河边骨(60)
再看他脸色苍白,心情不虞,周翰初也心疼得很,只能忍下心中不舍,转身出了门:“你若少些什么,就告诉二福。”
佟颂墨眼皮子都没抬一下。
此后三日,佟颂墨愣是做到了一句话都没同周翰初说过。周翰初倒是脸皮厚,每日固定过来寻佟颂墨,一会儿给他带些好玩的物件,一会儿给他带些好吃的吃食,总之是竭尽所能的哄他欢心,只可惜佟颂墨完全不为所动。
久而久之,周翰初也不知该如何是好了,成天的看那些话本儿里男人女人谈恋爱的故事,想从中寻求一些法子,奈何招数用遍了,对佟颂墨来说用处都不大。
他就像是被咬伤过一次后,就一辈子有了阴影,绝不给别人机会再咬自己第二回 。
周翰初也知那一日是自己做得不对,所以这回格外的有耐心。
第四日的时候,周翰初缺席了。
佟颂墨又看完一遍那医书,疲惫的抬起头时发现已经日落西山,案几上放着的吃食已经冷了。
他将就着吃了两口,没什么胃口。
外头安静得很,连蝉鸣声都很弱,秋天快要来了。
“苏娘。”
佟颂墨轻声喊了句,苏娘估计在外头打瞌睡,听到动静没什么反应,直到佟颂墨又喊了一身,她才急匆匆的跑进来。
“哎!佟少爷,”苏娘扯着自己的衣袖道,“可是要用晚膳了?”
“几时了?”佟颂墨问她。
苏娘说:“快戌时了。”
佟颂墨顿了顿,又问道:“今儿个外头可出了什么事?”
苏娘笑道:“佟少爷是想问将军为何还不过来吧?”
佟颂墨脸色冷了几分:“没有。”
苏娘道:“说是骥省那边打起来了,不少逃出骥省的人如今在往我们这边涌,乱得很,将军一大早就去处理此事,中午连饭都没得吃,眼下还在城外呢。”
佟颂墨“哦”了一声,又问她:“那外头流民点的那些人都怎样了?”
“就是他们闹着呢。”
“我……”佟颂墨抬头看她,“我能否出去看一眼?”
苏娘面露犹豫:“将军也没吩咐过佟少爷能不能出去……应该,是可以的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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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后天休息哦
第73章 阿姐
佟颂墨不能出城,只能在城墙上往外看。外头是闹哄哄的一片,比上回流民来时有过之而不及,但闹归闹,似乎也没有要喊打喊杀的场面出现,远远地,佟颂墨看到曾胜男等人在维持秩序。
曾胜男如今俨然成了那群流民中间的老大,谁都要卖她三分薄面,一个女儿郎,比男人还要更加干脆利索一些,一点也没辜负她父母给她取的这个名字。
“都是从骥省那边过来的。”
身后传来熟悉的声音,佟颂墨眼皮子一跳,身体微微僵住。
周翰初不知何时走到他身边,淡淡道:“那头打得不可开交,死伤惨重,剩下这些逃出来的有的是达官贵人,有的是平常百姓,从前天差地别,如今战乱之中却别无二致。”
佟颂墨没出声,遥遥的看着。
“曾胜男倒是个能维持秩序的,也没乱得太过。”周翰初说着往右侧方指了指,说,“那边全被空下来安置他们了。”
佟颂墨顺着周翰初指着的位置看过去。
那有一棵百年槐树,参天树冠遮出一片树荫,地上落了稀稀拉拉的树影。佟颂墨看到曾比华正在那儿跑上跑下的帮流民们准备纱布,那些都是曾经他们用剩下的。
佟颂墨漫不经心的要收回视线,却被曾比华突然引出来的那个女子吸引了视线,身体蓦然僵住了。
他的手死死地扣住城墙砖缝,眼睛也瞪圆了。
周翰初并未察觉到异样,而是道:“骥省如今三城失守,再这么打下去,下一步恐怕就是北平。”
远处的女子背对着佟颂墨,低下头去舀了一瓢水倒进嘴里。
曾比华和她说话的空隙,那女子这才转过身来,笑着说了句什么,她脸上脏兮兮的,全是黑色的痕迹,几乎挡住了她的所有长相——可佟颂墨绝不可能认不出来这张和自己几乎九成相似的脸。
那是他的阿姐。
阿姐怎么会在此处?!她不是在北平吗?
佟颂墨的手甚至都开始颤抖起来。
周翰初仍然继续说着:“北平如果失守……颂墨?”周翰初此刻终于察觉出佟颂墨的不对劲,循着他的视线也要看过去。
“回吧。”佟颂墨猛地转过身,径直往前走。
周翰初看过去,只看到一个有些脏兮兮的人影和曾比华在说着些什么,逗得曾比华发了两声笑。
他又连忙追上佟颂墨。
佟颂墨一路上都心神不宁,一直打听着骥省的消息。
“骥省为何会打起来?”
“两个派系之间的斗争,”周翰初道,“无非是为了争权夺利。骥省是资源大省,尤其是农作物,俯仰皆拾,交税的人亦是多如牛毛,他们要先拿下骥省也无可厚非。”
佟颂墨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
“你可是有什么需要我帮忙的?”周翰初问他,“有什么你大可直接告诉我。”
“算了吧。”佟颂墨松了劲儿,闭上眼,往后一靠,淡淡道,“小事罢了,劳烦不得周将军。”
“阿颂——”周翰初握住他的胳膊,眉头也皱起来,“我歉也道了,软也认了,你到底还想要我怎样?”
佟颂墨心中觉得可笑——或许对于周翰初来说,这已经是容忍包容了。可对于他佟颂墨来说却不说。
因为他需要的压根不是容忍包容,而是喜欢。
周翰初做不到,他自然也做不到什么都没发生过。
佟颂墨用了点力气,挣脱周翰初的手掌,将手藏于薄风衣之下,冷着脸淡淡道:“周将军说笑了,颂墨受之有愧。”
周翰初落了空的手缓慢的捏紧,神色也微沉下来。
这一回,就连坐在前排的二福,都不知道该说什么来缓和气氛了。
车一路沉默着驶入了燕喜楼。佟颂墨先下了车,周翰初下车之际被他出声阻拦:“周将军还是莫要进这燕喜楼,免得沾染了污秽之气。”
他说完,眉眼一冷,面无表情的就躲进了房门里。
二福清了清嗓子,问道:“那将军,您还进……”
“回吧。”周翰初沉声道。
佟颂墨没敢当天就去直接找佟颂云,而是耐心的等到了第二日,去了至正堂,找虎子帮自己传信。
这段时日,虎子往返于流民点和至正堂,两边都是熟门熟路,又是个半大不小的小子,不容易引人注意。
佟颂墨焦虑的等待了整个上午,虎子直到中午才回来。
佟颂墨忙迎上去:“怎、怎么样了?”他紧张得手脚都在出汗。
虎子一边吃着饼,一边将一封信递给他,道:“那姑娘什么话也没说,只给了我这样一封信。”
佟颂墨迅速的将信接过,道了谢后躲进办公室里。
他先是深吸一口气,紧接着才把那封信给拆开,信上不过寥寥数句,但那货真价实就是阿姐的笔迹,看着熟悉的“小墨”二字,佟颂墨终于没按捺住,红了眼眶。
佟颂墨出不得城门,却可以来至正堂,只好用曾比华和曾胜男下功夫。
如此又过去了一夜,佟颂墨在曾胜男的帮助下,想出了法子。
曾胜男伤痛未愈,隔一段时日便要来至正堂复查,这一回提前了自己复查的时间,换了个人陪自己。
佟颂墨一大早就在坐诊地等候着,直到看到那熟悉的身影逐渐步入视线,手都轻微抖了一下,写错了一个字儿。
佟颂墨与她四目相对,看到佟颂云的眼眶亦是红了。
“恐怕需要你脱了衣物检查一下,”佟颂墨站起身,眼神盯着佟颂云,道,“楼上请。”
手术室内,门被合上的瞬间,佟颂云再也忍不住,眼泪直接从眼眶里滑落下来,她张了张嘴,嘴唇颤抖道:“小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