河边骨(40)
“阿颂,”周翰初压低声音,热气扑在他的颈窝处,“为什么要这样做?”
佟颂墨一噎:“嗯?”
“帮我挡这一刀。”周翰初不是瞎子,他当然知道佟颂墨这伤是为什么受的,当时若不是佟颂墨翻了个身将他压在身下,白刀子进红刀子出的人可能就是他周翰初了,而且那个位置,刚刚好是他的心脏。
黑暗里,佟颂墨沉默了很久。
直到周翰初抬了抬头,认真的注视着他的下巴颏。
佟颂墨这才开口道:“不知道,当时我什么都没想。”
“什么都没想?”周翰初有些讶于他的回答,于是又问道,“下意识的?”
“嗯,想那么做,就做了。”佟颂墨垂下眼,沉思片刻,才道,“周翰初,你是个好人。”
周翰初翻了个身,离他远了些,但手掌却覆在了他的手背上,再度沉声说道:“这世上的好人多了去了,每个,你都为他们挡刀吗?”
佟颂墨当然知道自己为什么会有这样的下意识,所谓的“好人”不过是托词,他不愿意在周翰初面前服软,因为周翰初在他面前也始终游移。
佟颂墨没出声。
但很快的,周翰初将他的手掌翻了一面,手心朝上,然后十指挤进他的手指里,佟颂墨被迫与他十指紧扣了。
周翰初说:“我吩咐二福去买成亲用的东西了。”
佟颂墨愣了一下:“什么?”
“下个月十五和下下个月初八,宜婚嫁,都是黄道吉日,你想选哪一天?”
佟颂墨意识到自己的掌心有汗,他不知道那汗是因为周翰初太紧张出的,还是他被吓着了出的,但总而言之,在这深夜的时刻,他清晰地听到了周翰初的心脏扑通扑通跳着的声音,节奏分明,十分有力。
佟颂墨垂着眼,缓慢的收紧了自己的手指,与周翰初十指紧扣:“初八吧,我喜欢‘八’这个数字。”
第48章 上药
燕喜楼突然热闹了起来,佟颂墨的伤势好上一些之后,便可以下地了,他刚一出卧房的门,就看到外面挂满了红灯笼,院子里的地上还放着不少的喜字、喜帖之类的成婚要用的物品,更夸张的是,燕喜楼通往将军府的那条长廊之上,灯笼紧挨着灯笼,廊柱上是一个又一个的红色装饰品,喜庆得好像今天就是成婚当日。
佟颂墨只看了几眼,就被这红色晃得脑仁儿疼,等柳妗妗和苏谨以过来了,连忙把人接进了屋子里。
“哎呀,”柳妗妗看得眼花缭乱,目不转睛,都进了屋子了,还忍不住站在门口往外瞧,“太热闹了,如今街头巷尾都在传说将军大婚那一日,要给百姓们都发红包呢。”
“都发?”佟颂墨讶道,“他哪来的那么多钱?”
“你当真下定决心了?”苏谨以和柳妗妗不一样,还关心着佟颂墨的终身大事,“你要知道,若真与他成了婚,你就从此以后是有婚姻的人了。成婚和谈恋爱可不一样,更何况你和他都是男人。”
佟颂墨脸上的笑容也淡了几分,他轻轻点了点头,认真地说:“嗯,想好了。”
苏谨以长叹一声:“我只希望你不要后悔。”
“至少此刻我是不后悔的。”佟颂墨笑笑。
“哎呀,别这么严肃嘛。”柳妗妗从门口跳进来,特别有活力的问道,“你们这是打算办中式婚礼?还是西式的?”
“应当是中式,我和他都对西式婚礼不感兴趣。”佟颂墨说,“有点事想问问你们。流民点那边情况怎么样了?”
柳妗妗道:“第二日周将军就喊了他手底下的兵来看守秩序,有闹事的全都被抓了起来扔进牢里,眼下比哪里都秩序井然,有些甚至打算在庐城外安家,开始建房子了。”
这倒有些出乎佟颂墨的意料:“现在那头都是周翰初的人?”
“差不多吧。有时候周将军的人没空,那位黄都统的人也会顶上,不过黄都统的人要懒散一些,管得没那么严,但是都出过人命了,那些人轻易也不敢干什么了。”
“我就知道。”佟颂墨笑了笑,手握着茶盏轻轻晃了晃,饮了口茶。
“你知道什么?”苏谨以好奇问道。
“没什么。”佟颂墨摇摇头,没再多说。
苏谨以和柳妗妗没在这待太长时间,因为周翰初规定了探访时长,超出这个时间一概送客,怕佟颂墨休息得不好。所以等周翰初回来的时候,苏谨以和柳妗妗已经走了。
佟颂墨在书房里看书,认真得连人进来了都不晓得。
直到周翰初不小心将案几上的一本书弄到了地上,佟颂墨一下惊醒过来:“回来了?”
“嗯。”周翰初点头,顺势在佟颂墨的身侧坐下,“今日苏谨以和柳妗妗来过?”
“对。”佟颂墨点头,将书本放下,半眯着眼看着他,一副好笑的样子说到,“我从他们两那里听说了一个消息。”
“什么消息?”
“听说周将军的兵,这段时间都扎在城外的流民点,有时还要帮忙分发布粥?”
周翰初眼神有些不自然的转开,轻咳了两声,道:“有这回事?”
“还装。”佟颂墨拿书轻砸了他一下。
周翰初一把抓住那本书,抢过来放到自己的身后,道:“我夫人干的事儿,暂时管不了,可不是得由我这个相公先帮忙管上?”
佟颂墨轻哼一声,只当做没听到他这句话,说:“我就知道你不是那袖手旁观之人。”
周翰初反应过来:“合着你早就料到了我不会袖手旁观?”
“自然。不然我岂敢开设流民点?”佟颂墨道,“只是没想到后面出现这事儿,我反倒去不了现场了。”
“还是夫人聪慧,连我要做什么都猜了个透。”周翰初捏捏他的掌心,道,“是不是该换药了?”
“嗯。”佟颂墨点点头,“这几日痒得很,可能在长肉了。我叫人进来换……”
“我来。”周翰初不容否认的站起来,将一旁的绷带和消毒水拿起来,说,“脱了吧。”
“……你?”佟颂墨神色微僵,颇有点想要拒绝的意思,“让她们来换了就是,不必麻烦你。”
“一点也不麻烦。”周翰初说着挑了挑眉,调笑他,“看也看过,摸也摸过,现在倒是害羞起来了?”
佟颂墨二话不说解了自己上身衬衣的扣子,道:“何谓害羞?”
周翰初想这激将法用到佟颂墨的身上,真是回回都管用。
佟颂墨脱了上衣,露出瘦削白皙的上半身来,绷带缠着的位置倒是没有血渗出来,伤口长得很好。
佟颂墨紧张的坐在那里,周翰初还没开始呢,他脑子里已经开始东想西想,直到一个冰冰凉凉的东西突然碰了碰他的肩膀,佟颂墨就跟惊到了似的,立马僵住了。
“绷带都还没拆,”周翰初故意调戏他道,“你怕?”
“不怕。”佟颂墨僵着声音说道,“你弄就是了。”
周翰初凑近了,双手从后面环住他,去拆他绕了好几圈的绷带,说话时就凑着他的耳侧,热气打在他的脖子上:“这几日是不是又没有好好吃饭?总觉得又瘦了些。”
“快点!”佟颂墨说,“冷。”
周翰初望了一眼外面的大太阳,眉梢一挑:“冷?”
“受了伤,本就畏寒一些。”佟颂墨给自己找补道,“你快些。”
周翰初拆绷带时,手总是碰到他的身体,滚烫与冰冷一交融,便像是一只蚂蚁在身上爬似的,又怕它来,来了又觉得还少了点。佟颂墨连大气也不敢喘,直到绷带终于拆完了,周翰初望着他的后背,一时间也生不起调戏他的心思了。
伤口虽然已经开始长肉了,但看上去还是触目惊心。周翰初伸出手,手指沿着他的伤口边缘走了一圈:“很疼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