藩王每天都在上淘宝(24)
“方兄说的是,这莫州确实是比从前活泛了几分,”接话的也是从易州赶来的姚家主事姚斌,因是这些年精养着心宽体胖,越发畏寒,在马车里坐着还裹着厚厚的氅衣,手里抱着个才换过热水的汤婆子,笑道:“也不知道这顺王有多大的本事,之藩到莫州不过才一个多月,就让往年一入冬只肯窝在家里的百姓愿意出门了,别不是像咱们听说的那样,还真是个贤王。”
“贤王?”方源嗤笑一声,面上却依如从前一样一派温和,仿佛方才那声失礼的轻笑像是旁人的幻听一般,淡声道:“姚兄是打哪里听来的梦话,倒与我打听来的消息不太一样,我可是让人从长安打听的消息,咱们这位藩王可是位英雄豪杰呢,还是个重情之人,不过是听宫里的某个贵人说了句听来的闲话,就真当以为自己的妹子会被嫁去塞外和亲,连王府里的魏长史都没拦住,当着圣上的面就将那个附属小国前来朝拜的王子打断了一条腿,却忘记了自己的亲妹子现下还只有八岁,就是要和亲,宫里那么多适龄的公主,就是再怎么轮也轮不到这位八岁的公主。”
方源面上一片笑意,说出口的话却满含讽刺之意,姚斌听着顿时忍不住张口大笑,惹得挺起的肚子也跟着一颤一颤,半晌才拍着脸道:“方兄说话还是一如既往的犀利之言,难怪顺王有惠妃娘娘在上顶着,也会被圣上发配到这偏远之地来,合该让顺王吃吃苦涨涨记性,免得堂堂一个亲王,却被一个妇人在背后指使着当枪使。”
方源嘴上说的难听,面上好歹还遮掩着,姚斌却连遮掩都不屑,明晃晃的就将心中所想说了出来,方源脸上一片亲切的应付着,心里却颇为鄙夷,到底是靠着卖女儿才得了些权势的暴发户,说话做事就是这般不聪明,这顺王再怎么不济也是个亲王,岂是他这等家里没几个人做官,连读书人都甚少的富户之家轻易能议论的?
眼见着姚斌越说越过,方源到底听不下去了,也怕隔墙有耳,转了个话题道:“姚兄向来消息灵通,可知顺王此次宴请我等是所为何事?”
若是只叫人捐粮捐钱也就罢了,他方家家大业大,不缺那几石粮食几两银子,就怕这顺王在长安养的毛病犯了,对待他们向对待那个可怜的附属小国王子一样,不分青红皂白就上来要抄家。
他倒是有底气能反抗,只是与皇室作对,稍不留神就是个抄家灭族的下场,再者他只是方家的偏支,若是他事情处理的不干净,再连累长安的方家主支就更糟了,即使方家能将事情处理妥当,只怕他这个偏支族长也做到头了,说不得还会为了慰藉圣上,叫方家主支大义灭了亲。
家业越大,胆子越小,他这一支虽说只是偏支,可上上下下也有几百口子人,他不得不小心。
方源担心的姚斌自然想不到,只是被方源捧的得意的笑了一声,才有些神神秘秘的道:“方兄果然有远见,可不是叫愚弟查探到了不少消息,方兄有所不知,顺王这次邀我们来赴宴,是想与我们做买卖呢。”
“做买卖?”方源显然没想到会是这个缘由,怔愣了一下,才摇着头不肯相信的道:“姚兄是昨日喝多了酒还昏着呢吧,顺王贵为藩王,底下多的是愿意为他办差的,何须亲自与我们商议行商之事,再者为商虽是贱业,却也不是谁都做的来的,顺王久居长安,这么些年也没听说他名下有哪家铺子做的红火,怎么可能会一到莫州,反而什么都会了。”
眼见方源不信,姚斌也不着急,脸上的神情越发一派神秘,老神在在的拿乔了一会儿,才低声道:“别说方兄不信,愚弟我听到这个消息时也险些笑出声,毕竟这顺王连个寻常的妇人家说的谎话都不懂得分辨,又怎么会行商,还是愚弟让人探了又探,确实是顺王在莫州做了一件又一件新鲜东西出来,那下人还将造出来的东西说的有鼻子有眼的,愚弟才信了几分。”
姚斌虽是一副信誓旦旦的模样,方源却依旧失笑,也不说信还是不信,只是问他道:“那你说说,这顺王都造了什么稀罕东西出来,竟值得我等抛下手中事宜千里迢迢前来商议。”
姚斌说了这么半晌等的就是方源这句话,也不再吊人胃口,当下就道:“听说造的东西还不少呢,其中有一个是个什么火灶,还是火什么东西,总之就是将一个火灶和一张床连起来,只要那火灶一生火,床上就热腾腾的,连平日里取暖的炭盆也不用摆了,无论白日还是晚上,往那张床上这么一坐,可舒坦着呢。”
姚斌仿佛自己亲眼见过一般,说的头头是道,眼睛里几乎亮出光来。
也不怪他这般向往,实则是幽州的冬天太难过了,他一年穿衣服比一年废的料多,大约是体虚,也一年比一年怕冷,每日屋里恨不得摆上十七八个炭盆,就这晚上还暖不热被窝,总要在睡觉前让侍妾捂上一两个时辰,待被窝里暖和了,才肯脱了衣服上床。
想到每年冬天受的冷,姚斌从心底希望打听消息的下人说的是真的,又捧着汤婆子幻想了一阵自己也能坐在这种床上的美好日子,才回过神继续道:“除了这床,那下人听说顺王还着人造出了一种东西,用碎煤混着泥就能做出完整的煤块来,不止火旺,还耐烧,听说一壶水只要不到一盏茶的功夫就能烧滚,若真如那个下人所说,这倒也是一桩好买卖,不过是碎煤混着泥就能烧火,那这做出来的一块煤该有多少盈利,别的不说,光是让商队贩到蛮子那边去就不知能换到多少马匹牛羊。”
姚斌越说越来劲,也不管方源是不是在听,心里信不信,只一股脑的往下说:“除了这些,那下人打听到顺王还让人做出了带香的胰子和能喝醉人的烧酒,还有什么关中才时兴的花露,只往身上喷那么一小点就能香一天,若那个下人不是在诓骗我,顺王的的确确是做出了这些东西,那方兄,这些可真是日进斗金的大买卖啊,不止是带香的胰子,还是什么烧酒和花露,在长安可都是千金难求,捧着银子都买不着的好东西,更别说其他地方了,只要我们能将货物送过去,定然能让那些权贵老爷有钱的富户百姓心甘情愿的往外掏银子,这还得看我们愿不愿意卖。”
听着姚斌滔滔不绝说的煞有其事,方源也颇为心动,毕竟的确如姚斌所说,无论是醉人的烧酒也好,还是带香的胰子和喷上一点就能让人带香一整天的花露,的的确确是让人做梦都梦笑醒的大买卖。
再者日进斗金确实吸引人,但方源更看重的是这些东西能给他带来的其他利益,比如说借此攀上哪个权贵,或者凭此在整个方家族中更占些分量,虽说不能像主支族长在族中仿佛一言堂,但至少能让族长高看一眼。
说不定族长还一时高兴允许他偏支的子侄去长安求学,等过个几年再举荐到朝中做官,他也不求能出什么大员,只要熬个几十年出了四品官,那他这一偏支也算翻身了,他更是整个偏支的大功臣,光宗耀祖,哪怕日后去地下见了偏支的祖宗也能挺起胸膛听祖宗夸奖。
第38章 世家进王府
带着这种既期盼, 又有疑虑的复杂心思, 方源和姚斌乘坐的马车很快行到了顺王府门外。
这会儿刚过巳时, 天才算正经亮起来, 但顺王府的大门却已叫赶来的世家队伍挤了个水泄不通, 方源还没下马车, 就从传来的几句只言片语中认出来几个熟人。
能与他有些往来颇为熟识的,也都是长安城中几个大族的旁支,虽家中没什么出息的后辈, 但靠着给主支打理家业,在整个大周朝也无人敢小瞧, 至少在顺王封地十几个州里是足够横着走了。
方源从方才就一直在心里想着姚斌说的那些话, 有心上去想跟那几个熟人攀谈几句,旁侧敲击的问问他们的想法, 谁想到才一下车, 又叫姚斌贴了上来,拢着袖子裹着氅衣越发显得脸大肚圆, 说出口的话更叫人败坏对他的好感:“方兄你看, 这顺王好歹也是个亲王,可这王府也实在寒酸了点, 还不及泰王在长安的王府一半大小, 这门槛也恁低了些, 就连中门朱漆的红油色儿也不正,群不是知晓王府是这个门,愚弟只当是哪个富户家住的宅子呢。”
姚斌说的痛快, 若不是怕叫王府的人听见,恨不得捧腹而笑,方源听了却咬紧了牙槽,直想遮面。
这个蠢货,那些话在马车里说说就算了,自个儿虽然看他不顺,但到底是同出易州,在易州为了生意可以斗的你死我活,但到了外面,就得一致对外,所以再心里怎么不待见他,也只会左耳朵进,右耳朵出,不会传到外面去。
可现下是什么地方,顺王府的大门口,不说站了多少顺王府迎来送往的下人扈从,光是门口等着进门的世家就不在少数,人多眼杂的,谁知道会不会被旁人听了去,叫人在顺王面前告他一状?
而自己与他同出易州,又同乘一匹马车到的王府,会不会被视为同犯,而遭了连累?
方源越想越气,也顾不得一贯伪装的和气,一甩袍袖冷着脸斥道:“姚兄慎言。”
姚斌正说到兴头处,听到方源这一句顿时将即将出口的话卡在喉咙里,呛的咳了两声才赔着笑脸道:“方兄说的是,是愚弟莽撞了,还请方兄放心,今日这场宴请,愚弟必定谨言慎行。”
听了姚斌这句保证,方源却半句都不信,只是碍于这么多世家子弟在场,也不好出言再过,只得鼻腔里哼了一声,算是做了回应。
他们两个说了这些话,方源方才想攀谈几个熟识早就经门口顺王府引路的下人引着进了王府。
方源抬起眼睛在人群里寻摸了一圈也没找到人,只得作罢,也不与贴着他的姚斌说一声,就径直进了王府。
王府外墙看着有些斑驳,内里却倒装点的富贵威严,又不缺雅致,往来行走的下人扈从也步履极轻,向人行礼时颇有些不卑不亢,与他们从前见过的下人鲜明的区分开来,让人这时才想起来,这不是哪个富户或者世家的宅子,而是当今圣上的三子,有亲王爵位在身,十三个州的主宰,顺王的府邸。
想到顺王,各世家又不免想到了打听来的传闻,原本有些轻慢的心也渐渐地严肃起来,虽不至于噤若寒蝉,但眼神却是正经了不少。
穿过外院,走过长廊,再绕过一个湖边栽种了不少树木的锦鲤湖,没走多远就是这次宴请各世家的花厅。
原本对这次虽有些期待,但更多的是不以为的姚斌却在刚进花厅的门就被震了一下,暖和,真的暖和,撩开帘子就扑面而来的热气,让姚斌愣怔之后,喜的眉毛都快飞起来了。
他一边追着方源的脚步往里走,一边抬眼想看看这花厅与他宅子里的花厅有何不同,在这大冷的天气居然不是冷如冰窖,反倒这般暖和。
姚斌看了一圈也没看出什么眉目,这花厅只除了地上放着的那些炭盆,仿佛也没什么其他能取暖的物什,可偏偏就是这么稀奇,他宅子里的花厅冷的一到冬天就封着绝不进去,而顺王府的花厅却比他放了好些炭盆的卧房还暖和,难不成真像他让下人打听来的,这顺王还真折腾出了什么床与火灶连着的新鲜物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