河边骨(102)
佟颂墨被甄晓晓扶到一楼,只在一张大长桌旁看到一个约莫十八九的男孩,理着时下最流行的男学生发型,穿着的也是大学校服,看上去非常青春洋溢的样子。
那男人看到佟颂墨,不知怎地,竟撇撇嘴角,把眼神挪开了。
佟颂墨心中意外,杜衡借助一旁可以下轮椅的滑梯,最后姗姗来迟,正好撞见那男孩的表情,皱了皱眉头道:“小金,这位就是佟先生。”
小金漫不经心的,很散漫的喊道:“佟先生好。”
说他不懂礼貌吧,倒也喊了人。可说他懂礼貌吧,那表情怎么也不像是懂礼貌的样子。
佟颂墨倒是没怎么把他放在心上,而是四下打量这个佟颂定以命相护的地方。
“在我们这儿,眼睛多看两眼,恐怕是会被挖出来的。”小金说完凑近佟颂墨一些,用恐吓的语气说道,“把你打量的视线收回去。”
佟颂墨淡淡道:“是么。”
小金有些意外的挑了挑眉,然后问:“你就是颂定哥的那个弟弟吧?”
没等佟颂墨回答,他就继续说:“果然如我想象一般的没趣。”
“小金!”甄晓晓一巴掌拍在小金的脑袋上,低声说,“你客气着些。”
“嗐,无非就是铜台还在他手上。要我说,就算把那个铜台拿到了也没什么用,不过是一份通讯名单罢了,当初联系那些人的颂定哥都不在了,他们还会再买账么?那可是颂定哥游历天下好不容易寻回来的……”小金说着神色微暗,低下头,声音也越来越低了。
佟颂墨在一旁坐下来,淡淡道:“你的意思是,你一点也不想要这个铜台?”
甄晓晓掐了一把小金,笑两声:“佟先生,小孩子不懂事,跟您说笑呢。”
小金还想再嘴硬两句,被甄晓晓一把捂住了嘴:“佟先生,铜台现下应该在你的身上,你若肯信任我们的话,我们这就随你一起去取那份名单,顺便也将你身上的毒给解了,可好?”
佟颂墨其实早就答应过张如是要将铜台给他们,如今自然不会食言,于是点了点头。
倒是甄晓晓,没想到佟颂墨这么轻易就答应了,还惊得瞪大了眼:“佟先生,您这是……答应了?”
“嗯。”佟颂墨点头,“这名单于我本就毫无用处。既然名单是我哥找来要给你们联合会的,名单本就是属于你们的东西,归还也实属应该。不过……我还有一事相求。”
“您说。”
“我想知道周翰初的下落。”佟颂墨道。
“这……”甄晓晓面露难色,“其实……其实……”
小金也转了转眼珠子,道:“要不这样,待我们取到名单,我们联合会出人去帮你救周翰初,如何?”
“救?”佟颂墨猛地捏紧了手中茶盏,抬起头看向小金,“什么意思?”
小金也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连忙捂住嘴,道:“没什么,没什么,我就随口一说……”
佟颂墨看向甄晓晓,对方同样面露难色:“其实……”
“报纸在这儿了。”
一份报纸被杜衡拍放在桌面,轻飘飘的,角落还翘起了边儿。
杜衡神色平静,只那双深邃的眼瞳中难免让人觉得隐含了许多的心事:“你自己来做决定。”
佟颂墨突然有些紧张,他将那份报纸拿起来,很快就看到了自己要找的那个版面的内容。
庐城败了。
周翰初也败了,虽然性命无忧,如今却成了源系的阶下囚。
“谢易臻说,让你拿铜台去换他的性命。”杜衡道,“铜台是你们佟家以全族性命守护的秘密,是属于你们佟家的东西,交给谢易臻还是交给我们,当由你自己来做决定。”
那张报纸的边缘被佟颂墨捏得皱皱巴巴,他紧盯着报纸上的那一整个版面的报道,迟迟没有说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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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啦
第126章 吾亦往矣
佟颂墨想起佟颂定去世那一日,虽天下人不解,吾亦往矣。
对于他来说,活着从不是最重要的是,最重要的是国人活着,是中华崛起,是将这些外族驱逐出中华大地,虽死犹生,这就是佟颂定所愿。
从前佟颂墨很敬佩大哥,也想做和大哥一样的人。
可自从认识了周翰初,他就有了犹豫,这犹豫并非是他要苟且偷生,而是他有了软肋而已。若他死了,周翰初会难过,同样的,他也舍不得周翰初受伤、出事。
谢易臻很明显抓住了他和周翰初彼此之间的软肋,先是用他来威胁周翰初不成,这一次又抓了周翰初,拿来威胁他,不达目的誓不罢休。
是救天下人,还是救周翰初一人,其实佟颂墨心中早有定论,只是那句话,如何也说不出口。
他一夜未眠,看月沉入乌云后,乌云又散开,太阳从地平线另一边攀爬而起,逐渐点亮这本来灰暗的城市,连树梢都带上了闪烁的金色。
甄晓晓来敲门,询问他:“佟先生,您考虑得怎么样了?”
佟颂墨想,其实联合会的人已经够尊重他了,明知道铜台在他身上,却并不逼迫他,而是给了他充足的思考时间,让他自己做决定。
佟颂墨倒还宁愿是联合会的人逼了自己,这样他还能告诉自己,不去救周翰初,非他所愿。
佟颂墨拉开门,神色略有些麻木的看向甄晓晓,道:“何时出发?”
甄晓晓面露喜色:“佟先生,您当真考虑好了?”
“嗯。”佟颂墨微微颔首。
“可是周将军那边……”
甄晓晓似乎想说点他的现状,佟颂墨不想听,也不敢听,直接与她擦身而过,打断了她接下来的话:“收拾收拾,我们尽快出发吧。”
甄晓晓提起裙边,连忙跟上。
杜衡已在楼下用早饭,看到佟颂墨下来,他波澜不惊的收回视线,剥了一颗蛋。
甄晓晓很是开心:“杜大哥,佟先生说他……”
“来吃饭。”杜衡似乎早就料到会是这样的结局,所以神色平静,“吃完早饭后我们便出发。”
“等等。”佟颂墨从自己的怀里掏出一封信,放到桌子上,推递给杜衡,“我知道你们有人卧底在谢易臻身边,帮我把这封信交给周翰初,这是我最后的请求。”
杜衡的视线落在那封信上,微皱了皱眉头。
“只需要交给他就好。”佟颂墨的语气中难得带上几分恳求。
杜衡看着他微红的眼眶,和熬了一夜熬出来的黑眼圈,不忍再拒绝,只得叹了口气,道:“这又是何苦?”
杜衡将那封信收下,递给了小金:“小金,你去跑一趟吧。”
小金眼睛一亮:“真的?我可以出任务了?”
“嗯。”杜衡颔首。
佟颂墨吐出一口浊气,朝小金点头示意:“多谢。”
屋内亮着的红烛已烧到了尽头,红色蜡油滴了一地,床榻乱糟糟的,床帏之间混乱无比,昨日经了一场怎样的香汗淋漓显而易见。房门推开来,一只如削葱般纤细白嫩的手指握着门叩,紧接着是一张略有些麻木的脸。
“张小姐,我们来收拾就是了,您歇着吧。”一旁的老妈子低声劝道,“这种场合,实在不适合张小姐您出现。”
话刚说完,那乱糟糟的床榻里探出来一个脑袋,未经梳洗的稚嫩面容,这女孩看上去至多不过二十岁的花样年龄。张如是对她可熟悉得很,毕竟这女孩是她亲手带到谢易臻身边的。
看到是张如是,女孩抿起嘴角笑笑,说:“如是姐,您来了。”
“嗯。”张如是提起一个笑容,走上前握住她的手,“一切可还好?”
“很好。”女孩低下头,露出一个羞怯的笑容,说,“将军……待我很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