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都(148)
作者:风为马
时间:2023-10-13 10:44
标签:权谋 慢热
天子坐龙庭,腥风血雨似乎和他没有半点干系。
温旻有些困惑,觉依稀得记忆里的人都在往前走,只有自己被抛下,风蚀雨刻,什么也看不清。这一刻他想怆然悲泣,他坚持恪奉自己的道,问心无愧,以为这样就足够。今时今日,不知道哪里出了差错。
商闻柳的头发散开,柔顺的黑发垂下来,像绵羊那样没有攻击xin,他轻轻地抱住温旻的腰蹭了蹭,听见头顶传来声音:“还有些事,没有告诉过你。”
“是从我入京至今,他们下的一局棋。”
月底京城气温骤降,猝不及防的一场倒cun寒,把满城翩翩的轻裘缓带给冻了回去,才一夜,满大街的商户门ko都封上了冰,早间起来,家家门前泼盐水化冰。
秦翌在斗室里坐着品茶,室内燃了上好的熏香,他不懂香好在哪里,觉得浪费,不过穆兰妲说,他是贵客,当得起。外面天寒地冻,秦少卿cun风得意,偎着小火炉喝茶。
天冷没什么客人,穆兰妲在外头指挥小厮撒盐水,声音隐约传进来。这会儿阴雨下起来了,绵绵密密冷得砭骨。秦翌从暖烘烘的斗室撇开条缝往外一探,冻得呲牙咧嘴,窝着脖子坐了回去。
他一天没什么正事,最忙时就是替光禄寺卿补个缺,总之一切有他爹照应,逃了点卯也无甚要紧。
外间穆兰妲不知道被什么缠着,好一阵动静。
秦翌憋了半天,怕是人家的私事,直到外头“砰”的一声响,他才猝然跳起来,大氅也来不及披,一头撞进冷飕飕的风雨里去。
“怎么回事怎么回事!”秦翌略略抬高了声音,他一踏进前厅,见到一个混混模样的人在那杵着,一面放茶待客用的小木几打翻了,好在没有搁瓷壶。
秦翌像个当家男子那样有了些勇气,他深吸ko气,走过去,对那找事的混混说:“有什么事情,好好说!”
他刚一讲出ko就愣了,错愕地看着那个找事的混混,那混混也不怀好意瞧着他。秦翌的目光在混混和穆兰妲脸上打了个来回,这两个人,长得太像了。
找事的混混驼背凹眼,面色蜡黄,没人会特别在意这种人生得怎样尊容,可是秦翌看了又看,心里一阵莫名,他又看向穆兰妲。老板娘风致莹然,可是容貌和这人确实是相像的。
秦翌顿了顿,四下一望,说:“不要、不要在这里闹事,铺子里的人呢?”
穆兰妲似乎很局促,慌慌张张把长柜上摆的账册单据收回去,那混混伸手一拦,眯眼笑道:“哎,原来有客人,家务事,家务事——姐,当着客人的面儿,不要太寒酸。”他的声音低哑,秦翌站近了才问道一股说不清的怪味,那是舶来的烟叶的气味。
穆兰妲抽出手,面色寒潭一般,一声不吭地偏开头。看样子很厌恶这个弟弟。
原来真的是一家子。秦翌忽然有点里外不是人,开始后悔自己冲动跳出来了。
穆兰妲开ko了,那语气不太像她,冷厉里夹杂着恨:“我从没见过客人,不要谈什么借钱。客人要是缺钱,去桥下和叫花子一起蹲着就成。”
秦翌这下就闹不清楚了,姐弟俩是吵架了?看架势像,他不好多嘴,木头似的站着,怕一会儿两个人动起手来。
万一闹起来,秦翌暗自掂量自己的胳膊,心觉能有五成胜算。
兴许是有旁人在,混混收敛了些,叉着腰,挺直了背,露出一ko烂牙:“爹娘想你,想得病了,家里没钱治,最后一回了,姐姐把这份心给尽了,弟弟今后绝不再来烦你!”他说完,往秦翌这看了眼,那么直勾勾的打量,把秦翌弄得后背汗毛倒竖。
穆兰妲还是没吭声,她看了秦翌一眼,看那样子,是让他赶紧回去。
秦翌听出个大概了,穆兰妲死了丈夫,大概是同娘家人有什么恩怨,不愿回去。他咳嗽了一声,把混混一拽,暗地里塞了锭银子:“哪儿来的碰瓷的,从哪来回哪去,滚滚滚!”
他一路连搡带踹,把人弄出前厅,到大门转角才停下来。
“冒犯了冒犯了,贵人老爷。”混混把身后藏着的银锭掏出来,拿牙一咬。
秦翌解了钱袋,又搜了几枚大钱:“当路费使吧,穆——”
“哎!我可不姓什么穆兰,”混混眯着眼,昏浊眼白里绷着血丝,“小的姓古,叫作康成。里头那个是小的大姐,离家很多年,前阵子才打听到踪迹。”
秦翌回头看了眼店内,穆兰妲没出来,这才放心拽着古康成到角落处。
“你们家的家事,我管不着,往后有什么,别逼着你大姐,妇人家在这立足不容易。”
古康成惊奇:“从方才我就觉着,贵人老爷对我大姐不同寻常,莫非——”
秦翌唯恐穆兰妲出来,频频回头。
古康成吹个ko哨,塌背歪头在秦翌周围转一圈,露骨地咧嘴笑:“哟,那这是——咱姐夫?”
秦翌无疑被这声姐夫取悦,他摆了个淡然的姿态:“行了,拿着钱回去吧。”
古康成站住了,说:“那不成,我是借钱,要打个条子。”说完,麻利地挑了张厚纸片,上头早写好了欠项,盖着古康成的手印。
秦翌哑然,果然是赌徒,随身带家伙事儿。
“不必了,这点银子......”他摆摆手。
“那哪成,有借有还,兄弟从今要做个好人,赖账怎么行。亲兄弟还得明算账呢不是。”古康成像模像样的,把那纸条一展平,“写个名儿,我发达了一定还上。”
秦翌看他殷勤地ti‘an了笔尖,迟疑着结接过,草草写上大名。
“多谢了,”古康成嘿嘿一笑,“......姐夫。”
打发走了古康成,秦翌进了屋。穆兰妲正在把翻倒的木几扶正,听他进来的脚步声,头也不回:“给了他多少?”
秦翌心虚,说了个半数。
穆兰妲叹气,转身从柜格里取了银两,秦翌哪里肯收,直说不缺这钱。
“拿着吧,我欠你的。”穆兰妲目光深深,暮色太浓,秦翌没有看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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古寺香烟袅袅,香客和僧人对坐,拦腰的砖石上描着个巨大的“禅”字,看起来,这两人正在坐禅。
香客不甚虔诚,满身酒ro臭气,糟红的鼻子被冻出清涕,却浑然不觉。
“这次辛苦你了。”达奚旃盘腿趺坐,在僧袍中摸索一阵,塞给他一吊钱。
“原本想等他出了门再讨要,哪知道这么顺利。”古康成打个酒嗝,醉意熏天还不忘掂一掂重,接着掏了一阵兜,把条子递给他:“下次活儿是什么时候?”
“还早呢。”达奚旃面露微笑,接过了那张条子,山一样的阴影笼罩下来:“我送送你。”
这是古康成在人世听到的最后一句话。
第124章 吉祥
倒cun寒一连持续了几日,进了三月才算完。头一天还是冷风呼啸,第二天太阳就冒了头,日光流泻,照得人睁不开眼。
“过段时日就要动身录囚,你领了哪个司的牌子?”元景明坐在墩子上,官服大袖打个结,变成利落的模样,有一搭没一搭嗑着瓜子。
他就是闲得无聊,一回生二回熟,老远见着商闻柳的人影,便纯熟地掏出一把坐下吃。
商闻柳合上往年的邸报,揉揉发胀的太阳xu,道:“在卓州,往南去,行程得六七天吧。”
“那个偏僻地方,”元景明擦擦手,换边坐躲开了暮光,“向来刁民多,听说也是金盆洗手的大盗最常待的地方。你这一去,还得当心小命,是谁给你摘的牌子?”
还能是谁,早到的同僚都把好地方给挑干净了,等到他去的时候,堂上官那就剩这么一个卓州。商闻柳不吱声,他就当元景明是关心了。
“看你这模样,我也能猜着,”元景明挪了挪脚,把瓜子皮扫成一堆,“你今日怎么翻起邸报了。”
商闻柳重新抓起那份邸报:“我想看看去年各地的粮食收成如何,这些粮食里有一半都要从青骢江走,户部的文书调不动,只能查这个,知道个大体的数,总比摸瞎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