傻子王爷落魄妃(46)
他把一个麂皮小包递给了我。
里面是一把……泛着冷光的袖箭。
他把袖箭放在我的手心,合上了我的手掌。
“它和我,都会是你的底气和力量。”
很多年后,我仍会握着这把袖箭,回忆他成亲这晚说的话。
彼时千帆已过,蓦然回首,他是唯一一个,不对我加诸任何期望的人。
温柔得让人心痛。
练了整整一个月的酒量,总算是有了成效。喝完交杯酒,我仍无比清醒,脑中甚至是前所未有的清明。
季明尘去关窗的间隙,我偷偷埋在枕头下,翻到连环画折起来的某一页,复习了一下,默念着口诀。
他回来了,我红着脸说:“今天,我来。”
洞房花烛夜,我努力回想着画上的要领,翻身做了主人。
红纱帐外,龙凤花烛无声燃烧。
帐内,他喘息着说:“初见时,你说自己不是断袖。”
“我不是断袖。”我亲着他的唇,用舌尖舔过他的齿关,声音弥漫在我们唇齿间,“我只是喜欢你。”
走过险峭奇峰,无边沙漠,越过关山陡海,泥泞沼泽。终于渐济沧海。
喘息声并在了一处。
“三生有幸,遇见你。”我说。
第38章
熟悉的吻落在眉间鼻头, 我睁开眼睛,声音犹带着困意:“夫人,早。”
季明尘轻笑出声。
我打了个呵欠, 往他怀里蹭了蹭, 找了个舒服的位置,又闭上了眼睛:“困……再睡一会儿……”
昨夜红纱帐暖,待到云销雨霁之时,那对粗大的龙凤花烛早已燃尽, 天已然蒙蒙亮了。
季明尘说:“今日要进宫。”
我霎时清醒了几分,痛苦地拿被子遮住脑袋,闷声道:“不起, 不起。”
话虽这么说着,可我心里清楚, 今天是万万不能赖床的。
季明尘扶我起来, 我半阖着眼靠着他, 伸手在他腰上揉了揉, 问道:“酸不酸。”
“还行。”他利落帮我穿上衣服,又在我头上某个穴位敲了敲, 我精神一振, 清醒了过来。
两声恭敬的敲门声后,卧房们被推开。春梨带着下人们进来, 她冲我甜甜地一笑, 一众下人便齐声道:“王爷好!王妃好!”
整齐嘹亮的声音响彻房内, 我彻底清醒了过来。
我成亲了, 我娶到了我的仙人。
从今以后, 他就是我明媒正娶的妻。
我傻笑着说:“赏!”
下人爆发出热闹的欢笑。
季明尘无奈地看向我, 眼神含笑。
我说:“别担心, 我有钱。”
皇后不见我已经半个月了,可今天她却不能不见。新婚第二日拜谒父母是自古以来的礼仪,她身为国母,自然不会失了分寸。
一路上,我都紧张不已。
我和楚竣的和解令她失望了,她会以何种面孔对待我?
可出乎我的意料,皇后并未为难我。
她今日没有穿凤袍,而是穿着一件淡粉色的襦裙,未施粉黛,脸上有一抹忧郁。
她看向我,似是感慨,又像是追忆:“翊儿长大了。”
我老老实实地说:“回母后,孩儿已经及冠了。”
我这句话不知触到了她的什么伤心事,她怔怔地不说话了。许久之后,她拿起手帕,轻轻在眼角沾了沾,眼睛有些发红。
“昨日你父皇下旨,晋了丽妃的位份为贵妃。”
皇后淡淡地开口了。
方才她的眼泪让我吃惊了,皇后从来都是庄严高贵的,精致得一丝不苟。怎会表现得如此失态和……软弱。
她又说:“你父皇病重,如今朝堂诸事都要仰仗太子,母凭子贵,丽妃自然能一步高升。”
“……只是不知道,她什么时候能取代我这个皇后。”
我忙安慰她:“不会的,父皇向来对您情深意重……”
“呵。”她打断了我的话,带着微微讽意说道,“感情算什么,哪里比得上实打实的权力?”
“等太子继位,你我母子,哪里还会有好日子过?”
她在暗示着什么,可我却没有精力去想,只茫然地望着她。
我说:“他不会的。”
皇后转过身去,平静地说道:“那日在勤政殿,你跪了一下午。你可还记得那日你答应过我什么?”
我浑身一颤,骤然发冷。
这些天我太过幸福,把一些事情忘得干干净净——那日在勤政殿,皇后为我求来了这道赐婚的旨意,她的条件是让我去争。
但我却私自和楚竣达成了和解。
此时她留给我一道背影,沉默地质问我为何言而无信。
她不在成亲之前拿此事问我,却在新婚的次日将问题摆在了台面上。
我仿佛一个背信弃义、利用完就扔掉的小人。
我嗓子干涩,徒劳地开口:“我……”
皇后的背影岿然不动。
一只温暖的手轻轻按在我的后背,似在安抚,似在鼓励。
我有了一些力量,艰难地说完了后面的话:“母后,我……不想当皇帝,也不想和大哥撕破脸。”
许久,一声长长的叹息。
皇后转过身来静静地看着我,一滴泪水从她未施粉黛的脸上滑落,她说:“那娘怎么办呢?”
我心里难受,小声说道:“我会保护好母后的,实在不行,我们就去灵山,去北漠,去……”
我的声音低得听不见了。
她说:“傻孩子。”
眼泪一下子在眼眶里打转,我知道她不打算逼我履行承诺了。
可我心里并没有轻松多少,沉甸甸的责任快把我压垮了。
皇后对季明尘说:“照顾好翊儿,别让他受伤。”
季明尘说:“请您放心。”
我却再也忍不住了,拉着季明尘告退,逃一般地离开了皇后的寝宫。
风很大,泪水糊在了脸上。
“你会不会觉得我很不孝。”
“不会。”季明尘想也没想就说,“你是独立的人,不是谁的附庸。你不为任何人活,只为你自己活。”
他一句话就让我好受了不少,我心里的愧疚稍稍减轻了。我攥住袍袖中的袖箭,紧紧地握着,汲取着力量。
我又带着季明尘前往父皇处。
父皇仍卧病在床,床头放着寥寥几份文书,还有剩了半碗的糖蒸酥酪。
父皇最爱吃母后做的糖蒸酥酪,每日用过午膳,都会吃上一碗,不过自他病重后就不再吃了,只吃太医特调的食材。
……嗯?
我愣了一下,又往床头看去,半碗糖蒸酥酪仍放在那里,不是错觉。
兀自疑惑许久,再回神时,父皇已经和季明尘谈了很久的话。我听了几句听不懂,心不在焉地又望向那半碗糖蒸酥酪。
“你什么时候回北边?”
“回陛下,等北边大乱之时。”
“回去可以,你要安排好。”父皇顿了顿又说,“朕护不了翊儿多久了,你回北边掌控好局面,也能为他多谋一条退路。”
季明尘沉默了一下,说:“是。”
我一只耳朵听着他们的对话,父皇问得直接,季明尘答得也直接。父皇的声音威严稳重,季明尘沉稳应对。
“翊儿?”
我反应慢半拍地抬起头,父皇担忧地望着我:“想什么了?”
那半碗糖蒸酥酪在眼前挥之不去,我张嘴正想问,他却又剧烈咳嗽起来,我忙把疑惑抛在脑后,为他顺着胸口。
他摆手示意我走开,对季明尘说:“照顾好翊儿。”
我的心突突直跳起来,一盏茶时间前,母后也让季明尘照顾好我。虽然只是一句很平常的嘱咐,可两句话放在一起,我莫名地觉得不对劲。
直到走出寝宫许久,我仍在苦苦思索着。想了许久没有头绪,我抬起头,发现季明尘竟也一路沉默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