孩子带了这么多小孩过来是为了感谢自己,便迎上去欲跟他说话,没想到他动作快,方才的孩子动作更快,在他走近之前就猛的跪在地上给他磕头谢恩,其他的孩子大约是经过他的嘱咐,一个个有样学样都跪了下来,声音层次不齐的高喊谢过殿下。
谢景安如今也是被人跪过许多回的了,哪怕到现在已经逐渐适应,可看到这些孩子带着几分笨拙诚心诚意的跪在地上给他磕头,谢景安震惊的心情尤胜第一次。
他压抑着翻涌的情绪,急忙伸手就要去扶那些孩子,但孩子们看着年纪小,但手脚却很麻利,不等谢景安走过去就又一骨碌爬起来,有狗在屁股后面追一样跑远了。
先前求他救命的小孩也扬起脸冲他露出个大大的笑容,很快也带着银铃般的笑声跑开了。
随着孩子们越跑越远的脚步声,还零零碎碎传来几句清脆稚嫩的童言童语。
“那就是殿下呀,长的真好看,比我娘都好看。”
“殿下还长的很高呢,也不知道我以后长大了会不会跟殿下一样高。”
“殿下刚才对我笑了呢,可真好看,等我长大了的我一定要好好报答殿下。”
“我也要我也要,听二虎哥说,就是殿下让那个凶凶的爷爷收下我们的,我娘从前说,受了别人的好处就要还恩,殿下对我们这么大的恩,我们是不是一辈子都还不清了?那我下辈子再接着还好了。”
孩子们跑的越来越远,传过来的话语也逐渐变得细碎,最后彻底听不清了。
谢景安也不知道自己究竟是个什么心情,直到站在雪地里彻底听不见那些孩子的声音,才动了动有些被冻僵的手指,在崔同和其他几个扈从的搀扶下上了马车。
随着马车缓缓的向前移动,谢景安靠坐在马车壁上调节着心情,若是从前他就放纵自己沉浸在这种感伤沉重同情交织的复杂心情里了,只是如今他身份今非昔比,有着太多的事要做,哪怕现在没有魏长史耳提命面,他也不能纵容自己。
只是他尚没有调节多久,就听到跟车的崔同意外的叫了一声:“林将军?”
听到林将军三个字,谢景安顿时精神一震,下意识的伸手将帘子撩起来,就看到细眉长眼,不怒自威的林言也正向马车里看过来。
经过小半个月王府下人的精心调养,林言已经长了些肉,只是边境苦寒生活导致的身体亏空不是一时半会儿就能补回来的,因此林言如今还是十分清瘦,不过好在两颊丰盈了不少,即便穿着巡城卫制式的衣裳依旧有些空荡荡的,但好歹没那么触目惊心,让谢景安沉重的心有了那么点安慰。
谢景安也没想到不过是来一趟器械司居然这么巧就碰到了林言,虽然有些意外,但于情于理既然碰见了就要说几句话。
因此刚爬上马车还没暖和过来的谢景安又在扈从的搀扶下下了马车,看着林言笑道:“本王原是去器械司办完事就要回王府的,倒没想到会在这里碰到林将军,林将军是带队巡逻到此?”
第54章 争执
林言自然不是巡逻到此, 他如今身为巡城卫中郎将, 管着整个巡城卫一百余军士, 除非是大的要捅破天, 亦或者棘手的事务才需要他出面。
他之所以带着几个队正在此处, 不过是昨日谢景安答应了他让器械司给巡城卫打造新兵器,有些心痒难耐, 又想着最近几日前来莫州招工的别州百姓有些多,怕器械司出什么乱子扰了顺王的计划,这才在操练后带着几个得力的属下在器械司附近巡逻。
他也没想到会在这里撞见顺王, 还见到方才让他颇为动容的那一幕。
想着方才顺王脸上柔和的笑容,又想起曾经在长安听过的关于顺王的传闻, 林言不由有些失笑,也不知是世人愚昧,还是这位顺王有意韬光养晦, 才让他有了这样一个不堪的名声, 不过也正是因为这名声,才让顺王千里迢迢的来到莫州之藩,阴阳差错的救了他,又颁布了这许多利民的政令, 说起来倒是他的福气, 也是顺王封地十三州百姓之福。
方才动人心魄的一幕在脑子里又转了一圈,林言才错开与谢景安交汇的眼神, 微微后退一步拱手行礼道:“见过殿下,末将正是带队巡逻到此, 不想在这里预见殿下,殿下现下要回王府?不如由末将护送殿下回府吧。”
听到林言说要护送谢景安回王府,谢景安的一众宿卫还没怎么,林言身后的几个属下却是都激动起来,个个脸颊微红,都是七八尺的大汉却一双眼睛晶亮亮的看着谢景安,不用人怎么瞧就知道他们内心的渴望。
谢景安虽然不是个硬心肠的人,但到底还是叫那几个大汉失望了,笑了一声摇摇头道:“本王自有宿卫护送本王回府,何须劳动林将军,这不是大材小用了吗?林将军还是好好琢磨琢磨怎么剿匪吧。”
说到剿匪,谢景安忍不住多说了一句:“本王已命器械司为巡城卫守城卫重新打造兵器了,多则半月,少则十来日就能配发下去,时间紧急,林将军要好生计划该如何剿匪,本王在莫州城里等着你们凯旋归来。”
说到剿匪,林言一扫方才的从容脸上多了几分郑重,点头道:“殿下放心,末将心里对剿匪一事已有章程,此次剿匪必不会让殿下失望。”
林言虽然年纪轻轻,但天纵奇才,从来就不是个说大话的人,因此谢景安并没有怀疑他话里的真实性,反而像是预见到了他凯旋而归的场景般,微笑着勉励了他几句,便将眼神一转,落在了他身后几个队正的身上。
跟在林言身后的队正有四五人,个子有高有矮,大约是每日活动量大,亦或者吃的没什么营养,除了一个壮些,其他都颇为清瘦,别说似宋良一般浑身肌肉了,谢景安瞧着这几个人竟是还没有他身边随侍的几个扈从健壮。
虽说隔着宽大的衣衫看不真切,未必人家被衣衫裹着的身体不是布满了结实的肌肉,但谢景安就是有些不由自主的怀疑,就连这几个队正都瘦成这样,那底下的军士岂不是身体更加单薄,就这么一群离营养不良差不了多远的人,真的能把那些每日吃肉喝酒,几乎膀大腰圆的一群贼寇剿匪成功?
谢景安越看越怀疑,险些就问出口,只是到底忍了下来,依旧保持着一张亲和的笑脸,看着那几个队正对林言道:“这几位就是林将军时常与本王说起的巡城卫队正吧?果然个个都是一表人才,孔武有力,看着就知道有一身好武艺在身。”
几个队正都叫谢景安夸的两颊涨红,眼睛发亮,恨不得自己代林言答话。
林言被几个队正看的如芒在背,面上却依旧不疾不徐,轻声道:“殿下所言甚是,这几人正是末将从前与殿下提过的几名队正。”
谢景安如今正指着林言掌控整个莫州所有的军队,自然要在他属下面前给他撑好场子,因此林言语毕后笑容越发和蔼可亲,挨个与几名队正说了几句话,拍拍肩,勉励了一番,又承诺待他们凯旋而归后便大摆宴席为他们庆功,直说的他们激动不已,看着谢景安的眼神越发崇敬,连带着看林言的眼神也加了几分感激和敬重在里头。
谢景安足足在雪地里深切慰问了他们近一刻钟,给林言撑足了场子,才重新上了马车返回王府。
莫州城不大,街道也不长,即便雪天路滑马车行驶的很慢,却也不过几句话的功夫就转过街角不见了。
马车驶远了,被谢景安夸的面色潮红的几个队正却依旧痴痴的望着马车离去的方向,林言看的好笑,却心下理解,有心想等他们自己回过神,只是器械司不比从前,人来人往的,他们这幅模样被人看去实在有碍巡城卫英武能干的形象,林言又等了几息,眼见着天彻底亮了往器械司来的百姓越来越多,林言彻底等不了了,将手放在唇边假装清嗓子轻咳了一声,沉声道:“殿下的马车都走远了,你们还在看什么,若是真这般仰慕殿下,倒不如多花些心思想想怎么把沉沙山匪寇的情报打探清楚,好早些剿匪归来,满足你们想见到殿下的心情。”
听到林言一连串的话,几个队正这才回过神,只是犹沉浸在方才被谢景安夸奖的喜悦里,满面春风的道:“殿下方才夸我了,还拍了我肩膀,将军从前说殿下如何与其他贵人不一样,属下还不信,如今见了才知将军都是谦虚了,何止是不一样,简直是天差地别。”
徐队正向来与队正中年纪最轻的赵队正喜欢打口头官司,若是往常少不得要在他说完后呛几声,可这回却破天荒的附和道:“赵队正说的在理,别的官员见到我们这些粗人都恨不得将鼻子仰到天上去,与我们说句话就仿佛污了他们的清名,而殿下不止与我们说话,还拍我们的肩膀说要为我们庆功,就为了殿下这句话,哪怕叫我战死在沉沙山上都愿意。”
徐队正这句话算是说出了其他队正的心声,纷纷出言附和,林言也不阻止,只引着众人走到个偏僻的地方,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笑容继续认真的倾听。
队正们大约在文臣那里受了不少气,这一说足足说了小半盏茶的时间才渐渐息声,林言又等了一会儿见几个队正确实出够了气,正欲趁热打铁提升一下众人的气势,就见最早息声的徐队正忽然脸色一肃,看着林言发誓般道:“将军,属下想清楚了,此次北上瀛洲打探沉沙山匪寇消息的差事非属下莫属,还请殿下允准。”
本来已经出完胸口恶气,逐渐平静下来的几名队正在听完徐队正的言论后顿时一片哗然,竟是都顾不得林言这个上官还在场了,当下就指着徐队正斥骂:“好你个不要脸的徐元安,枉我从前还觉得你憨厚老实,不想你竟是这般奸诈,什么叫这桩差事非你莫属,将军都指定我让我率队去办差,我行装都收拾好了,就等着明日一早出城,你却这个时候跟我抢,你还有点兄弟之情,同僚之义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