栖兰台歌(202)
司隶的兵权也交出来,李郁萧心底一叹,荆睢实在知机,跟这种聪敏又厚道的人说话,得劲。
遂允诺将扬颀移到廷尉,加亭侯,如此说定几句,荆睢告退。
穆庭霜打帐子后头转出来,平平道:“陛下御臣实在有一套,‘须将军擎天’,说得忒好听。”
知他又在花搅装酸,李郁萧笑嘻嘻过去扯袖子:“你好舆图画出来,恁地费功夫,朕空口说两句话再说不好,不白费你的心思?”
原来南境舆图正出自穆庭霜之手,他上辈子十好几年隐姓埋名各处游历,难道是白游历?一笔一划地形郡县无不跃然纸上,今在荆睢面前露一手,一举镇住场子。
两个相携,今日奏表看得七七八八,手拖着手往栖兰殿回去预备用膳。
路上又说两句,并州、冀州要选什么人接任刺史郡守,穆庭霜提议,不如将太后族人封到并州,姜公乘久在京中,惹出好大祸事,给太后惹的头风也够,该放出去,也让太后松泛松泛宽宽心。
又说什么,李郁萧都说好。
用膳叫李荼来陪,给派一件差事。
韩甘捉回来,但是家还没抄,武襄侯啊,开国就封的,穆涵的并州冀州不按数儿给朝廷纳赋税,韩甘能本份到哪?家里世代积攒多少金银,李郁萧让李荼得空带着人上胶东走一趟,给起出来,再查查账。
李荼说皇兄真贪财,聊起金银眼睛就放光,李郁萧一脸肃穆,说什么呢说什么呢?起出来给扶州骑督卫,也就是眼瞧要走马上任的新任北境将军韩琰留着当军饷啊,想什么呢?
又是几句话照着他小阿荼肺管子撩拨,把人怼得生气翻白眼,气呼呼领命出去。
任他跑,差事是领出去的。
这活儿,往洛邑以外、司隶以外跑,李荼巴不得,可是查账、起赃是另一项,不是单会御马舞刀就能料理,非要沉下心、细下心才行。
该历练起来,荼啊,弟儿啊,加油好好干。
晚间躺在榻上,李郁萧跟穆庭霜唠嗑,说穆涵这事儿,还没完。
丞相长史那一日殿上虽然归服,可转头就抛家弃子不知所踪,这就是穆涵手底下格外忠心的那一批,另外丞相府、并州、北境,这样的情况陆续都报上来,很有一批死忠脱开家族衙府管制,逃了。
俩人躺着,猜这伙儿人能逃到哪,难不成穆涵还有后手。
落后又几日,逐渐明朗,随着丞相府和宣义侯府查抄完,一应的往来信笺传书收缴上来,尚书台领着一看,哟,真行,原来穆涵一直跟邻国通着信儿呢,不是别人,呼揭左贤王。
怪不得,奏表奏到李郁萧跟前,他心说怪不得左贤王活像穆涵的府兵,鞮汗山活像北境后花园,管情用得上就拉到边境陈兵,用不上就退兵,甚么北境常年受滋扰,原是两方搭好的台子唱戏,怕不是两头朝廷骗军饷。
先头穆涵的那个长史领着人,说不得就是投奔呼揭去了。
汝文弼问上意,韩琰也请旨,说要不要追击这些人,李郁萧长袖一挥:“沿途张榜作势即可,务必要让民间传遍,他们是往呼揭逃去。别真的拦着,让他们跑,只怕他们主子挨的骂轻。”
谋朝篡位,只算你穆涵怀揣不该有的野心;私通外国,那是另外的罪名。
篡位你是窃国贼,联络呼揭你就是卖国贼,青史有耻辱柱,你给朕在上头钉死。
“传朕指令,”李郁萧如今下旨半点磕绊没有,威势凛然,“直接下国书管呼揭要人。另北境加强战备,开并、冀粮仓,正好宣义侯府现筹好的银饷,备战。”
这是,倘若呼揭不肯乖乖交人,就要用拳头说话。如今御前议政是尚书台众人,当然少不了常侍大人,常侍大人率先袍袖一掀跪地称诺,其余汝文弼、裴玄等各自省得,跟着跪下。
陛下又道:“穆涵先别杀,关着,朕要他活着睁眼看。”
看什么?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砂织扶余已平,呼揭要留着过年?
武皇帝姜燕合庄之武,还有原本这身体的主人,兄弟你等安心去,待朕,从头收拾旧河山。
--------------------
作者有话要说:
交代的 差不多了
第160章 请君偕上栖兰台【正文完】
说最近李郁萧多传蔡陵议事, 自古来兵马未动粮草先行,要和呼揭碰一碰,可不先要和蔡思农聊一聊。
坐在九卿位上, 谁也不是蒙昧傻子,位及人臣谁没点子看家本事并眼力劲?蔡陵就有,蔡陵看的眼色就是, 要想保一家老小的平安, 要想安生继续做他的大司农,那他就得放放血。恰巧他别的本事没有, 趴窝敛财一流,先头在穆涵手底下没少□□胀肚狮子开口。
这回也不吝惜, 跟李郁萧表态, 说四境战事频发,愿拿出整一半的家财悉捐国用。
那赶情儿好,李郁萧统统笑纳。
蔡司农打得好样儿,从前多少跟穆涵有点走动的朝臣闻风而动, 正发愁呢, 拍马屁又不让拍,正愁没门路表忠心,门路这不就来了?麻溜就跟着往国库捐钱捐粮, 每每接到奏表,李郁萧总笑得见牙不见眼。
有这笔, 还有穆涵府里、封地族里收缴上来的那笔,慢说一个呼揭, 三个也能打下来, 还能攒下不少,嘿嘿嘿。
收钱免不了牵扯到记账, 这日李郁萧和穆庭霜科普什么是阿拉伯数字,穆庭霜是个聪慧人,立即解其简便,李郁萧又道:“不过咱们老祖宗传下来的东西自有真妙之处,横竖哪一笔添篡不得,若说去伪存真,还得是方块儿字。”
两人正说着,内侍进来通传,说是太学孙学士求见。
孙学士?是谁。李郁萧还在寻思,穆庭霜轻声告他:“是你的燕如。”
噫,鸡皮疙瘩掉一地,李郁萧白一眼:“早改名,就你成日搁嘴边。”
叫进。
进来孙澄也没大事,哪还敢僭越犯上搭手撩琴,鹌鹑似的伏在阶下,口称有罪。原来是请罪,担心给他算成穆涵一党,李郁萧便宜,大喇喇张嘴问穆庭霜:“太平侯,依你看当如何处置。”穆庭霜正正经经,说孙澄还年轻,受人蛊惑识人不明,继续在太学治学便了,陛下说善。
打发出去,李郁萧张开胳膊倾身拥住人:“就你可心儿。”
穆庭霜道:“哪有新住进漪兰殿那位可心呢。”
新住进漪兰殿说的谁,前儿李郁萧问罗笙意思,想出去陪穆广霖,去吧,李郁萧不拦她,还给做的来历说辞,说早年在北境就跟随镇北将军,育有一子,为罪人穆涵不容,如今给接来名正言顺。
这不消赘述,只是宫里该有的罗娘娘和皇长子怎么办?所谓皇长子好说,几岁的孩子,生痘得花没了罢,那总不能母子一道没有,这时候先前穆庭霜寻的那名面貌酷似罗笙的象童,派上用场,给妆扮齐整先安到漪兰殿,过两年思念已故幼子成疾,到时再“亡故”,如此故事囫囵。
李郁萧笑:“你给找进来的人,你问谁?”
两个又逗几句,穆庭霜又起一茬:“弗忧县主总不是我找的。”
这什么醋也要酸一嘴,又听他道:“同是太后义女,雪娘还没封县主。”
这话,李郁萧并指点他:“弗忧是为什么封县主?当年她来给朕通风报信,是想救谁的命。”
嗯,当年么,姜弗忧踩入太后彀中,以为太后要毒杀穆庭霜,着急忙慌上覆李郁萧,因记她的情,给抬到县主。穆庭霜却不认,一味扭脸不言语。
他这样子,李郁萧别的不爱,酷爱他清淡一双眼睛带雾一样浓地使性子,心驰神掣如痴如醉,挥退内侍,告说那你服侍朕,服侍舒坦了什么县主郡主,朕都忘了,穆庭霜抿嘴称诺,君臣两个迳到寝殿齐齐倒在榻上。
中间儿李郁萧说不能的,明日还要早起,要给韩琰送行。这可还行,好端端榻上敢说旁的男子姓名,不想活了,被提轧着折腾到天明。
第二日北郊给征呼揭的将士设坛赠斧,陛下多少有些倦色。
打眼一瞧边上,李郁萧顾不得疲惫,悄声问穆庭霜:“雪娘来了?”
穆庭霜就挨着站在他身边,从前不敢带,如今带上,不仅同车,一会子上还让上去代天子赐祝捷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