良犬(149)
“大帅,不好了,大帅!”
听闻那人喊他大帅,杀红了眼的人方才眉头紧蹙,看清这是他们放出去插在皇城留以接应传信的蓬瑱,当即骂道:
“你不留在宫中接应我们,跑这儿来干什么!”
蓬瑱两眼通红,像是见了鬼似的从马背上一骨碌滚下来,浑身抖成秋叶:“不好了,不好了,皇城里……”
“我正要问你!”布特一脚将人踹翻,再添几脚正中面门,顿时两行鼻血喷涌而出:“这么多天没传信儿,还以为你死了!谅皇城中守军不多,莽然进攻也无碍,不然因你一个坏了我们多年密谋,你就是生了百颗脑袋也不够砍!”
蓬瑱不敢顾忌鼻头酸胀剧痛,大哭着爬向布特脚下,语无伦次:“没了,没了……”
“没没没,你阿娘没了!”
“五…皇子……”蓬垫破声嚎哭,哆嗦道:“兵部与我们通敌一事不知为何被人挖出,大昭的狗皇帝下令将五皇子转养于皇后膝下再清叛党,末将本想趁乱挟持五皇子再待大帅入京后扶植上位,谁知道……”
“谁知道……”布特骨节绷紧,眼眶逐渐眦裂。
“谁知道德惠皇后那个心狠手辣的贱人,自己不得善终就罢,为了不成全我们,亲手扼死了自己的儿子!世帝也已连夜出城逃往副都,如今的皇城不过空城一座,咱们就算进去……”
“什……”布特大惊,难以置信问:“什么?!”
“我们的棋没了啊,大帅!”
第117章 火攻
马蹄骇然倒退两步,布特最初的企图是联合南疆三势,里应外合取护国军离京之时,趁虚而入,以中原和平与皇城安慰胁迫世帝退位,同时扶植小皇帝登基,方成傀儡掌线之人,夺得大权。
而今他们要扶的人突然没了。
正如一盘成定局的棋盘忽然没了将,只剩兵马茫然行走棋局之上——
“你他娘怎么不早说!”布特勃然大怒,霍地举刀。
蓬瑱见状胡乱护住脑袋大叫:“属下不知,属下真不知啊!白鸦却有放出却不见归来,准是有人在哪儿窥出不对,被拦下了!”
他连连发抖,挣扎道:“大帅饶命!”
“没用的东西!”布特手起刀落,嚓一声响,马蹄下滚过一颗人头,再被一蹄蹬进泥坑。
如此一来。
布特咬牙瞪向硫磺烟后若隐若现的城门。
如此一来,自己反倒成了那进退两难的瓮中鳖。
往前千辛万苦攻进皇城不过扑一场空,没人会被逼下位,没人可扶坐傀儡,兴荣南疆,没有棋子可用作相挟救驾赶回的护国军放自己平安南归……
而一众人都已经辛苦逼至皇城脚下,这时候说什么往后回退的话太亏不说,也依旧逃不掉大昭必定要起兵远征,踏平南疆的结局。
操。
布特狂骂一声:“草!”
猛甩开马鞭奔冲向前,侯卫密密麻麻的箭嗖地一声擦了手臂过去,呲啦划出一片血色。
“我操他奶奶!”布特大怒,耳闻向来废物的大昭三皇子如今端立城上——说是废物,怎能杀尽毒龙三千精兵,平安无事归至皇城?
他断然早知自己将沦落如此田地,独守空城想做什么英雄。
“放箭,放箭!”
“大帅!”猃虎愕地见一道马影斜插到最前,待看清之后急声高呼:“火炮埋伏众多,切莫亲自往前了!”
布特勒马回转,朝南疆大军高呼:“既无退路,至少要拉他皇城下场!诸位好汉听我指挥破城,进城后无论男女老少平民禁卫,杀他个干净,不枉来一趟!”
他再一把撤下半截披风,以腰间水壶浸湿围在面上冲破硫磺浓烟,身后众军纷纷相仿,不知哪里来的士气被布特领得高涨,大军顷刻间压到城下。
布特狂笑抬头,眼中杀气刺穿战场的一片昏黄,笔直插向城楼上银甲熠熠的太子。
“让其他三门的将士趁机冲杀进去,三座大门,总有一处弱的,破开便赏银百两,我就不信他桂家小子单凭三千禁卫,如何拦得住我六万大军!”
抛掷的圆石被屯卫装进兜笼,再由城墙上的禁卫合力以麻绳吊至墙头。
南疆的敌军一踩一地压到城下,城墙坚硬一时无法击碎,他们要搭竹梯硬攀。
“投石!”
布特发了怒的放箭密如冰雹,就算顶着盾瞅准登墙人抛石也难免中箭。
桂弘顶着箭雨挥剑挡下流矢:“防住!”
画良之追到提绳处向下喊:“提石漆上来!”
皇城当下恰好有先前北境供上的大量石漆,光是用作泡灯芯的燃料属实难耗,堆积成河又容易引火走水,平民百姓又不知如何使用,愁得当官的焦头烂额。
如今竟还派的上大用场。
石漆比起油更容易引火,焦黑粘稠的整桶从城墙上倒扣下去,只消一丝火星便可轰然引发大火,爆燃起来将竹梯带人瞬间燃成灰烬。
画良之起先并不知道石漆这般生猛,以为最多也就抵油用,盲目倒了整桶,楼顶火箭朝目标笔直射出,他正低着头看,险被一下子窜出来的火舌撩糊头发,
幸亏桂弘夺步上来扯着背甲将他拽翻在地,一股滚烫浓烟嘭地擦面而上。
“咳咳。”画良之愣神咳嗽两声。
“小心些!”桂弘急得怒目向他,但看了没一会,忽然嘴角抽搐噗嗤笑出了声。
画良之:?
桂弘用手使劲抹了他的脸,再张开黑漆漆的手心道:“吾兄容貌甚是出众。”
画良之愤愤呔出口中黏糊糊的黑灰:“呕。臭的像屎。”
“这东西倒还挺好用。”桂弘见状朝城下大喊:“再运!”
南疆的猛攻势如蝗蠓,画良之趁桂弘短暂回身之余爬站起身,扑身至墙边一脚踹断新架上来的竹梯勾。
他们擅长攀爬,竹梯只要搭上城楼立刻如猴子似的飞窜上墙,画良之狠抽七煞伐杜,啪地将未落稳脚跟那人甩飞下去,惨叫声荡得出回音,片刻后便被又一波石漆浇之殆尽。
南疆人许是一路攻城熟练,强攻的速度比想象中快上许多。幸得多亏这石漆伤害性极强,一时半会儿牵制得住。
就算侥幸有梯搭了上来,也会被藏身凹洞里的禁卫挥刀斩断手脚,毫不留情抛扔下去。
“布特当是气急的!”画良之施枪拉住面前半只脚踩上城墙人的脚腕,旋身三两下登着墙面飞奔几步,疾疾回旋一踢将不远处另一人踹翻下去,手中七煞伐杜未松,起先被缠住的那敌军重心不稳,大头朝下栽挂在墙上,惊恐大叫——
越是挣扎,七煞伐杜那铁链荡得越是厉害,不出片刻竟把自己满头是血地撞死在外墙上。
密箭簌簌至头顶掠过,屋檐上不少侯卫的弓手中箭,扑通扑通坠鸟般砸到城楼上。
画良之不敢去看,咬牙踢开尸体,怒道:“看来布特的内线还是传了消息出去。”
“的确,我们这儿人手充足还算可抵,不知其他——”
桂弘闪身到退半步,险些被头顶掉下的尸体砸个正着。他横剑叮当挡下数枚乱箭,眼看身后带旗的传令官匆匆赶来,立刻询道:“其他几处城门呢!”
那传令官重甲刺不透箭,以便不会在半路信儿未带到人先死了。他慌张扑跪在地,同时一枚利箭“当”地折断在他臂甲,撞铁声尖锐刺耳。
——“殿下!不好了!”
桂弘扫眼四处,抓了人问:“怎么?”
“朱雀门前的火炮未燃,许是前日天暖融雪,泡了引信,拦不得敌方大军,怕是要破!”
***
“陛下,南疆的军队到了。”
世帝躺椅在全洛别都行宫之中,往北仍不见春色,唯有宫中暖炉袅袅,吹出全是苦药香。
靳仪图立在阶下,接了游隼的信,再将那不大的鹰抖回空中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