全修界都在传唱我们的故事(199)
谢拾檀又安静了会儿,才轻声道:“蕴含在血脉之中的诅咒是很难拔除的,尝试了各种方法都不行后,他用了一种最简单的方法。”
溪兰烬有种不好的预感:“……什么?”
“拔除天狼血脉。”
溪兰烬心尖一颤,闭了闭眼,耳边仿佛能听到幼小的谢拾檀被拔除血脉时,因剜心剜骨的疼痛而发出的撕心裂肺的痛叫。
是不是比他那时重塑筋脉骨骼还疼?
他跌落万魔渊后,还有几个老魔头宠着他照顾他,谢拾檀……什么都没有。
他只有一个接近疯魔的父亲,和对他的降生只有厌恶和诅咒的母亲。
心口一阵阵缩着,被什么东西扎了似的生疼,溪兰烬不由将谢拾檀的手握得很紧,漂亮的眼睛上都蒙上了层雾气,小声道:“后来呢?”
谢拾檀身上的神兽血脉并未被剥离,所以谢含泽应当是失败了。
谢拾檀道:“从五岁到十二岁,尝试多年失败后,他用了最后一种方法……将我身上的诅咒转移到了自己身上。”
这次的尝试,仅仅一年就成功了。
诅咒成功转移后,本就濒临疯狂的谢含泽彻底成了疯子,再也没有曾经的澹月宗天骄的模样。
谢含泽在转移诅咒前,将出鞘的剑塞到了谢拾檀手中,握着他的肩膀,叮嘱他:“拾檀,若是我失去理智,你就举起剑,杀了我,像我教你的那样。”
十三岁的谢拾檀握紧了剑,沉默良久之后,冷静地点了下头。
等诅咒成功转移,父亲的双眼逐渐赤红,充满暴虐杀意地望向自己时,少年谢拾檀却没有动,他只感到无尽的厌倦与疲惫,靠到石壁之上闭上眼,安静地等待着死亡。
但谢含泽还是死了。
他自己撞上了谢拾檀手中的剑,最后的表情是如愿以偿的解脱。
随即谢含泽的魂灯熄灭,一直盯着烟赤峰动静的宋今纯带人赶来,一片兵荒马乱。
听到这里之时,溪兰烬蓦然怔住,心口不住发麻,脑子里嗡嗡的。
他忽然明白了,当年大战之后,谢拾檀为何会走火入魔。
不单单是因为他。
谢拾檀这一生,总是在被逼迫。
年少时,被迫杀了自己的父亲。
长大之后,又被迫杀了自己的心上人。
两次都是他所亲近信任之人逼他动的手。
第88章
谢拾檀没有继续说下去,但溪兰烬很轻易地就猜出了后来的情况。
宋今纯将少年谢拾檀带回澹月仙山,不可能是出于愧疚或好意。
而是觊觎谢拾檀强大的血脉之力和灵骨灵根。
只是他不清楚谢拾檀所受的诅咒拔除了没有,谢含泽那些年就算疯癫,修为也在那里,他盯着烟赤峰,却不敢太过靠近,不清楚具体的情况。
宋今纯大概一直以为,是谢拾檀体内的诅咒生了效,让他发狂,杀了谢含泽。
却不知道,是谢含泽转移了谢拾檀的诅咒。
恐怕关于谢拾檀发狂弑父之说,也是宋今纯散布出去的。
前些日子,他们刚到澹月仙山时,宋今纯故意在谢拾檀面前提到烟赤峰,八成就是想看看他们的态度,看出俩人的排斥后,便安安心心地在烟赤峰上安置了个临时传送阵。
——只要谢拾檀和溪兰烬不会到烟赤峰,其他人也就不成问题。
不过宋今纯显然料错了,也判断错了谢拾檀的心性。
洞府内弥漫了良久的静谧,谢拾檀最后看了一眼这个围困过自己十几年的地方,握了握溪兰烬的手,语气很平和,听不出太多的波澜:“走吧。”
那双手不算特别温暖,但修长有力。
溪兰烬的嘴唇动了动,最后也没说什么,只是用力回握住他的手,嗯了一声。
走出去的时候,溪兰烬顺手将隐藏在洞府里的传送阵毁了,身后的大门隆隆关闭,微尘激荡,像是将旧事一同尘封,再次关闭在厚重的石门之后。
只是和以前不一样,从前那些事只在谢拾檀心头独自腐朽,如今有溪兰烬与他并肩同在,那些事就变得……不再那么难磨了。
一轮圆月不知何时攀到了头顶,在山间落下清辉一片。
趁着月色,溪兰烬不住地偷看谢拾檀的表情,思忖了下,拍拍自己的肩膀,表情严肃:“要是不开心的话,可以靠在我的肩膀上。”
谢拾檀莞尔:“好。”
在说出口之前,这些过往的确如一道阴霾,笼罩在心口,可是或许因为倾诉对象是溪兰烬,说出来时,反倒觉得一身轻快。
溪兰烬不会可怜他悲悯他同情他,溪兰烬只会用力拥抱他爱他。
俩人勾着手指,没有御剑回去,而是慢悠悠地走下山,溪兰烬捏着谢拾檀的手指,思想天马行空,冷不防想到件事:“谢卿卿,你把我的箫拿走了,但我怎么似乎没听你吹过?”
谢拾檀微微怔了一下,掩饰什么似的,微微别开眼:“下次你想听的话,吹给你听。”
溪兰烬顿时满心期待,美滋滋地嗯嗯点头。
月下大美人吹箫,还都是他的,怎么想怎么妙嘛。
回到澹月宗,刚一落脚,俩人便得知宋今纯已被抓到澹月宗罪牢中的消息。
宋今纯被抓,澹月宗内部就隐约有些骚动起来,半数人火急火燎地建议直接对宋今纯处以雷刑,言辞中颇为正义凛然:“勾结魔门中人复活天下大害魔祖,导致天狼一族灭族,意图剜走弟子的灵根灵骨,当众指使人诬陷妄生仙尊与……呃,溪魔尊,如此罪人,断不可留!仙尊,宋今纯诡计多端,狡猾善辩,还是尽快处置,以免夜长梦多啊!”
剩下的小部分人选择不吱声,如同看到谢拾檀和溪兰烬被泼脏水时的态度,冷眼旁观着。
另一部分人持反对意见,跟那半数人吵架。
溪兰烬吊儿郎当地翘着二郎腿,无聊地吃着果果听他们吵了会儿,好奇地插了句嘴:“几位,我很好奇诶,你们在急什么,是怕宋今纯说出了自己的同党,自己也一起被清算吗?”
语气极为无辜,但的确让几个人的面色微不可查地僵了僵。
随即就有人不满道:“我们在商谈澹月宗内部之事,溪道友一个外人缘何在此处?”
此话一出,一言不发听他们吵了半天的妄生仙尊抬了抬眼,似乎想说话。
众人见他要说话,立刻屏声静气,等待谢拾檀开口。
如今宋今纯入罪牢,煊夜天尊又暂时还未完全洗脱嫌疑,另一位合体期大能闭关于澹月宗地底之下已经几千年了,也不知道坐化了没有,所以澹月宗的所有大权,默认交到了修为最强的谢拾檀手上。
要是交到别的峰主手里,免不得又会有一轮关于权力的争斗,谁也不会服谁,但交给谢拾檀,就没几个人有异议了。
在众人的期待之下,妄生仙尊表情冷淡、语气认真地说出了到此以后的第一句话:“不是外人。”
众人:“…………”
知道了知道了,是你的道侣,不是外人!
连被薅出来参与商讨,不住打呵欠的妙论真人都噎了一下,禁不住多看了几眼溪兰烬和谢拾檀。
当年这两位闹得不愉快的风波传得沸沸扬扬的,谁人不知妄生仙尊和溪少主几近不死不休的关系,后来正魔两道联手,每次在白梅山商议时,都有人特地把俩人隔远点,看他们对视一眼都心惊胆战,生怕这俩人一言不合就动起手来。
哪知道才过了几百年,当年说是关系极度恶劣的俩人反而成了道侣。
这叫谁不惊愕,有种离谱到荒诞之感,至今大部分人还是恍恍惚惚的,难以接受这俩人居然结成道侣了。
溪兰烬扫了眼表情复杂的澹月宗一众,故意拿起颗红色的小灵果,凑到谢拾檀嘴边:“小谢,尝尝,甜甜的,可好吃了。”
方才还一脸矜淡凛然不可侵犯的谢仙尊垂下长睫,听话地张嘴吃了下去,然后点了下头,以表赞同。
落到众人眼里,溪兰烬像极了人间皇帝身边的妖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