全修界都在传唱我们的故事(122)
溪兰烬只是一眨不眨地盯着他们忙活,眼底因求生的意志,灼亮逼人,没有一丝畏惧。
几个魔头笑完了,与他对视着,又沉默下来,拿不定主意似的,围着他继续打转。
许久,体型高达两丈的那个魔头忽然一伸手,把溪兰烬拎了起来。
溪兰烬小小的,浑身骨碎,没有支撑力,软绵绵地由着那个魔头拎小鸡仔似的拎着他。
那个魔头眼睛有盘子大,凑过来打量了他片刻,嘶了声,摇着头一锤定音:“太小了,不够分,养大点再吃。”
其他几个魔头咕哝起来:“养?我只杀过人,没养过啊。”
“这么一丁点,怎么养?真能养大?”
“是不是得挖个坑,种在土里,再浇点水?这渊底下光线这么黯淡,他能长大吗……”
“有没有脑子!”另一个魔头踹他一脚,“这小孩浑身骨头都碎了,你挖坑怎么种?给他挖坟呢?”
被踢的魔头觉得他说得很有道理,一拍脑袋,回头叫人:“断脉老儿,你的血不是能生骨续筋吗?快给他喝两口。”
一群曾经在外面叱咤风云的魔头从没照顾过人,手忙脚乱地给溪兰烬喂了血。
重新生长骨头是宛如酷刑一般痛苦的事,成年人都难以忍受那种痛楚,更何论是个幼童。
溪兰烬禁不住尖叫起来,在灭顶般恐怖的痛感之下,他的身躯甚至弹动了一下,又被其他魔头赶紧按住。
那痛意无比绵长而折磨人,从身体的每一寸蔓延到灵魂,像是将他从灵魂敲出无数细碎的裂纹,撕碎成无数片,又拼凑起来,再打碎拼凑。
即使神魂如今十分强大,那股深至灵魂的剧痛再次袭来时,溪兰烬还是有些熬不住。
他浑身冷汗涔涔,胸膛的起伏接近无了,气若游丝。
疼,好疼,怎么会这么疼。
他好怕疼啊……可不可以不要再这么疼了?
其中一个一直沉默不语的魔头看他一眼,突然转身跑开。
不知道过了多久,又浑身浴血地回来了。
他摊开手,手里是个血糊糊的东西,看不清是什么,也不洗一下,就往溪兰烬嘴里塞:“小东西,别死了,吃下去。”
那股剧痛随着入口的血腥味缓解了点,溪兰烬恍惚的意识慢慢回落,睁大了眼,看着这群讨论着该怎么把他养大、养多大了再吃的魔头,心头奇异的没有恐惧。
反而生出了几丝怀念与不舍。
溪兰烬的记忆还没有完全恢复,许多地方是残缺的,暂时还想不起来。
之后的记忆断断续续的,时常会有大段大段的空白,但溪兰烬也能看到很多东西了。
下一段记忆已经是他离开万魔渊后的了。
他在一个夜色美好的夜晚,轻快地步入仇家的门派,朝着他们弯眼一笑:“诸位好啊,我从渊底爬回来找你们了。”
明月之下,一袭红衣的少年笑意明媚,落到眼底却叫人心颤不已,好似从地狱里爬出来复仇的诡艳厉鬼。
杀完仇家的时候,溪兰烬顺手救下了个被这些魔修养起来准备当鼎炉的少年。
那个名为解明沉的少年自此就死皮赖脸地跟在他身后,非要誓死追随他不可。
溪兰烬被解明沉追得心烦意乱,实在不耐烦了就打他一顿,试图把他吓跑,但解明沉依旧厚着脸皮跟上来,死缠烂打。
溪兰烬无奈之下,只能收下了这个手下。
记忆继续跳跃,溪兰烬只身诛灭了个小门派的事很快传了出去,魔门的其他人注意到了溪兰烬,他被迫出了名,也多了些莫名其妙的仇,便带着解明沉,来到苍鹭洲最大的城池浣辛城。
后面是怎么结识玄水尊者,被他赏识收为弟子,成了个莫名其妙的魔门少主的,记忆又模糊不清了。
魔门内乱极为颇多,溪兰烬被无数人盯上,在魔道与正道结盟时,他果然被有心人推选着送去正道第一大宗澹月宗,不少人都期待着他死在那里。
溪兰烬知道,自己不会死在澹月宗。
他会在那里认识谢拾檀。
一想到记忆里会看到少年时的谢拾檀,这些乱七八糟的记忆忽然就没那么糟心了。
溪兰烬的脚步加快,期待着走向自己的未来。
炼炉中的火足足烧了十余日,凤凰神木才慢慢与溪兰烬的身体相融。
又过了几日,火光才渐渐消止。
仇认琅连续不断地控制着炼炉这么久,也熬不住了,脸色白得下一瞬就会归西,但还勉强撑着,在轮椅上坐得笔直,眼底难掩疲倦:“凤凰神木与溪少主的身体已经彻底融合,没问题了,两位自便,我回去休息了。”
谢拾檀没搭理他,眼风都没掠过去一下,走到炼炉旁观察溪兰烬的情况。
溪兰烬闭着眼,沉溺在一段段碎片般的记忆中大半个月后,终于醒了过来。
他的记忆并没有完全恢复,但那些做过梦又忘掉的记忆全部回来了。
醒来的时候,脑中的画面停留在当年正魔两道大战爆发,他接到信,匆匆带着解明沉回苍鹭洲时,故意在居住的屋里放东西的时候。
溪兰烬其实不是很确定谢拾檀拿到了那个东西,毕竟后来他从未听谢拾檀提起,更别提取出来了。
但在这副身体里刚醒来不久时,他看到谢拾檀拿出来过。
火已经熄灭了,溪兰烬迟迟不出来,谢拾檀担心出了什么问题,耐心告罄,直接伸手把炼炉的门拆了。
刚拆开门,便见到溪兰烬睁开眼望过来,懒洋洋地露出笑意:“你怎么偷我的箫还不还啊,谢卿卿?”
谢拾檀的身形猛然一僵。
第57章
当年听闻正魔大战爆发的风声时,谢拾檀的第一个反应便是去找溪兰烬。
那丝微妙的平衡已经被打破,溪兰烬留在澹月宗很危险。
但他赶到的时候,溪兰烬已经提前得知消息离开了。
空空荡荡的屋子里,只余一股穿窗而过的风,谢拾檀在屋中伫立良久,才注意到搁在桌上的玉箫。
谢拾檀听溪兰烬吹过箫,箫声总是幽咽沉郁,难免叫人伤怀,但溪兰烬的箫声悠远而不苍凉,颇有情致,听了并不难过。
如他本人一般。
沾了主人气息的物件若落到旁人之手,借此施法,会有损害,溪兰烬既然得知正魔两道已经爆发了大战,应当不会故意落下东西,这只玉箫大抵是不小心落下的。
谢拾檀悄悄心想,那么粗心大意,我帮他收好。
下次见面就还给溪兰烬。
但在持续了百余年的大战间,哪怕他曾在战场上与溪兰烬相遇,溪兰烬也会主动避开他,临走之时朝他弯弯眼,露出个笑,偷偷做个“下次见啦”的口型。
每一次相间,谢拾檀都会想着,下次就还给他。
可是哪怕是后来得知溪兰烬受伤,担心溪兰烬的处境,故意中套被人绑去浣辛城的魔宫时,谢拾檀还是没有把那只玉箫还给溪兰烬。
甚至担心溪兰烬问他要,从不开口提及此事。
那点卑劣的心思,和另外一些不能言明的东西一样,和玉箫一起,被他妥帖地藏了起来,没有人知晓。
直到现在被想起过往的溪兰烬揭穿说出来。
溪兰烬笑盈盈地看谢拾檀难得露出的慌忙无措,感觉有意思极了,一边欣赏着谢拾檀的脸色,一边从炼炉底下的梯子往上走,走到最后一级时,他伸手递到谢拾檀面前,见他没反应,晃了晃手:“别发呆嘛,拉我一把。”
谢拾檀静默了一瞬,听话地将他从炼炉里拉了出来。
走出炼炉的同时,溪兰烬感受了下身体的变化。
他这十几日像是做了场很长很长的梦,梦醒之后,浑身上下无比松快,像是被凤凰神木里里外外的净化了一遍,身体灵力充盈,已经在碎丹结婴的边缘了。
以身体里这股灵力的充盈程度,等他坐下来静心结婴之后,应当还能再往上冲一两个境界。
想毕,溪兰烬轻快地跳出炼炉,歪歪脑袋,朝谢拾檀笑得愈发灿烂:“那支玉箫呢?”
谢拾檀不吭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