识人不清(21)
元琛换了一身短褐,带上贴身之物,便要出门。
“殿下曾说过,就算脚下踏着累累白骨,也要助睿王殿下成事,殿下忘了吗?”
“就算您被丘文殊所惑,忘记了自己的誓言,难道您也忘了自己受过的屈辱?”
元琛脚步顿住。
继福哽咽着说:“身体发肤受之父母,殿下的右手如今写不了字,拉不开弓——”
“我没忘。”元琛冷声打断继福的话。屈辱也好,誓言也罢,元琛什么都没有忘记。只是他已作下决定,他脚下的累累白骨里,不允许有丘文殊的存在。
“继福,是你忘了自己的本分。”
元琛把话撂下,绝尘而去。
第25章
丘文殊淋了一路雨,虽然后半夜被赶进柴房避雨,但第二天他仍旧发热了。
同在一架牢车内的冯士卿也病了,他病得更重些,整个人已是昏昏沉沉。
负责看守犯人的官兵将此事报给了孟关。
当时魏旭就在旁边,听了之后,道:“不用理会,只要到京城时能有一口气喘着就行。”
孟关道:“魏大人,他们这些文弱书生,肩不能扛手不能抬的,若是小病不治,恐怕走不到京城啊。”
魏旭冷哼两声。
孟关吩咐手下:“去找个大夫,给他们开几服药。”
魏旭并没有阻拦。
可等药汤熬好了,分成两碗端到丘文殊和冯士卿面前时,魏旭大步走来,一鞭子抽翻了两碗药。当时冯士卿正巧爬过去拿药,右手被鞭子抽中,疼得直哆嗦。
丘文殊急忙挪到冯士卿身旁查看他的伤口,他的手背红肿一片,触目惊心。丘文殊倏地抬头看向魏旭,眼底尽是恨意。
这也未免欺人太甚了!
魏旭背手挨近牢车,带着恨意回视:“启瑞的仇,我慢慢跟你们算!”
丘文殊冷冷地看着魏旭。丘家根本没有杀李启瑞,他们却把这仇算到丘家头上!
魏旭狞笑,扬长而去。
丘文殊忍着怒气,小心将破碎的瓷片用手扫作一堆。
负责煎药的小兵看不过去,端着药煲走了过来,道:“这还剩半碗药汤,你们喝吧。”
冯士卿蜷缩在牢车里,已然不想动弹。丘文殊轻声道谢,主动接了过来,蹭到冯士卿身旁,低声道:“姐夫,喝药。”
冯士卿轻轻摇头道:“你喝吧。”
丘文殊见冯士卿浑浑噩噩,眼睛一湿,哽咽道:“姐夫,你要为我姐、姐姐想想。”
姐夫因他而获罪,若还因此有个三长两短,姐姐还怎么在冯家立足?
丘文殊将药煲抵到冯士卿嘴边,强硬地给他灌下去,冯士卿这次顺从许多。丘文殊又将自己已然干透的袍子裹在冯士卿身上。
坐在冯士卿身旁,丘文殊透过木栅,恍如隔世地看着起起伏伏的山丘,虽绿意嫣然,可他却觉得压抑极了。
这一日天晴,整日无风无雨,冯士卿发了一阵汗,人好似精神了不少。
夜幕降临时,他们一行人尚未抵达城门,只能在野外留宿。天又下起绵绵细雨,并有越下越大的趋势。
这回丘文殊也昏昏沉沉起来,全身时冷时热,眼皮重得很,在雨中睡了过去。
渐渐地,雨声大雨点小,他半睁开眼睛,看到一个戴着斗笠,穿着蓑衣的高个男子在为牢车铺上密密的蓑草。
潺潺帘雨下,男子的面容隐藏在夜色中。丘文殊愣愣地看着男子,后者俯身过来,双指抿住一颗药丸,抵在丘文殊嘴边,低声道:“吞下。”
那声音熟悉得很,像元琛的声音。
元琛入梦了么…丘文殊乖乖吃下药丸,倦怠的双眼眨巴眨巴,虚弱地垂下。
突然远处传来一个喝声:“什么人!”
那声音赫然是魏旭的,丘文殊烦躁地皱起眉头,做梦还要梦见魏旭么。
紧接着两个人冲了过来,雨中他们均穿着斗笠蓑衣,一个稍显壮实,一个中等个子。丘文殊眨眨眼睛,中等个子大抵就是魏旭了吧。
壮汉先声夺人:“人人都在扎营,就你一个人在此处偷懒!还不快滚!”
模糊的视线里,丘文殊见元琛登时转身要走。
“且慢。”魏旭皱着眉头,长鞭指着牢车,冷声问道,“谁给他们披的蓑草?”
牢车上披满了遮雨的蓑草。
壮汉立刻道:“是我吩咐的。”
“孟大人,你对这两个犯人也未免太好了吧?”魏旭阴沉地说了一句,朝牢车猛地抽鞭挥去——
丘文殊猛地闭眼,再猛地睁开眼睛。
雨中元琛牢牢抓住了魏旭的鞭子,魏旭的声音立刻狠厉起来:“你找死么!”
场面剑拔弩张,一触即发。
壮汉慌忙道:“大家都是一条船上的人,有事慢慢说慢慢说…”
嘈杂的雨声中,元琛不紧不慢道:“魏大人,你过于短视,将来恐难成大事。”
“你说什么?!”魏旭气急败坏起来,又谨慎地问,“你到底是谁?”
“我是什么人不重要,重要的是,这两个犯人要有命活到京城。”元琛斩钉截铁地抛下一句话,镇住魏旭后,他又谆谆善诱道,“他们死了,科举舞弊的案子就终了在他们俩身上了。魏大人和李将军甘心吗?”
“若是没死呢?”
“若他们安然到达京城,只要经我皇兄一番操作,便可将整个丘家拖下水,让丘文殊家破人亡。”元琛丢下长鞭,轻蔑地说道,“魏大人,如何抉择,就看你了。”
“哼!”
丘文殊又昏沉过去,再听不到任何声音。
翌日,丘文殊醒来时,天已放晴。他坐在摇摇曳曳的牢车上,精神好了许多。他抬头,牢车顶上尚留几缕蓑草,他若有所思地把蓑草拽在手里。
.
元琛赶在孟关前头,风尘仆仆回到京城。
他直接去了睿王府,进了睿王的书房。
睿王正在窗前看书,看到他似乎有些讶异,道::“阿琛,你已经从琼州回来了?”
“我没有去琼州。”元琛如是说道。
“哦?为什么?”睿王放下书,命贴身太监去奉茶,自己坐在软榻上,见元琛还站着,奇道,“怎么不坐?”
元琛抬头,眼眸直直看着睿王,沙哑道:“皇兄,求你放过丘文殊。”
睿王惊异地抬头看着元琛,道:“继福竟无夸大之嫌。”
“阿琛,丘文殊有何特别之处,要你千里迢迢跑回来?”睿王像是第一次见元琛似的打量他,道,“你给我一个为他放弃兵权的理由。”
“只要你言之有理,皇兄定然听你的。”
元琛两颊微微内凹,紧紧抿着嘴。良久,他闭眼道:“我亦不知。”
“那你便要我放过他?”睿王逐渐皱起眉头,脸色也沉了下来,道,“我派你去琼州,你半道就为丘文殊跑回来,结果是为了什么,自己也没搞清楚?”
元琛也知道自己的话站不住脚,他重重跪倒在睿王面前。
睿王却不想再看见他,一手捂着脸,另一手朝他挥了挥,低声命令:“回琼州。”
元琛倔强道:“不回。”
“到底是你妹妹的终身大事重要,还是你所谓的同窗重要?”睿王对元琛失望至极,把茶盅扫落在地,茶水瓷片碎一地,溅到元琛脚上。“你能否有个轻重缓急?”
第26章
“琼州不过是支开我的一个借口。”
“那你就应该明白本王的决心!”
“我当然知道,”元琛抬起头,看着睿王说道,“皇兄此番作为,一为李家兵权,二为震慑太子,叫他不敢再轻举妄动,拿捏柔善婚事。”他们兄弟二人从小一起长大,对彼此都十分了解。
睿王神色和缓了些,右手顺势去摸茶盅,不料摸了个空,才想起被自己砸了。想起元琛的混账话,睿王又冷脸斥道:“任何时候做任何事,都不要忘了自己的目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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