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哑巴[古穿今](15)
最后三枚凑不成小糖堆的奶糖,他一个个剥开,都拿给自己吃。
两颗奶糖散发着格外浓郁的奶香,甜得几乎发腻。供台上的小糖堆散发着甜味,盈满整个空间。宋泊简在这铺天盖地的奶糖味道中,缓缓闭上眼,任由心里的酸楚倒灌。
宋泊简没敢让累了一天身上还有伤的巫澄跟自己一直熬。
到了晚上十一点,看旁边巫澄脑袋一点一点的像小鸡啄米,就把灵堂里的椅子拼一起,当做简单的小床,让巫澄休息。
七月天气炎热,但为了不让遗体腐烂,灵堂温度很低。宋泊简把被子铺在椅子拼成的小床上,又把自己的毯子给巫澄盖。
巫澄确实又累又困,在这张椅子拼成的小床上没躺一会儿,就睡熟了。
门外是浓郁到化不开的夜色,灵堂内只剩下巫澄悠长平缓的呼吸。
宋泊简听着这个声音,心里纷杂思绪一点点平静下去。
不知道过了多久,灵堂内点燃的蜡烛渐渐烧到末尾,火苗越来越低,似乎把那一片的空气都烧热了。
明明是密封的空间,却不知道哪儿来的风,蜡烛飘摇,蜡油燃烧的味道和奶糖甜味一起袭来。
宋泊简平静的左右看看,目光又突然停住,钉在供台上。
不知道什么时候,摆在供台上的奶糖化开,在糖纸上化成圆圆一滩。
宋泊简看着这化开的奶糖,两秒后,仰头笑了笑:“你们回来了吗?”
自然没有任何回答。
只有身后巫澄熟睡时悠长清浅的呼吸。
“我就当你们吃到他给你们的糖了。甜不甜?”
宋泊简回头看小床上裹着毯子睡得正香的清瘦身影,接着小声说话,“也看到他了吧?和妈妈真的很像,眼睛很漂亮。”
宋泊简的膝盖跪麻了,他撑着地往上俯身,拿过一束白菊:“这束花是他送的,你们应该不喜欢。等下次让他给你们送康乃馨和玫瑰。”
声音越发低哑。
他想了很久,嘶哑开口:“你们还在的话,一定会把他带回家好好照顾的吧?现在,这件事就交给我吧。”
“你们放心吧,”
舌尖似乎还残留着奶糖味道,他保证,“我会好好对他的。”
第13章
第二天。
火化、带着骨灰回燕城、下葬。
短短三天,老人却像是老了十岁。人都变成灰躺在地底下了,再怎么痛苦也只能接受。偏偏这种事情又不是一时半会儿能接受的,所以只是强迫自己不得不接受的麻木。
姥姥姥爷问宋泊简:“你们现在怎么办?”
宋泊简看看身后表情肃穆的巫澄:“现在医院还没下班,我带他去做个检查。”
这几天,三个老人对巫澄态度很微妙,甚至带着一点怨恨。
看着这张脸,觉得可能确实就是自己亲孙子。但每次看到这张脸,又会想到自己的孩子是为了找他才发生意外的。很难不迁怒,只能努力无视这个人。
现在听宋泊简这么说,叹气:“然后呢?跟我们回家住吧,我们一把老骨头,也还能再照顾你两年。”
宋泊简摇头:“家里可以住,我总得回去收拾收拾。你们不用担心我。”
姥姥姥爷身体康健在大学教书,还不用自己操心。但还有巫澄,以及同样身体不好又寡居的奶奶,他想带奶奶巫澄回家里住。
和姥姥姥爷说了自己的计划,给他们打了车,看着他们离开后,才又打了车,先把奶奶送到家里休息,又带巫澄去医院。
这么几天,巫澄身上被柳条打出来的伤痕已经结痂,脚踝的扭伤也不消了肿。就连脑袋上的磕伤,也没崩裂没发炎,慢慢好转。
但他还是什么都听不懂,也不会说话。
前几天分身乏术没有时间,现在一切尘埃落定,他赶在医院下班前,带巫澄医院挂号看医生。
巫澄依旧听不懂说话,不知道现在什么情况,也没办法表达自己的症状。
自然还是宋泊简说话,把自己这段时间的观察和猜测告诉医生。
医生检查过巫澄后脑的伤口,让他们去拍个X光。
宋泊简带着巫澄去拍X光。
巫澄一如既往很听话,跟着宋泊简跑上跑下。直到宋泊简带他到了放射科,看着那个窄小的床、上面吊着的巨大的冰冷洁白的金属仪器,还有从头到尾严严实实一身白色的人。
巫澄的脸唰一下就白了。
以为这是什么刑具。自己躺上去,就会被那些人肆意折磨,他想回头告诉男人自己不想在这里。但医护人员接待太多患者了,现在确定过身份,就动作利落把巫澄按在小床上,让他躺好,启动仪器。
小床突然开始移动,把人往那个巨大方块底下推。
巫澄没有安全感到极致,几乎僵成稻草人,小臂紧紧贴在身边,小臂微抬,求助似的看向宋泊简。
宋泊简一怔,马上伸手拉住他的手,安抚似的摩挲手背。
巫澄从这点接触里得到一丝勇气,握紧手里的手指,想挣扎逃出来。但眼前一白,耳边响起奇怪声音。
巫澄抖了一下,呼吸都停滞了。
床上的少年又僵硬又害怕,好像稻草人被大风吹得站不住,身上的稻草都快被吹散开了。
好不容易拍完,宋泊简马上扶住少年的肩膀,把他抱起来:“好了好了,拍好了。”
少年不复僵硬,软得像没了骨头的稻草人,软趴趴的倒在他肩膀上。
宋泊简没想到少年比自己想象中的反应还要大,整个人也愣住。掐着腰把人抱出去,放在外面的座椅上,这才轻轻晃他的肩膀,想让他醒过来。
少年依旧软得要命,眼睛紧紧闭着,睫毛沾上潮湿。
这点潮湿好像一簇火苗,烧得宋泊简坐不住。
他伸手用指节擦过睫毛,感受到指节传来的湿意,沙哑开口:“抱歉。”
巫澄觉得自己死了。
可能是刀真的很快,他没感觉到一点疼,只觉得眼前白茫茫一片什么都看不到。
这时候,听到熟悉的声音,熟悉的两个字。
?
巫澄缓缓睁开眼。
蓄在眼眶里的眼泪流下来,没淌到脸颊就被指节轻轻擦去。
巫澄看到男人蹲在自己面前,仰头看着自己,伸手细细擦去自己的泪痕。
他的声音哑到极致:“抱歉。”
自己没死吗?
巫澄缓缓抬手摸上自己脖子。
是完整的。
眼睛也是好好的,能看清楚周遭的一切。他们还在这里,就在那个房间的外面。
他眨眨眼睛,茫然看着面前的男人。
哭了好一会儿,薄薄眼皮还泛着红,眼下也因为擦眼泪被磨得发红,被泪痕一衬,水亮亮的格外惹人怜惜。
又是这两个字……
巫澄看着这个蹲在自己面前仰视着自己的男人,觉得他现在满是懊悔,甚至觉得他在……感到亏欠?
不是前朝做了罪大恶极之事的罪人以头抢地哭着说自己罪该万死的亏欠。
更像是每次自己发病时,母后抱着自己一连声的自责,说是母后不好,没能给你个康健的身体。
其实这根本怪不得母后。
但母后过于宠爱自己,总把自己的所有事情都看得很重要,才会为这些事情觉得亏欠。
现在给自己擦眼泪的男人,居然和那时的母后有几分相似。好像因为自己的害怕,他懊悔至极又自觉亏欠,才这么自责。
这种相似没有一点道理,甚至刚刚巫澄还在害怕,可转眼间,他就是这么觉得。
空气中是很奇怪的味道,是第一天睁开眼时在那个房间就闻到的味道。男人蹲在自己面前,上半身碰到自己膝盖,热热的。
巫澄含着眼泪和男人对视,认真思考他每一次说那两个字的时间。
他没道理对自己感到亏欠。
如果他是在为自己现在的恐惧感到亏欠……
最后一点泪水被眨去,巫澄拉住男人的手,轻轻擦去指节上残留的泪水。
可能是刚刚过于恐惧,少年的手现在凉得像冰块,拉着自己的手,柔软指腹擦去指节上的泪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