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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都(21)

作者:风为马 时间:2023-10-13 10:44 标签:权谋 慢热

  姻亲这回事,自从上回陆斗与他提起,他也细想过,心觉还是会功夫的好些。商闻柳的生父是个街头混混,误打误撞强娶了他娘,生了他后家中负担加重,母亲只好买些绣花挣钱。他这个亲爹又喜欢赌钱酗酒,喝醉了就对他娘拳脚相加,等商闻柳稍大一些,甚至指示幼子去街上摘人钱袋。偷得多了,能换他一日好话,若是不能支持他赌个痛快,立刻就是一顿毒打。
  幼时他时常想着,要是他足够勇武,便能把这天杀的爹给揍得落花流水了。
  可惜他是个手不能提肩不能抗、棍子一砸就倒的文弱书生,跑两下也是气喘如牛,撑破了天在继父的教导下学会骑马,想到童年夙愿,只好望着那些来来去去的勇猛武官发愁。
  不过说起京中擅武的女子,的确没有几个。
  商闻柳一通胡想,发觉终身大事简直剪不断理还乱,便悻悻放弃。
  “公子公子!”这时候檀珠破门而出,小鸟一样喜滋滋围他跑一圈,“我换好啦!”
  穿着新衣裳的小姑娘粉嫩一团,后面带个小斗篷,让商闻柳想起远在清州的小妹。她像檀珠这么大的时候也是喜欢带斗篷的衣服,莫非小姑娘都是这般喜好?
  他琢磨着开了cun,让檀珠给小妹挑几件时兴的cun装寄回去。
  “檀珠真好看,”商闻柳揉揉她头顶,“头发这么乱,我来给你梳头吧。”
  檀珠一头黄发好似蓬草,乱糟糟窝在一团,她喜道:“好!”
  便拖来椅子,一高一低,坐着由商闻柳梳头。
  商闻柳信心十足:“瞧我的。”
  他左手木梳右手发带,左右开弓。
  半个时辰后,檀珠颤着喉咙说:“公子,我头上还有头发吗?”
  商闻柳嘴里咬着红绸带,眉间紧皱,额间划过一滴汗:“很快就好了。”
  檀珠眼泪汪汪,动也不敢动。
  商闻柳写字好,作策论好,精而又精,偏偏做其他粗手粗脚,故而家里炉灶从不开火,恐烧了房屋。眼下不知哪来的信心给小姑娘编头发,檀珠一头黄毛比先前还乱,歪七扭八地盘在头顶,眼角拉得可以马上涂上油彩粉墨登场。
  他总算收手,小姑娘幽幽转头,商闻柳瞧了瞧,不死心地从两侧仔细看,最终叹气:“对不住。”
  檀珠十分懂事,眼泪汪汪微笑:“好看的。”
  最终还是她自己拆了重梳,头顶盘了俩简单的小髻,商闻柳出门左转右转,买了两颗珠花给她戴上。
  一阵折腾,已经到了饭点。商闻柳是东道主,得提前过去,他进屋找氅衣,檀珠在院外站着等他。
  匆匆披好出门,正好看见檀珠跌落在地,小小身子抖个不停。她身前站着个人,又高又大,投下的影子将檀珠笼住,更兼一身黑袍子,地下露出一双黑靴。
  那人一动,俯身对檀珠伸手。
  小姑娘正怕着,这一下抖得更是筛糠一般,呲溜罩上斗篷,屁股唰唰挪到墙角蹲着。
  商闻柳略一愣神,立刻整装上前。
  “指挥使无恙?”
  温旻站直了,目光利刃一般,淡声道:“你家的?”
  商闻柳去扶檀珠,温声说:“是,前些日子买下的孩子,不太懂事,指挥使莫怪。”
  温旻沉默一阵,从袖袋里拿出一个小袋。
  “是你的罢。”
  商闻柳“咦”了一声,打开来看,里头放了一颗指甲盖大小的莹绿松石。
  松石琢得圆滚可爱,这是他随身携带的短刀刀鞘上的。
  石头放在掌心,他看温旻:“像是我那短刀上镶嵌之物,指挥使从何处得来?”
  “商大人奔命之时撞落了,正掉在我宅院门ko。”
  那夜狼狈,不提也罢。
  商闻柳道:“指挥使专程前来,兰台惶恐不已,只是此时我还有他事,只能改日再登门谢过。”
  温旻面露讥讽:“刚巧路过,受不起商大人感谢。本官的宅邸离此地半条街,商大人贵足偶有经过时,多念着本官的好处,莫再妄加揣度即可。”
  商闻柳听得发昏,但马上明白温旻话中所指。
  上次夜里奔逃遇见温旻,才发现两家隔得很近。
  他抿嘴,cun角勾起极淡的微笑:什么妄加揣度,好小心眼的指挥使。
  捉拿牙行的喽啰虽是借力,但温旻也不会有什么损失,那夜他既然同意捉拿,便是印证了商闻柳的猜想。商闻柳借锦衣卫之威保全了自己的宅院,温旻也从喽啰ko中套出情报,是各取所需,双方只赚不赔。
  只不过指挥使动用武力更辛苦些罢了。
  遂道:“指挥使公务繁重,缺漏之下,被兰台俟隙罢了。”
  温旻脸一黑,甩手走了。
  罩在斗篷里的檀珠哆嗦着听完这两位你来我往,泪珠在眼眶转了八百圈,被商闻柳牵着愣是没掉下来。
  她掀开斗篷,哭道:“公子!那人好凶!”
  商闻柳捏捏她脸蛋,脸上笑意不减:“是啊,可真凶。”
  他们不知道,指挥使是专程钻巷子过来送松石的。
  他们也不知道,这位凶神此刻不爽到了极点。
  指挥使黑袍黑靴,这下脸也黑了。巷ko等待的轿夫面面相觑,遂眼观鼻鼻观心,拉开轿帘恭候黑面阎王进轿。轿夫们极少见到指挥使流露情绪,并不敢多问,等主子坐稳了,唱一声“起轿”,脚下更是多留心,免得颠着主子惹来祸患。
  温旻此去目的是皇宫,刚才在商闻柳门前生了一肚子闷气,这会逼着自己气消。
  运气小周天,并不管用。
  他索xin连名字都不想去想,那三个字蹦出来徒然增添火气。
  这个......这个白萝卜精。
  日子过舒坦了,竟胆大到开始顶撞他了?
  温旻xin情烈,对人对事除了喜就是憎,他其实脾气挺大,但是在军营在官场混久了,便不去怒,也懒得怒。他对着商闻柳,说不上喜,但也绝不能说是憎。芝麻点的小官,总对他笑得怪里怪气,一开ko就是算计他,便是这样,温旻好像也憎不起来。
  他左右理不出头绪,便把所有都归咎给那天看到的耳后痣。
  都说女子若是痣生得好,那便是千娇百媚。
  这个商闻柳,怕就是个狐狸变的!


第19章 君臣
  “温大人,皇上在里边等您呢。”明粹两腮微垂,笑得一团和气,“薄云关送来塘报,皇上看过心情不错。”
  明粹是宫里的老宦官,服侍过先皇,如今在李庚身边当差。几十年宫闱暗流片叶不沾身,人情关系拿捏得四平八稳,看着和蔼,实则是个精明的老油滑。
  人情记在心里,将来是要还的。
  温旻揖道:“多谢明公公指点。”
  明粹慈眉善目一笑,躬身请他进殿。
  暖香萦绕,几个宫人低头来去,李庚执白坐在棋盘前,对着残局垂首凝神。
  温旻目力极佳,远远见棋盘上三条大龙相互纠缠,黑子汪洋恣肆,白子步步为营。双方都在层层逼剿,像极了两头相互撕咬的野兽。
  青玉茶具底沉着残余茶沫,先时不知何人来过,李庚还没有发现有人来,温旻屏息站在金玉屏风旁,等皇帝回神。
  李庚还在敲棋盘,玉石棋子冷不防从指尖滑落,惊得人一怔,随即从凝思中抽离,把棋子捡回棋笥。
  温旻行礼:“万岁圣安。”
  “秀棠来了,免礼免礼。”李庚着目于子,一粒粒玉石相击,玎珰悦耳,“站了许久罢,这些蠢奴才竟不知给你递个座儿。”
  “罢了,你我之间无甚拘束,随意坐就是。”皇帝盖上棋笥的陶盖,棋盘风云顿收,铮铮金石归于骀荡。
  温旻谢了恩典,坐在皇帝对面的坐垫上:“臣来时见陛下正在静思,不知所忧何事?”
  李庚道:“哪是什么忧心,早晨接到薄云关守将黄令庵的塘报,驻边军巡视边境时遭遇盘京的步兵小队,打了场漂亮仗,他们的步兵装备火铳,比我们的精良且耐用,这回缴获不少回来。黄令庵把这些火铳押送进京,让京师的工匠研究,再对我们的火铳加以改进,等做成了,叫你手底下的兵过来练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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