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就是仗着朕宠你(20)
身后一道清润的声音响起,轻而易举跘住湛缱的脚步,他猛地转身,见云子玑披着一件斗篷,站在烟雾之外。
心猛地回落下去,湛缱的呼吸都匀了下来。
他冲过去搂着子玑,慌乱又仔细地查看:“你没伤着吧!!啊?没伤到哪里吧?!”
云子玑凝视着眼前为他关心而乱的帝王,眼中藏着无人能察觉的温柔。
他握住湛缱胡乱捣腾的手,声音带着劫后余生的惊颤:“我没事,只是头发...头发被火星子给燎到了。”
云子玑全须全尾,却也不算毫发无损。
他脸上有些脏,火药冲上屋顶时燎到了长发的尾端,现在他的头发有一撮是炸开的,云子玑用手按了好几回都不能把这撮头发按服帖,在湛缱眼前,他又尝试了几回,依然没能成功,便有几分局促窘迫。
“我把陛下送的火药往掌心焰火中填,不小心就给炸了,我不是故意的。”
湛缱却笑了起来:“你吓死朕了!”
他紧紧拥抱住子玑,异色的瞳孔飚出湿润的泪花:“你要是出点事,我可怎么办?”
云子玑不想他在意的只是这个,便问:“可我把陛下的寝宫给炸了,陛下不生气吗?”
“你就是把朕炸了朕都不会生气!”
“陛下...”云子玑回抱住湛缱,心道:那我可是舍不得的。
紫宸宫的侍卫处理完炸宫现场,上前禀说:“君上放心,只是屋顶炸穿了一块,伤及了帝妃殿下的几根头发,并无其他人受伤。”
紫宸宫东殿宽敞,掌心焰的火药就像烟花一样,动静虽大,但爆炸的范围十分有限,只炸穿了屋顶,波及了那方书桌的四周,毁了几张图纸和零件,以及烧断了子玑的几根头发,损失仅此而已。
这样的结果令湛缱意外,他记得桌上还摆着其他火药,一旦屋顶爆炸,很可能引燃桌上的火药,就是炸到紫宸宫正殿都不是没可能。
或许是子玑把剩余的火药移位了,湛缱这样猜想。
虽是虚惊一场,但他还是无比严肃地警告子玑:“这次只是烧到几根头发,朕不跟你计较,如果子玑把自己伤着了,朕一定会生气。”
云子玑顶着脏兮兮的清俊脸庞,好奇地问:“怎么生气呀?”
湛缱当着众人的面,咬帝妃耳朵:“朕会变成恶龙,在夜里把子玑吃掉!”
云子玑双眼亮晶晶,轻笑出声,他抱住湛缱,心中竟期待着这样的惩罚成真。
东殿紧贴着紫宸宫正殿,东殿被炸了,烟雾漫到了正殿,在入夜前恐怕都不能完全消散。
湛缱倒是无所谓,他在西狄吃惯了苦,当了皇帝也没那么娇气。
只是子玑体弱,在烟里待了一会儿就开始咳起来,嘴唇都白了。
其实未央宫前两日就修好了,湛缱出于私心没告诉子玑,想让他就在紫宸宫住着,今日闹了这么一出,湛小浅只好妥协,命人修缮东殿的屋顶,把子玑先带去了未央宫。
云子玑的身体经不起丝毫折腾,他洗干净脸后,微微苍白的脸色才完全显现出来,湛缱吓得立刻派人去喊沈勾来。
镜子前,云子玑抓着那撮炸起来的头发发愁:“被外人看到我这副样子可怎么办?”
他寻了把剪刀:“要不把这一撮剪了?”
“身体发肤受之父母,不能轻易损毁。”湛缱取下他手中的剪刀,摸着他的头发道:“朕给子玑编两个辫子再束进发冠中,如何?”
云子玑一惊:“陛下竟还会这个?”
湛缱已经取了两根发绳,上手理起子玑的长发来:“小时候,母妃经常给我编辫子。”
他想到什么,忽然停下了手。
云子玑奇怪地问:“陛下怎么不继续了?”
湛缱说:“西狄人才习惯在头上编辫子。”
北微人骨子里对西狄排斥仇恨,云子玑想必也不能例外。
湛缱是怕他心头膈应,就像很多人会膈应他这双异瞳一样。
听出他的话外之意,镜中的子玑牵住了湛缱收回的手:“我喜欢陛下给我编辫子,无关乎其他。”
湛缱一愣:“你不介意?”
“为何要介意?”云子玑认真道:“并非所有西狄人都十恶不赦,比如陛下的母亲,比如沈大夫,都是很好的人,我憎恨的是挑起侵略的西狄蛮人,而不是所有西狄人,我想陛下和我是一样的。”
这番话,恰好也落进了赶来的沈勾耳中,他并不进殿内打扰,心中只想着,帝妃值得他倾尽毕生医术照顾。
云子玑的纯善过于理性,这番话若是被北微外臣听了,一定会招来指责与谩骂,说他亲西狄,说他有勾结敌国之嫌。
但他从来都是如此,就像儿时会愿意背负非议跟有一半西狄血脉的“怪物”湛小浅做朋友一样,他的心性宁折不弯,从未变过。
湛缱暗责自己竟将子玑和那些俗人归为一类,他笨手笨脚地替子玑编起辫子,忽然听云子玑故作漫不经心地问:“陛下今天跟准皇后说了什么呢?”
有周青提醒,湛缱已经开窍。
“准皇后”三个字,从子玑口中说出,格外值得细品。
“朕怎么闻到一股子酸味?”
镜中的子玑撇了撇嘴,故意平移了上半身,被湛缱抓在手里的头发顺势滑了下来。
“陛下不想说别罢了,微臣不敢兴趣。”
湛缱笑着逗他:“真的吗?朕今日同她说了不少话,你不想听?”
云子玑的懊恼快藏不住了:“想必是耳鬓厮磨的甜言蜜语,我听了耳朵要起茧子的,谁爱听谁听!反正我不听!”他还装模作样地捂住了耳朵!
看他生气,湛缱又舍不得,全招了:“没什么甜言蜜语,朕告诉她,不用把先帝那道封后的旨意太当真,毕竟一朝天子一朝臣,谁当皇后,朕说了算。燕又柔也算是个通透之人,她若能想得开,日后朕还能保她体面给她赐一桩好婚事,若不识好歹,那便两说。”
他瞧见镜中的子玑把捂耳朵的手悄悄放下了,还抓着自己的头发重新放进湛缱掌心——允许他接着编辫子。
湛缱哭笑不得,忽而想起周青的话,便试探地问:“那子玑装火药时,心中在想什么?”
云子玑一怔,心虚得声音都弱了几分:“陛下终于想起来要追究我了吗?”
“朕只是在想,子玑不是粗心大意的人。”湛缱看着镜中的云子玑,别有深意地问:“是不是因为朕去见了燕又柔,所以子玑才心烦意乱,‘不小心’炸了屋顶?”
“......这两件事没有因果联系。”云子玑的一颦一簇都倒映在镜子中,落在湛缱眼底,他垂着长睫,无辜可怜:“微臣真地不是故意的。”
湛缱笑:“朕相信子玑不是故意的,无论如何,屋顶炸了,朕很开心。”
被提前移开桌子的火药是个可疑点,但湛缱不会追问。
真相没有那么重要。
无论是故意的还是无意的,就算纯粹是云子玑今日突发奇想胡闹了一通。
湛缱都甘之如饴,愿意陪他玩这出游戏。
因为光是云子玑为他吃醋这一事实,足以让湛小浅忘乎所以。
他就乐意宠着子玑,让他为所欲为,无法无天,再不要他过得如前世那般压抑与痛苦。
云子玑透过镜子,看到皇帝傻乎乎的开心模样,竟生出岁月静好的错觉来。
他摊开自己的右手掌心,上面还留着掌心焰火的印记。
研究机关暗器,必须胆大心细,云子玑再心烦气躁心不在焉,也不可能在火药一事上轻率。
他填完火药时,发现那根用来引爆的银丝无意中和他衣袖上的金丝绕在了一起。
其实只要小心地把两根丝线解开就行,危机立刻自动化解。
但云子玑动手解两根丝线时,忽然想到,如果紫宸宫炸了,湛缱是不是就能立刻抛下燕又柔赶回来了?
这实在是个荒唐无稽又胆大包天的念头,但那时的云子玑,竟鬼使神差地遵循了内心的真实想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