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古代当伴读的日子(110)
辜厌咬过的那处因着没有涂药, 再加上方才沾了水,有些深些的皮肉已是翻出来了, 泛着细密的血丝, 瞧着比先前更为严重。
别笙轻轻碰了碰,疼的脚趾微蜷, 等这股子疼缓过去了, 才从雕了竹石的瓷盒中剔出一抹膏子,小心翼翼的涂到了伤处。
膏子融开后,很快化成了一层薄如蝉翼的膜, 别笙弯下身子吹了吹, 这才窝进暖烘烘的被窝。
本是要睡了,只躺在床上时怎么也睡不着, 思及此刻驻守在外的巫庭,提起心总也落不下去,凝神思量半晌,还是推开被子,披上外衣趿着鞋去了书房,将笔墨纸砚全都抱了回来。
又搬来一张小几,铺上纸后随意蘸了些墨便提笔。
殿下亲启:
日近岁末,雪色纷纷而至,不知殿下可加了冬衣?
闻北狄近日进犯边城之心,带河乃守关之地,自来是军事要冲,望殿下千万保重。
写好之后,别笙轻轻吹了吹,等墨迹干了后小心放入了保存重要信笺的盒子里。
翌日,风雪未停。
别笙脚趾刚探出被子,就打了个寒战,他抱着被子蹭蹭,立时将脚收了回去,这样冷的天,光是在屋子里都觉得受不住,何况出门,只想到辜厌昨天特意提醒的话,还是没敢赖床,直接在被子哆哆嗦嗦的穿上了衣裳。
因着太冷,外面又披了个杂色斗篷,虽不怎么好看,但到底要暖和许多。
甫一刚踏出房门,就被迎面而来的雪渣子刮了一脸,还有些强盗一般的钻进了脖子里,冷的别笙另一只脚半天没能踏出去。
在门口徘徊了好一会儿,才带上大大的兜帽,笼着衣领跑了出去。
只因着雪下了整夜,台阶上又尽是积雪,别笙刚跑出去就跌了一跤。
少年整个儿陷在雪里,白茫茫的雪色中只那一尾杂色,像只笨笨的大猫扑了进去。
叫人看了只想把他赶紧捞起来抱在怀里,将他的毛毛都揉乱了才好。
别笙吸了吸鼻子,被冻得赶紧从地上爬了起来,这次却不敢再跑了,揣着手每一步都踩实了才敢迈出步子。
等见到辜厌时,不出意外的比平常晚了一些,对方的发顶眉梢皆落了雪,瞧着似是到了有一会儿了。
别笙不敢再耽搁,赶紧小跑着过去,“劳辜叔久等。”
辜厌打量着不住哆嗦的别笙以及他衣裳上的雪粒子,眸中掠过点儿笑,“路上摔了?”
别笙点点头耷着脑袋道:“雪太大了,铺的整个院子里都是,就……摔了几次。”
辜厌抬手将他头上的兜帽掀开,露出了一张红扑扑的小脸。
别笙耳朵警惕的动了动,很快又将兜帽戴了上去,戴好之后还不忘防备的看着辜厌,似乎是觉得他这种行为十分讨厌。
迎着对方提防的视线,辜厌再次将他的兜帽掀了下来,“再戴就把斗篷也脱下来。”
别笙抱住头上尚未离开的大手,半抬着头有些控诉的看着他,“很冻的。”
强调一般加重了语气。
辜厌看着别笙揪在一起的眉毛,不为所动,并坚持把他的兜帽给抓了下去。
别笙:“……”
怎么这样啊!
辜厌瞥他一眼,往角落指了指,“过去挑一张拿得动的弓。”
别笙顺着他的话转头看了看,入目便是三张早已架在那里的长弓。
最左侧的那张不知是用什么木料制成的,通体漆黑,瞧着略有晦暗却隐隐泛光,承力之处以兽胶作衔,外裹斑纹虎皮,只远远看着便觉不凡。
中间那幅要简单一些,内贴羊角,弓体虽上了漆却并不圆转,瞧着约摸是才制成没多久的。
视线一转,往最右侧看去。
那处置了张竹弓,从别笙的角度看过去,说是弓,不如说是竹片稍稍弯曲而成的物什。
别笙左右看看,最终选了那张看起来最威风、最厉害的,他指了指最左侧的那张弓,“我……我能用那个吗?”
辜厌瞥他一眼,目光凝滞了一下,想说量力而行,但看着别笙透着期待的眸子,还是道:“能拿得动就用。”
别笙闻言脸上终于见了点儿笑,也不计较辜厌掀他兜帽的事儿了,轻呼了声后快步走到了长弓前面。
在上手之前他是没觉得一张弓能重到哪里去的,等真正握住了才发现自己单手压根儿举不起来。
想到身后正看着他的辜厌,别笙脸上有些挂不住,他两腿分开,深吸口气,硬是使了大劲儿 ,只木弓仍是纹丝不动。
别笙:“……”
这是弓吗?
这分明是愚公没移走的山。
怎么会这么沉的啊?
就在他想要不要退而求其次的时候,身后传来一句,“那幅弓属重弓,非常人所用,若是不行可换别的弓。”
别笙听到辜厌话中的“不行”二字,咬了咬唇,本来准备撤开的手转而握得更紧,待气息下沉,憋足了力气,再次提劲。
原以为这次就算举不起来这弓也能动一动的,谁知对方连个位置都没错,唯一动的只有上面的弓弦,稍微颤了颤。
算是给了别笙一点面子。
辜厌看着别笙孤零零的背影,没忍住闷笑了声。
好巧不巧的叫别笙听了进去,他忽的回头,直直瞪向辜厌,“你嘲笑我。”
辜厌微偏过头,避过他的视线,否认道:“我没有。”
别笙气得要命,“你就有。”
第153章 燕脂雪(五十三)
他的眼睛实在很亮, 这样着恼时看人的模样,尤其逼人。
辜厌安静的站在那里, 风雪落在他的肩上, 像是崖上挂满了冰凌的雾凇,又像是裸露在冰天雪地里的岩石,莫名屹立在那儿,你若不往细了瞧, 又或是不够了解它, 绝看不出他是语塞了。
男人闭了闭眼, 将别笙的身影排除在眼帘之外, 但很快就意识到这种做法太过幼稚, 也不会对当前的局面有什么改变, 很快的, 又睁开了。
迎着那双漆黑透亮的眼眸, 辜厌抬步慢慢走到了别笙身边, 在只有一拳之隔的时候停了下来。
这样的距离实在太近,他的身形又过于高拔, 在气势上委实占不到什么便宜的别笙迫不得已往后退了一步, 那些攒起来的恼怒随着辜厌的靠近也像是石块在冰面上砸开裂痕一般有了缝隙,他仰头看着他, 眼睛里藏了点儿慌, “怎么……过来了?”
辜厌微微探身,越过别笙将他身后的长弓拿起,即便用的左手, 也不见多吃力。
别笙看着他的动作, 以为是辜厌故意臊他,胸膛的起伏愈加明显, 可见是又被气着了。
辜厌握住弓脊才垂眸看他,少年的眼底是显而易见的不服气,只是除了那两三分不服气之外,更多是羡慕以及……钦服。
看懂了别笙情绪的辜厌愣在那里,怔了怔,胸腔中一时各种情绪纷沓,讶异中夹着不知所措,其中又不乏克制之后从岩缝中汩汩流出的欢喜,这些情绪最后涌到喉口,叫他想要说些什么,只他到底不擅于言辞,又少表达情绪,到底没有成言。
别笙见他许久都不说话,低头踢了下雪。
辜厌回神,眉峰往下落了落,他看着目光更多落在长弓上的少年,鬼使神差的将重弓递到了别笙手边。
男人的手掌粗粝一些,许是长年苦寒,让这只手显得格外宽厚,唯有虎口的那道陈年旧疤以及失去的右臂,才能窥得这个男人曾经历过何等残酷的战事。
紧挨旁边的那只手掌要柔软许多,即便是练了这么些时候的武,也不见什么茧子,只是比起先前骨节要分明一些,却依旧能看出这是一双养尊处优的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