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见美人如名将(82)
皇帝带着皇室宗族、后宫和一干重臣渡过渭水去找齐王庇护,留守长安的官员与兵马群龙无首, 不明所以的百姓只知道有人叛乱, 叛军快打到长安, 不少人拖家带口四下奔逃,一时间尘嚣四起,人心惶惶。
唯一留在长安的皇室子弟魏珩自然而然成了留守长安众臣的一根救命稻草。
这些没有跟随皇帝离开长安,也没有收拾包袱离开,反而留在长安的官员大多都是微末小官, 在朝上也说不上什么话, 唯一一位官职较高的,是执意留在长安等待徐应白回来的刑部尚书张故明。
这些人此刻都聚在魏珩的王府里面。
舆图之上是密密麻麻的标点, 长安兵马其实仍有一战之力,可惜帝王临阵脱逃, 此刻军心低落,陆陆续续有士兵逃窜, 形势之严峻让众人都有些心凉。
焦悟宁抱着孩子躲在内间, 服侍的宫女小心地照顾着她与她怀里的小公主。
焦家大部分人都已经随同魏璋离开, 不知他们有没有意识到堂堂皇后, 竟然被他们留在了长安。
小公主这会儿还没有名字, 因是五月十七生的, 索性便先起了个小名叫十七。
王府不比皇宫,再加上魏珩不受宠, 王府内清贫如洗, 焦悟宁又瘦弱,身子因此有些跟不上, 几乎没有多少奶水,十七已接连几日喝的都是米汤,这会儿瘦瘦黄黄的,王府的侍女铃兰与跟着焦悟宁的宫女沉香看着心急如焚,接连好几日都出去找奶妈,可惜的是长安大乱,根本找不到。
沉香舀了一勺米汤喂给十七,母乳与米汤的味道大相径庭,十七一瘪嘴,大声嚎哭起来。
哭声惊动了在外的魏珩,正在说话的官员也安静下来,一头雾水地看向魏珩。
十七是在皇帝出逃那日凌晨出生的,消息来不及传出,也没有按流程昭告天下,所以除了皇宫那几位,以及消息灵通的魏珩,没有人知道魏璋多了个小公主。
他们仓惶出逃,甚至也顾不上这对母女。
魏珩也没想帮魏璋昭告天下多了个公主,因为他还有别的打算。
此刻听到这尖细的嚎哭声,魏珩剔透的眼眸动了动,开口对百官道:“对不住,我进去看一看。”
他一进内间,焦悟宁就急着与他道歉:“十七……十七不是故意哭的,还望王爷不要怪罪!”
面前的少年面容温善,也没有不耐烦,只道:“皇嫂言重。”
说完他示意铃兰将孩子给他。
铃兰是魏珩的人,自然听话地将孩子递过去。
焦悟宁刚生产不久,此刻还在卧床,只得眼睁睁看着魏珩把十七抱在了怀里。她支起身:“王爷……”
魏珩抱着孩子哄了一会儿。
他还是少年身形,看起来羸弱,人却很稳当,十七在他的怀里渐渐止了哭声。
“皇嫂……您生的是双生子,”魏珩一边抱着孩子哄,一边淡淡开口,“接生婆太着急,所以您腹中另外一子,是在王府生的。”
焦悟宁一时愣住:“什么?”
“只是可惜……先出生的公主,身体太弱已经夭折,”魏珩叹息道,“只剩皇子活着。”
他话说得极慢,柔声细语如江南飘飞的柳絮。
“现在,陛下唯一的皇子,就在我的怀里,”魏珩道,“皇嫂明白了吗?”
焦悟宁愣住了,没过一会儿,她猛地反应过来,颤抖道:“可是……王爷,王爷,纷争难料……若是魏璋回来知道此事系属捏造,他会要了十七和你的命的!”
“况且……她坐不了那位置………我也不愿………”焦悟宁急得说话颠三倒四,“再者会有人…信这荒唐……”
“皇嫂放心,”魏珩神色淡淡,“我不会让他回来,至于那位置,皇嫂凤印在手,又有皇子傍身,另立新君,也未尝不可。”
“至于信与不信,”魏珩道,“只是要个名头罢了,只要有利可图,假的也是真的,古往今来不都是如此吗?”
焦悟宁睁大美目:“你……你要……”
魏珩回以她一个温善的微笑,而后竖起自己的食指抵在唇边,波光潋滟如深水的眼眸像极了某种吐着信子的动物。
赤裸裸的威胁。
他抱着孩子走了出去。
外面众多官员看着年少的七王爷抱着一个瘦小的婴儿走出来,珍而重之道:“刚才哭的,是陛下的小皇子。”
不出半日,这道消息就一传十,十传百,迅速遍及整个长安。
再过几日,俨然翻过城墙,传到宁、肃二王的耳中,又渡过渭水,传到了齐王的营帐。
魏璋哭天抢地,焦太后不可置信,焦氏一族心急如焚,表示要立刻渡过渭水回到长安,将皇子接回。
与此同时,又有一个传言散播了出来。
长安天子气更浓了,新君已经现世了。
此信一出,逐鹿中原的王侯都各怀鬼胎。
定襄腹地,徐应白盖上从长安传回的书信:“兵行险招。”
付凌疑将脑袋搁在徐应白肩膀上:“什么险招?”
徐应白咳嗽着,说不出话来。
付凌疑立刻紧了紧徐应白身上的披风,将帽子盖在徐应白的头上。
徐应白近日腿受了伤,不宜单独骑马,但行军进度不能拖慢,便索性与付凌疑同乘一匹马。
咳了好一会儿,徐应白缓了缓气,慢慢道:“魏珩走了一步险棋,若是得胜便是天下之主,若是落败就会身首异处。”
付凌疑乌黑的眼睛动了动,认真地听徐应白说话。
徐应白又捂着嘴咳嗽了好一会儿,眼角眉梢涌上一点赞赏之意:“论魄力,他比我更强。”
“是做天子的料。”
他话音刚落,大军停步,不远处叶永仪带着人过来接他们。
叶永宁见着自家姐姐开心极了,没等马停下脚步就从马背上蹦下来,朝着叶永仪奔过去,一把将人抱住了。
庄恣则紧张地立在一边。
再次见到徐应白,庄恣心里又喜又忧。徐应白能赶来,必定对战事多有助益,但他也没忘记,自己曾经对徐应白多有不逊。
他看着跟徐应白同乘一匹马的凶戾侍卫先下了马,徐应白被他环着腰,半扶半抱下了马。
庄恣本想上前打个招呼,不想那凶得与狼一般的护卫一个眼刀子就飞了过来,生生把庄恣的脚步定在了原地。
踌躇一会儿,庄恣还是硬着头皮上去了:“太尉大人。”
“庄大人,”徐应白手压在付凌疑的手臂上,借力站好,温声问,“战事如何?”
问到正事,庄恣松了一口气,连珠炮弹道:“冯将军与李将军两面合围,宁王两面作战已显疲态,又无援军,想来撑不了多久……但若宁王与肃王求和,联合对付我们,恐怕胜负难料。”
徐应白捏了捏冰凉的手指:“我知晓了,回营后我们详谈此事。”
庄恣又松了口气,正想再说些什么,但徐应白已经被付凌疑扶着往前走了几步。
他刚才在马上咳嗽了好几次,付凌疑这会儿正急着把人带回营帐去。
庄恣看着徐应白的背影。
徐应白骨肉很单薄,如风吹易折的竹,单看过去就惹人担忧,觉得得好生养在富贵人家里,不得受一点苦一点累才好。庄恣想起自己在定襄郡的小村子里走过,曾经看见过以徐应白面容塑的石像,其实不只是小村子有,定襄城中也有。
到底是做到了什么地步的人,才能让那么多百姓为他塑身祈福。
在定襄郡待过那么多日子……庄恣才深深的明白了一个道理,眼见为实,耳听为虚。
思及此,他急忙追过去:“太尉大人,先前是我出言不逊,望您原谅!”
徐应白转过头,温和又不解地问:“什么?”
他疑惑不解地看着庄恣。
庄恣一愣。
原来徐应白没将那些话放在心上。
也是,庄恣长舒一口气,摇头道:“太尉不记得也好,都是些不好的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