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年离骚(73)
“半分情意也没有,洞什么房,说不定掀开盖头来就是个丑八怪!”周棠赌气道,“宁王送进来这个女人,大概还想让她给我生个子嗣,他摄不了我的政,可以把我弄死摄我儿子的政,我断不会让他得逞。”
洛平笑了:“陛下暂且不用想这么多,现下您唯一要做的就是莫负春宵。就算皇后长得丑,不是还有瑶贵妃吗?梦瑶我是见过的,是个柔美又有灵气的姑娘。陛下大可不必把那良辰浪费在真央殿。”
“朕情愿跟你聊聊天。”
“陛下……”
“总之你在真央殿等着我就是了,不会有人盘查你的。也就这一晚,朕实在不想待在洞房里,你陪我说说话就好。”
“陛下是认真的?”
“当然。”
洛平敛了笑意:“陛下新婚,臣子怎可留宿,没有这个道理。”
周衡眉峰一竖:“你这是要抗旨吗?”
……洛平头疼了。
这时候他终于意识到不妥,似乎他低估了小皇帝对自己的信赖。
他一个朝廷命官,在皇帝新婚之夜跟皇帝聊天聊一夜?
这叫什么事儿!
大婚当日,洛平跟着迎亲队伍去了李府。
皇后那里的排场比这里大得多,不过这支队伍里都是小皇帝的心腹,大多跟李宗正有些私交,反倒看起来更加亲厚喜庆。
红色的软轿抬了出来。
洛平四下看了看,软轿边一袭聘婷人影令他的目光停驻下来。
他没有想到,竟会在这样巧合的时候遇见她。
那人显然也看见了他,微怔之后,便是嫣然一笑。
——周嫣,那是已嫁作人妇的昭容公主。
洛平垂首微笑。
两世记忆里,好像只有这个女孩子的笑容是始终不变的。总是有些促狭,有些俏皮,又带着些许皇室的骄矜。
她是洛平最初喜欢上、也是最先失去的爱慕之人。
上一世觉得刻骨铭心的有缘无分,不知怎么的,如今想起来,却只剩下美好的部分。
昭容公主来到他身边,华服将她的面容衬得妍丽端庄,褪去了曾经的稚气。挽起的发髻散下一缕,垂在她的耳边,撩着微翘的嘴角。
“洛平?”
“洛平见过公主殿下。”
“嗯,免礼了。”周嫣瞅着他,忽道,“我问你,你说过的那个奇女子,说是舞跳得比我还要好,不知什么时候能见到她?本公主至今耿耿于怀,很想与她比一场呢。”
她说得半真半假,洛平亦答得半真半假:“但愿公主殿下不会碰上她,洛平倒是希望,那一曲落凰再也不要现世了。”
周嫣弯着眼角打量他一番,摇头笑道:“好了,以后再跟你叙旧,我小皇侄的婚事要紧,可别误了吉时。”
皇宫中热闹了半宿,红色的剪纸灯笼把整个皇宫笼在喜庆之中。
洛平没敢抗旨,迎接完瑶贵妃之后,在太监的带领下来到真央殿,捧了一本闲书,静静等着那个有新婚抑郁症的小皇帝。
后半夜时,周衡当真出现在了真央殿。
他踏进殿内,皱了皱眉头:“怎么这里的灯火也换成红烛了?真是闹心。”
洛平无奈看他:“唯恐夜深花睡去,故烧高烛照红妆。陛下放着两位娇妻不闻不问,当真是……不解风情。”
周衡无所谓地撇撇嘴,瞄了眼洛平手中的书,讶然道:“洛卿也看许公子的小说吗?”
“信手翻来,随便看看。”
“哦。”
周衡的脸上有些酡红,看样子是把合卺酒当做消愁酒,喝得多了。
他很困,上下眼皮直打架,望着洛平的目光直愣愣地,说着些不着边际的话。
“我也看过许公子的小说,里面互相喜欢的人好像都是生死相随的,洛卿,这世上真有这样热烈的情爱吗,可以连命都不要了吗?”
“那些都是故事而已。”洛平说,“即使生死相随了,也未必就是圆满的。”
“那,洛卿你有喜欢的人吗?”
“……”洛平看着硬撑着眼皮的小皇帝,那样一副没开窍的样子,不禁莞尔,“有,臣有喜欢的人。”
“那是个什么样的人呢?”
“是个任性又无赖的人,不过有时也很听话很温柔。”
“哦,怎么没见你跟她在一起呢?”
“那人在很远的地方……”
……
周衡睡着后,洛平唤来太监,把他送回了朝阳宫。
东方破晓,他从皇宫边门出来,回到自己家中补眠,心里胡乱想着两件事。
一是许公子的小说真是害人不浅,连九五至尊都被荼毒了。二是,时间过得真是快,公主嫁了皇帝娶了,转眼间,又是那么多物是人非。
远在北境的周棠接到小皇帝大婚的消息,皱着眉头沉吟良久。
方晋问:“将军在想什么?可是担心宁王另有所图?”
周棠苦恼地说:“我在想,该怎么把小夫子娶进门。”
“……将军,请你先想想怎么应对宁王的邀约吧。”
第五十二章 悲回风
北境战事渐渐明朗,北凌军屡遭重创,大王子图克被自家制造的寒玄铁箭射杀,北凌王蒙苏答急火攻心,突发恶疾,于军帐中呕血倒下。
如今北凌军中能做主的,只剩下刚从北都赶过来的小王子罗摩。
罗摩星夜兼程而来,年轻俊美的脸上满是风雪与愁容,探望过重病的父王,他红着眼眶叮嘱大夫好生看护医治,才回到帐中略作休息。
进了营帐,罗摩挥退了左右卫兵,斜倚在榻上,嘴角勾起一记浅笑。他这一笑,别有一股邪气的阴谋味道。
罗摩的长相承袭自母亲的胡族血统,让他看上去比通常的北凌勇士阴柔纤细,不过这并不代表他比他们弱势。
与父王和大哥野蛮悍勇的作风不同,他更喜欢一步步设好套子,等着最后最大的收获。
“阿门索,你说我跟那个大承将帅定下的买卖,有没有赚头?”他手中把玩着一个天青色的小瓶,问身旁那个寒玄铁般冷硬的侍从。
阿门索沉默着,也不看他,仿佛没有听到他的问话,只用侧脸对着他。这半边的脸上,有一道深而长的疤痕,一直蔓延到颈侧,看上去触目惊心。
“怎么?不想理我?”罗摩挑起眉梢,“我知道你不赞同我这么做,出卖兄长,毒害父王,这样的事在你眼里就是通敌卖国了吧。”
“……”阿门索还是不说话,但紧握的拳头表露了他的心思。
“你没有想过么,这场仗再这么打下去还有什么意义?”罗摩说,“我们一路走来,你难道没有看见那些拼命开山取铁的老人和小孩么?北凌倾尽国力也没能打进大承边关,这时候还要叫嚣着直取中原这种鬼话,不是给百姓徒增负担么!”
想起来时所见的种种凄凉,阿门索有些动容,转过身看着他,神情却仍是冷淡。
“当然,我也不是什么大善人,我做这些自然是在给自己铺路。”罗摩的耐心也快用尽了,他起身靠向他,扳过他的脸道,“你摆这张臭脸给我看是什么意思?想骂我?想替我那个大哥伸冤?他拿着寒玄铁匕首要杀我的时候可没有你这般好心肠!”
阿门索眸光一颤,不由自主地望进他幽黑的眼中。
手指轻抚上那条伤疤,罗摩放缓了语气,在阿门索耳边喃喃说:“你肯为我挡这一刀,就不许我这样为你报仇么……”
阿门索伤疤附近的皮肤渗出红色,理智告诉他该把贴近自己的这人推开,可伸出的手臂分明是想揽住他。他不知所措了,只能僵着身体。
罗摩瞟了眼他的手,笑着放开他:“那个周棠给的药倒是真管用,悲回风……悲回风之摇蕙兮,心冤结而内伤。父王服食后,各种症状都像是心情急怒所致,吊着他一口气,也好让我不用疲于应付那些愚臣。不过,我还真有点等不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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