傻子王爷落魄妃(65)
关文林的背影一抖,险些摔下马车。马车飞速离去,溅起灰烟似的黄土。
脑袋上架着一把剑,乌龟也能跑过兔子,再磨蹭的官员也老老实实地赶了过来。
香燃尽之前,原先空荡荡的衙门站满了官员。
秋观异拿着名册,一个一个地点名。
“富飞。”
“下官到。”
“耿唐。”
“下官到。”
……
“宋宏恺。”
“宋宏恺?”
衙内安静无声。
我放下茶盏,环顾四周。
叫了第三遍,依然没有人应。
关文林流着汗说:“王爷,此人正在路上。请王爷宽……”
衙门外突然传来一道声音:“哎我说老张,跑这么快做什么,那闲王据说是个脑子有问题的傻子,还真敢砍大伙的头不成……”
两个人一前一后进来,前面那人跪下砰砰磕着头:“下官来迟,请钦差大人恕罪!”
后面那人的话音戛然而止,犹豫了一下,不情不愿地跪下。
我饶有兴致地看着后面那人:“你就是宋宏恺?”
他昂起头:“正是下官,王爷有何指教?”
我看了一眼桌上的香灰,说:“你来晚了。”
宋宏恺说:“下官家里有事耽搁了。”
他一笑,说:“来晚又如何?众人皆知,这平疫署不过是虚设,从不办公。”
我看向关文林。
关文林硬着头皮出来,说:“请王爷恕罪,下官一定好好管教这竖子。”
宋宏恺高昂着头:“头儿,您何必如此卑躬屈膝!难不成他还真敢砍我的头不成!”
堂下站着的官员有的连官服扣子都没扣好,头发也没束,眼角还挂着大眼屎。此时听到宋宏恺的话,一齐骚动起来,冷漠而挑衅地看向了我。
有人开口了:“这平疫署地处偏僻,却只给半炷香时间集合,这是把人当牛当马!”
“往年太子殿下来容阳府,都不曾如此兴师动众,闲王殿下真是好大的官威!”
“就是,难不成真敢砍头?”
……
宋宏恺更是挑衅地调笑道:“下官不过晚了一炷香时间,王爷大人有大量,不会放在心上吧?”
官员中传出笑声。
眼看着骚动越来越大,身为府尹的关文林却始终不开口。
我冲关文林微微一笑:“关大人不方便,本王便只好替关大人好好管教一番了。”
我冷声道:“斩。”
宋宏恺还在笑着:“哎哟,王爷不会来真……”
他的表情和声音都凝固了,那颗脑袋滚到地上时,还带着滑稽的笑。
护卫面无表情地收回手中的刀。
衙门内寂静了一瞬。
随即爆发出尖叫,有人弯腰呕吐,空气中弥漫着尿骚味。
关文林满脸惊恐,脸色煞白,但眼中却极不引人注意地闪过一丝怨毒。
等屋内安静下来,那些或挑衅或敌视或冷漠的目光,已经全部变作了惊惧,纷纷垂下头不敢再直视我。
我说:“本王只说一次,听清楚了。”
我看向秋观异,他替我说道:“从今天开始,平疫署正常办公。王爷要近五年来,平疫款支出的账册流水。以及往年所购药材、流民安置、平疫政令等所有的文书,期限三天。”
底下又有些骚动,但碍于地上那颗仍大睁着眼的脑袋,没人敢公开质疑。
我伸出一根手指摇了摇,议论声骤然平息。
“有空议论,诸位不如抓紧时间。”
直到坐上马车,我紧绷的脊背才放松下来,长长地舒了口气。
我问:“我表现得还好吧?”
季明尘揉搓着我僵硬的脊背,含笑说道:“嗯,一点也不露怯,很有气势。”
我长叹了一口气:“不知三号,四号和五号那边怎么样了。”
我在这边闹出这么大的动静,一方面是为了教训这帮不懂礼法的官员。但更重要的,自然是搅混水,拖住官员们的注意,让提前潜入的夏风和冬子有更多的时间去暗中寻迹。
我望着布满阴云的天,几不可闻地叹了口气,心中总有不祥的预感。
果不其然,新加入的“五号”御风带来了坏消息。
“我在城中搜了一天,没有发现流民的痕迹。”
路上遇到的那帮老百姓说,今年时疫前所未有的严重,感染者和丧命者不知凡几。那么城中必有处理尸体的地方,也必会有关押感染者的地方。
数量众多,那这两个地方定然不会太远。
因为运力不够。
可关文林到底把他们关在什么地方?
若路上那位精壮汉子所说属实,多拖一天,感染者的希望就少一分,距离死亡就更近一分。
老太医已经被我派去研究瘴雾,对症制作药剂,今天传信回来说进度不错。可若是找不到流民,药剂做出来也是白搭。
“三号”和“四号”也相继带回了坏消息。
夏风说:“小的扮作找工的外乡人,在一家面馆帮工,三天什么也没有问出来。这几天也溜去外面转悠,什么也没有发现。”
冬子说:“小的也在一家甜品铺子帮工,旁敲侧击地问过,老板什么也不肯说。铺子里有小孩子玩的竹蜻蜓和鸡毛毽子,但从没见老板的孩子来过。今天小的开口一问,老板马上流眼泪了,却只是一个劲地让我别问,提前给我结了工钱让我离开。”
我说:“你继续去盯着那个老板,找机会磨磨他,看能不能问出些什么。”
三天后,平疫署的官员把文书整理好送到使馆。
文书按年划分,每年的款项支出条陈清晰,药材和其他物品的购买精确到几钱几厘,账册无一厘的错漏。流民的安置和抚恤,也都有签字画押的文书证明。
可这些详细的文书,都是去年甚至更早时候的记录。
至于今年,官员们咬定没有时疫。
今年的记录里,城中熏艾叶花费八十万两,修缮平疫署花费五十万两,朝廷拨下的平疫款便只剩七十万两。
我听秋观异给我念的那些简略的数字,恨不能把关文林拖来痛扁一顿。
绝望之时,秋观异带来了一个好消息。
“那夜的七位女子中,有一位年纪尚小,被鄙人问出了话。”
他神秘一笑说:“那女子说,关文林每月四次,会独自去一个地方,不让下人跟着。算起来,今晚便是他去那地方的时候。”
我说:“为什么现在才说?”
他无辜道:“今晚才是他去那地方的时候。说早了,白惹得您挂心,鄙人这是为您着想。”
这个消息如久旱逢甘霖,让进度停滞不前的我们欣喜不已。
第二天晚上,我和季明尘换上黑衣,在关文林府外守株待兔。
季明尘用轻功带着我,悄无声息地缀着那辆马车。
一个时辰后,马车停在郊外的一座破落院子外。关文林鬼鬼祟祟地四下观望,肥胖的身体以猴子般的迅捷,进入了院中的某个房间。
很快,里面传来某种不可言喻的声音,女子的娇喘,男子的粗气。
房顶,我和季明尘对视片刻,他默默地把瓦片放了回去。
一股失败感油然而生,我颓然地躺在屋顶上,喃喃地说:“也许他说的是真的,容阳府并没有时疫。”
“要不算了吧。”我说。
“村民说的,也不过是一面之词,关文林说的,也是一面之词。”我喃喃地念叨,“可现在所有证据都站在关文林那边,总要用事实说话的。”
“而且就算有时疫,那也是多年痼疾,哪能是我一个傻子一来就能解决的。是不是?”
“我不如就安心地吃喝玩乐好了,过个十来天回京,让陛下再派有能力的人来。”
“总不能对我奢求太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