河边骨(9)
“直接回府么?”二福问道。
“嗯。”
“那佟少爷……”
这几日佟颂墨和二福已经很熟了,所以他说这句话的时候,还看了佟颂墨一眼。
周翰初坐上车,一只手轻敲着自己的大腿根部,问道:“燕喜楼修好了?”
司机答道:“回将军的话,还差点收尾工作。”
周翰初敲的频率加快了些,在这沉闷之中,二福屏住了呼吸,大气都不敢喘,司机更是连踩油门都不敢。
终于,周翰初说话了:“先一起回将军府。”
说完抬了抬眼皮子,道:“还不开车,在等什么?”
司机终于一脚轰下了油门,佟颂墨猝不及防的拉住了一旁的把手。
周翰初又道:“开慢点。”
司机汗颜的应了声,又把速度调慢了些。
二福坐在前排,眼观鼻鼻观心,从头到尾都没怎么开口说话。
佟颂墨也不说话,他通过黑色的车窗观察外面的街景——庐城的繁华与北平城差不了多少,可街道却是天差地别。北平城的街道小巷都是笔直的,就是乱走也能把一条路给走通,庐城却不一样,这里的街道弯弯曲曲,像羊肠一般,一会儿左拐一会儿右拐,没多久就有些把他给拐晕了。
佟颂墨虽然天赋点点满,可认路的本事几乎为0,在英国时就常常因为找不到路麻烦他的那些同学去接他,无论是他的老师还是同学,都说他是把寻路的智商全都用到了其他本事上。
此刻佟颂墨更是看晕了。
他甚至已经在想,他若是想逃,恐怕都逃不出庐城。
福特开了约莫一炷香的功夫,终于停在了“将军府”门前。有些出乎意料的是,这地方看上去占地面积并不大,门口甚至没有挂任何类似于“将军府”的牌匾,就跟普通的大户人家居住的地方差不多。
二福先去敲门,紧接着门开了,佟颂墨坐在车上,从车窗里看到有好几个姑娘从里面走出来。
周翰初却弯起手指敲了敲车窗:“出来。”
佟颂墨有种近乡情怯的感觉……他的手指弯曲,指甲盖轻轻扣着自己的掌心,硬硬的,那地方有他常年抠掌心,破皮后结痂,循环往复起的老茧。
佟颂墨还是下了车,可以说他几乎瞬间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但其实佟颂墨已经做好了心理准备。
二福介绍他:“这位是佟少爷。”
一众下人小厮行礼:“佟少爷好。”
佟颂墨微微颔首,跟在周翰初身后进了将军府。出乎意料的简朴,很难以想象整座庐城现在都是周翰初在管。
佟颂墨先被安置到了西苑的一间房间,里面只一张书桌一张软榻,其他什么都没有。几个小姑娘被二福吩咐着去为他添置其他东西,让他先休息片刻,佟颂墨便坐在书桌旁发了会儿呆。
周翰初已经去处理公事,他突然觉得有些无聊。
书桌紧挨着院子,隔音并不好,那些小姑娘经过时甚至可以听到她们说话的声音。
“将军新起的那座燕喜楼就是为他建的么?”
“不然还能是谁?”
有人在小声嘀咕讨论着。
“你看到没,他长了一双蓝瞳!莫不是那吃人的精怪,所以才勾了我们将军的魂?”
“可不是吗,将军最是个不喜女色的,大家都知道,前年,小妮儿脱光了爬到将军床上去,将军也一点反应都没有,后面还直接把小妮儿给仗责一顿扔出去给自身自灭了。怎么他是个男人却还……”
“嗐,你懂什么,我小时候,跟着我大哥去过一趟北平城,那边的小倌儿馆专养他们这样的,勾搭男人的路子可多着呢,将军指不定就是着了他的道了。”
“他倒是命好,将军不喜欢铺张浪费,却为他平白起了个燕喜楼……”
……
佟颂墨盯着那页纸已看了许久,觉得这本书有些索然无味。
耳朵里注意着外面的动静,确实是难以看进去任何东西的。
外面的讨论围绕他不知道多久,终于被一个熟悉的声音给打乱了:“去去去!一群死丫头,没事儿在这讨论啥呢!赶紧干活去!”
“哎呀二福哥,我们不是在这儿洗衣裳呢么?”
“去去去,赶紧滚。”
门被人给推开了,二福手里抱着一大堆书走进来,见佟颂墨杵书桌上坐着,脸色不由得一变:“佟少爷,您没睡呢?”
“嗯,”佟颂墨神色平静,“看会儿书。”
二福也不晓得他听到那些碎嘴子没有,只能尬笑着把气氛活络起来:“这是将军吩咐我给您拿过来的,说是给您消遣。”
佟颂墨起身看了眼那些书,竟都是些医书,倒确实对了佟颂墨的胃口。
“那您先看着。”二福说着又要出去,可关门前到底没憋住,从嗓子里吐出一句,“女人多的地方是非多,有些话,您别在意。”
佟颂墨看了他一眼,只轻轻点了点头。
他眼下的处境便是这样的,那些人说的也没什么错。
二福叹了口气,这才将门给合上了。
--------------------
不出意外 应该会日更很长一段时间……
第11章 燕喜楼
此后好几日,佟颂墨都没能见到周翰初。
他闲着没事,将周翰初差人送来的那几本医书当消遣一般的看了好几遍,觉得大有裨益。至于那些碎嘴他的小丫头,可能是这几日见周翰初没怎么搭理他,所以碎嘴得更加明目张胆了一些。
有时候,佟颂墨在院子里的那棵大槐树下坐着,都能直接接收到别人偷摸看过来的眼神儿。
一直到十日之后,据说专门为他而起的燕喜楼竣工了。
二福前来询问佟颂墨是今日搬还是明日搬。
日头已落,差不多已到休息时间,佟颂墨望了一眼外头,见门口候着不少人,估摸着是等着帮他搬东西的,便皱了皱眉头问道:“我在这儿住得挺好,不能不搬?”
二福笑笑:“将军吩咐过了,说是燕喜楼那边更适合您一些。”
佟颂墨不晓得周翰初口中所谓的“更适合”是哪方面的适合,唯一能够想到的就是他如今便是金丝雀,而那燕喜楼便是锁住他的笼子,住在这西苑兴许尚能有一丝自由,可若去了燕喜楼……一来他没了自由,二来,他是周翰初豢养的小倌一事儿,便成了板上钉钉的事实了。
虽然他现在的名声也没好到哪里去。
佟颂墨没有说“不”的权利,所以最后还是定下来:“明日再说吧。”
二福于是当即让众人都先行离开了:“佟少爷,还没用过晚饭吧?”
“……”佟颂墨摇摇头,“用过了。”
“咳……”二福脸色露出几分尴尬之色来,看了眼外面的天色,又看看佟颂墨,才道,“我们将军还没用过。”
佟颂墨淡漠的翻了一页书,语气也冷冷的:“与我何干?”
“这……”二福似乎反复挣扎许久,才继续说道,“将军说,若是您还没用晚饭,就和您一起吃。”
佟颂墨还是那句话:“我用过了。”摆明了一副不想和周翰初一起吃饭的样子。
二福都想抠头皮了,虽然将军吩咐他的时候还有另一种选择,可是对方那意思明摆着就是要和佟颂墨一起吃,奈何佟颂墨根本不吃他这一套,他在外人面前虽然也是能够说得上几分话的,可在佟颂墨面前……
莫说是他了,就是他家将军,他看在佟颂墨面前也说不上话。
二福最终还是抠了抠头皮,非常诚挚的说到:“佟少爷,人家都说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您别看这段时间在船上他从来不怎么发脾气,可他脾气是当真大。他虽然因为喜欢你,对你忍让了三分,可也是有限度的,您好好想想我说的话吧。”
佟颂墨这时才掀了掀眼皮,道:“那我是不是还要多谢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