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度春风(112)

作者:宁喧 时间:2024-10-19 09:47 标签:强强 HE 宫廷

  “圣上好像对孤有些曲解。”他挑眉说,“半年以前,孤有幸在上京见过端王殿下一面,内心十分仰慕,如今在嘉陵关重逢故人,就请殿下过来叙了叙旧。”
  “没想到才两日功夫,竟然惊动了圣上大驾,实在叫人意外。”
  萧元征将视线转到他身上,讥讽道:“故人?还未见面就占我南越两座城池,晋太子这对待故人的方式倒是令朕大开眼界。”
  梁承骁半分不改颜色:“都是误会,解开就好了。”
  “况且,孤看着怀玉虽然称你一声皇兄,态度却比在孤这里要拘谨不少。”
  他看了一眼被金翎卫制住的陈凤亭,要笑不笑说。
  “圣上想把人叫回去,还要使这些逼迫的手段。看来越皇室手足不睦的传闻也不全是空穴来风。”
  萧元征的表情霎时沉下来:“朕兄弟间的事,何时轮得到太子一个外人置喙!”
  梁承骁哂笑了一声,神色漫不经心,眸光却锋利:“孤对圣上来说是外人,对怀玉可不是。”
  营帐内寒冷,他示意纪闻取来狐裘,亲自给萧元景披上,叙闲话似的,不紧不慢道:“孤这人呢,喜好游山览水,这段时日看过了江南和北晋不同的冬日风光,觉得欣悦非常,很愿意在这嘉陵关外多叨扰几日。”
  “——就不知圣上怎么想了。”
  晋国三十万大军就横陈在关外,他这话和明晃晃的威胁没差了。
  此言一出,不仅萧元征被气得脸色铁青,萧元景也抽了口气,低声阻止:“谨之。”
  他知道梁承骁不了解他们兄弟二人的过往,这番言行是怕他受委屈,在替他撑腰。
  见梁承骁看过来,萧元景隔着外衣握住他的手臂,轻微摇了摇头,眼神带着安抚。
  随后,他整理了衣袖仪容,从梁承骁身边走向南越一侧,顶着萧元征重逾千钧的目光,端端正正下拜,道:“殿下只是在说笑,皇兄不必当真。臣思虑不周,让皇兄担心了。”
  —
  萧元征攒了几日的怒气,就这样被不轻不重地堵了回去,想发作都找不着地方。
  当着众人的面,他不可能给萧元景难堪。本来想着回王府算账,结果刚到了府上,刘进忠又呼天抢地地迎上来。
  刘公公早在关内听说了王爷落到晋贼手中,受尽磋磨的消息。
  他是看着萧元征和萧元景兄弟长大的,过去没少在东宫侍奉萧元景,几乎把王爷看作半个主子。在府中提心吊胆了许久,终于见萧元景全须全尾地回来,眼眶都差点红了。
  “殿下受委屈了!”他忍不住伸手抹眼角,想到萧元景这段时间肯定吃不好睡不安稳,心疼得不行,“老奴让底下的人准备了饭食和热水,殿下快回去休息吧。”
  “……”
  萧元景没有应声,默默地看向萧元征。
  萧元征额头的筋络连跳了几下,隐忍道:“用完膳让太医给你诊个脉,再来正堂见朕。”
  往前走了两步,回头见萧元景还披着那身银狐绒的裘衣,只觉得眼睛疼:“你这身衣服也换了!”
  江南富庶甲天下,什么样的锦衣罗缎没有,用得着那蛮荒之地的小子做体贴献殷勤!
  他说完这一句就拂袖离去了,显然气得不轻。
  刘进忠讶然看了看萧元景:“圣上这是……?”
  萧元景叹了口气:“无事,公公拿本王惯常穿的那一件来吧。”
  —
  晚间时,厅堂里点了烛火。
  院里值守的除了金翎卫,其余随从尽数退下了。
  萧元景从北晋回来的时候就料到早晚会有这么一天,此时悬在头顶的利剑终于落下,他倒生出几分释然的感觉。
  萧元征在暖阁批阅临安发来的奏折,听到外间传来的动静,眼皮都不掀一下。
  萧元景在桌案前站定,恭声喊他:“皇兄。”
  “……”
  萧元征没给他赐座,叫他站了一会儿定定性,才从政务中抬头,不冷不热道:“朕登基未满三年,三年没看着你,你的主意就能大过天去了。”
  萧元景说:“臣弟不敢。”
  萧元征蓦然拿起手边竹简,重重掷于他身边的地面上,“啪”的一声惊响。
  “不敢不敢,你有什么不敢的。”天子含怒道,“当初去北晋的时候,你承诺过朕什么?萧元景,为了查陈家的案子,朕看你是一点都没把自己的安危当回事啊!”
  年初那一场叛逃确实是兄弟二人约定好的一环,原因和梁承骁在万寿宴上设计的那一出神谶没关系,而在追查淮阳失踪的那笔巨额赈灾款的去向。
  此行同样出于萧元景的私心,他的外祖和舅父都葬身在平襄,尸骨未存。他始终怀疑是高逢与晋人里外勾结,暗下杀手,可是陈家旧案已经过去太久,高逢早把所有痕迹处理得干干净净。
  他本来就因为罪臣之后的身份在朝中屡受攻讦,纵使有疑,不可能毫无依据地动摇一国宰相,天子母舅。所以,他必须亲自去北晋一趟,查明当年的真相。
  萧元征从前就知道他放不下陈家的事,却没想到他的执念深重至此,生死性命都可以置之度外,连受重伤失了忆,险些折损在北晋这样的大事都瞒着自己,简直气得心肝肺都疼。
  他从桌案后站起,厉声斥道:“跪下。”
  冬日地面湿寒冷硬,房内也没有放置蒲团。
  萧元景没有迟疑,平静地屈膝跪落,脊背挺得笔直。
  毕竟是在跟前长大的幼弟,萧元征不可避免地被眼前的景象刺痛一瞬,随即硬下了心肠。
  他绕过散落一地的竹简,走到萧元景面前,冰冷问:“陈氏那稚子,朕记得明面上已经死了,你是什么时候发现他还活着的。”
  萧元景顿了一下,垂眼答:“三年前。”
  陈家被判满门抄斩后,他在大雪中长跪几日,求先帝收回成命,被萧元征强行带回东宫的时候,已经高烧昏迷过去。
  等再醒来时,行刑之日已过,一切都回天无力。
  他去收殓亲人的骸骨,却发现顶替陈凤亭死去的是他的仆从。
  “臣在陈家没有找到他的尸首,这些年一直在各地寻找。”他慢慢道,“舅母自缢前,暗中将他托付给了一个过去受过外祖恩庇的郎中,后来臣亲自找过去,那对老夫妻受惊吓东躲西藏了一阵,臣反复验明身份后,他们才愿意把凤亭交给臣。”
  陈家出事的时候,小公子只有八岁,已经懵懂学会一些道理,一朝失去所有父母亲人,所受打击可想而知。
  所以他这些年这样恨晋国人,恨朝廷,连带着恨他和萧元征,也是情有可原。
  不知为何,萧元征沉默了片刻。
  他问:“知道朕为什么罚你吗?”
  萧元景的神情静得如一池死水:“无论皇兄为何事罚臣,臣都无怨言。”
  这就是认错但不改的态度了。
  尽管过去就清楚他认死理的性子,萧元征仍是深吸了一口气。
  “欺君罔上,私联外邦,藏匿罪臣家眷……哪一桩哪一件不是可以被御史台参谋逆的罪名?”他沉声道,“假使皇帝不是朕,犯下此行的亲王不是你——或者有人在朕之前发现了陈家子的身份,捅到朝上来,萧元景,你有几个脑袋够朕砍?”
  言及此,皇帝的语气里已带上了几分失望之意。
  “你少时就聪颖有主见,陈家的案子,朕从来没有阻拦过你查。但你行事之前,为何不为自己,也为朕考虑一二。”
  “……”
  冬夜寒凉,烛火在桌台上晃动。
  萧元景还跪在原处,影子映在墙面上,纤瘦挺拔,如庭院中的梅枝,风雪压不折他的脊骨。
  萧元征转过头,不再看他,冷淡说:“从今日起,你不用亲自领兵了,朕会再点个将领来守沂郡。”
  “年后你跟着朕回临安,南方气候合宜,适合养你的寒症。陈家子朕会让人送走,留一笔钱财让他安度余生,你不必再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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