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夫郎(148)
他抹了抹眼泪,听外头的村民高声叫喊着“冤枉”“高人绝对不是骗子”之类的话,眼珠子转了转,抽泣道:“那高僧和道长……”
安郡王一听他还要求情,没好气道:“弃卒保车,当断则断。这事你别管了。”
“可是……清惠道长和明镜高僧信徒广布天下,便是京城里,就有不少达官显贵和他们有交情。那姓贺的想对付他们,偏偏要夫君你来动手,这不是要陷夫君于不义吗?”
安郡王夫郎愤愤地道。
“这要怪谁?”
不提还好,一提起来安郡王就觉得糟透了心,语气更是不善:“要不是你先招惹了人家,我至于出此下策吗?”
安郡王夫郎浑身一颤,嘤嘤切切地哭了起来:“怪我,都怪我,鬼迷了心窍,不仅没帮到夫君,反而拖累了你……”
“好了,别哭了。有这个时间哭,你不如想想怎么跟之前被你哄着,带成信徒的夫郎交代。”
顿了顿,安郡王道:“以后不要再和那些僧道往来了,玉佛什么的,也别再拿去送人。若让有心人拿住了做文章,陛下恐怕要以为我们安郡王府和那些人真有什么勾当了。”
安郡王夫郎脸色变了变,低下头应了一声:“是,夫君,我都听你的。”
见他还算安分,安郡王索性闭上眼睛,不再看他。
另一厢,安平侯府。
“……五弟真是糊涂,父亲,这事闹出来怕是不好收场。”
书房里,父子相对而坐,气氛有些凝重。
就是安平侯爷,也难得冷了一张脸,露出了肃杀的神色。
半晌,安平侯爷才道:“倒是我从前,低估了他的本事。”
虞明博叹了一口气,他也没想到自己的庶弟居然有这等奇能,左右逢源到此地步。若是以前好生运作一番或许能助益局势,可现在却成了他们一个大大的软肋。
他自责道:“都是儿子疏忽,本以为他只是纨绔了些,连这样的大事都没能提早察觉。”
说起来,也是灯下黑。
枉他百般算计,结果倒是让自己人先蠹穿了原本牢不可破的防卫,一而再再而三地惹来攻歼。
安平侯爷摇了摇头,不说长子,就是他对那个除了吃喝玩乐无一精通的庶子也太过疏忽了。
“罢了,亡羊补牢,为时不晚。你替你五弟扫干净首尾,打点好安郡王夫郎。”
安平侯爷吩咐道。
虞明博点了点头,“儿子明白,安郡王夫郎若是聪明,就知道该管住嘴。”
安平侯爷看了他一眼,缓声道:“世事如棋,瞬息万变。永远不要寄希望在别人的聪明上,他现在咬口不说,不过是因为当下说了于他而言,百害而无一利。若是那天,更大的损害摆在他面前,比如他的性命,两害相较,他便没有什么不可说的了。”
虞明博怔了一下,正色道:“儿子受教了,一定杜绝后患。”
安平侯爷点了点头,让他下去了。
他独自在原位坐了很久,茶水凉透了,才回过神来。
点着冰冷的茶水在桌上写了一个“静”字,将心里的尘嚣抹开。
再不济,也是父子一场。
罢了,总该保他一条性命。
桃花庄。
虞五?
竟然是他!
李文斌有些错愕,张河更是纳罕道:“看不出来他有这能耐,安郡王府再怎么,也是正二品宗亲,他一个侯府庶子竟然差遣得了一府主君……”
张河的话音蓦地一消,不知想到什么,他脸上露出和李文斌如出一辙的错愕。
“不、不会吧……”
想到安郡王夫郎之前心虚的表现,张河生出一点不好的猜测。
但他不敢相信,毕竟那可是堂堂郡王府的正位夫郎,论年纪更可以做虞五的阿爹了。
这……
未免太过荒唐!
他看向贺林轩,面露征询。
贺林轩咳了一声,点头道:“虞五少爷巧舌如簧,喜好也迥异他人,比较喜欢……嗯,亲近比他年长的有夫之夫,私下里会说些甜言蜜语为他们排遣寂寞。有无出格之举我不清楚,不过,这位安郡王夫郎尤其疼爱他,送了些过界的东西,让虞五抓了把柄。”
李文斌:“……”
张河:“……”
两人对视一眼,尴尬之余满是震惊。
李文斌呐呐道:“他好大的胆子,就不怕东窗事发,连安平侯府都难以收场么?”
贺林轩摸摸他的头,“不说这些人,真到那一步,也是安平侯爷头疼。”
李文斌叹了一口气,“你说的对。”
张河也揭过这一茬不提,转而说起其他。
“林轩,那清惠道长和明镜高僧,我也听说过,在京城名声不小。那明镜高僧,就是救了林阁老家孙二夫郎的那位,近些时候很受推崇。你们阿兄来往的几个朋友,和那清惠道长似乎很投机,都有点交情。咱们把他送进京兆衙门,会不会不太好?”
张河倒不是不赞成贺林轩的决定,只是想到李文武曾说有机会想同那清惠道长交游一番,领教他的光风霁月,便有些犯愁。
李文斌宽慰他道:“人是安郡王夫郎带来找咱们麻烦的,也是安郡王带走送府衙的。若真有人怪到咱们头上来,趁早让阿兄和那人断了往来也好。”
张河想想也是这个道理,唯一不放心的就是这事会真的惹了神佛不悦。
他念了声佛,说道:“也成。明早回京,我就和你阿兄去万佛寺烧烧香,想来佛祖不会怪罪。”
贺林轩笑道:“阿嫂放心吧,我们替佛门清理门户,佛祖谢咱们还来不及呢。”
张河眼睛一亮,“那和尚真有问题?”
贺林轩点了点头,“安郡王夫郎总找你们麻烦,我就托清之阿兄帮我查了查他的底细。他同虞五的往来,便是阿兄昨日告知我的,还说了一件有意思的事。那林家二夫郎的事,就是虞五给安郡王夫郎出的奇招……”
他将事情的原委一一说来,听得李文斌和张河慨叹不已。
怎么也没想到,真相竟是这般。
末了,贺林轩道:“这件事自然有苦主正名,没有我们插手的余地,只待明日再看结果吧。阿嫂,勉之,时候不早了,我们先吃点东西。今晚早些休息,明天还要回府里接诺儿和信儿去老先生府上。又让薄老等了几日,去晚了,怕他老人家要不高兴的。”
李文斌抿唇笑道:“明日秦阿爷也在,想来会很热闹。”
张河想到那场面也笑起来,“我和你阿兄要是赶得及,也去瞧瞧二老。”
次日,贺林轩三人早早便就起身回城,接了两个孩子往薄府上去。
不多时,秦老爷来了。
院子里架着画板,石桌上摆了一个陶罐,老友正带着两个孩子端端正正地坐着画板前涂抹。
好整以暇地看过后,秦老煞有介事地点评道:“信儿的画和他一样,温厚规矩。诺儿就随意洒脱了些,不过比起老家伙可有慧根太多了。”
他看了看薄老的半成品,“工于技艺,杂思太多。老东西,这作画和做人一样,还是简单些好。”
薄老完全不为所动,任他怎么说,自是不动如山,仍然按自己的风格画着阴影。
诺儿看了看秦老,招手道:“太阿爷,你来,坐这儿来。”
秦老一看他便觉欢喜,也不忙着寒碜打趣谁了,做到他旁边的脚蹬上,笑呵呵地问道:“诺儿,喊太阿爷做什么呢?”
诺儿递给他一跟石墨条,“太阿爷,我们一起画。我画这边,你画这边,看我们谁更厉害。”
秦老欣然应允,果然陪他涂抹起来。
李信悄悄吐出一口气,又觉得因为秦老看着就无法专心的自己,还是太欠道行,不由凝了凝神,摒弃杂念,更加专注起来。
李文斌看在眼里,摇了摇头,对贺林轩道:“诺儿玩心太重了,让他学画,总想着玩。”
贺林轩正对着薄老的手札和一些水墨画,帮忙还原他的见闻,画了几笔简画。
闻言,他抬头看了看儿子,笑道:“让他玩。我儿子属于天赋型选手,不拘一格。这样学得更快,不用非要他学别人的样子。”
李文斌摇了摇头,一边给他之前比对画的图和手札记述的细节有没有出入,一边说:“我就怕他太潇洒了,到时候除了你,没几个人能欣赏他的大作。”
“哈哈,勉之,自古知音难觅,高手总是寂寞的嘛。”
贺林轩完全不担心,反而有些得意。
李文斌说道理哪里说得过他,没好气道:“我看啊,有你珠玉在前,诺儿想青出于蓝也难。”
贺林轩笑着摸摸他的脸,“谢谢夫郎夸奖——哎哟,手上有墨渍,我都没注意。”
看李文斌白皙的脸上留下一道墨痕,贺林轩连忙起身,要打水给他擦脸。
李文斌趁他不备,伸手也在他脸上抹了两道,留下行云流水的两笔。
皮了这一下,他喜笑颜开,心满意足:“双倍奉还,不谢。”
贺林轩忍俊不禁,坐下来道:“得,那咱们就这么着吧,我觉得挺好。”
“美的你。”
李文斌笑着起身,才要去打水,就见一个下人领着一人匆匆朝这边走来。
他认出那人,怔了一下道:“小王公公,他怎么来了。”
贺林轩转头看去,果然是王喜公公的义子,一直跟在大殿下身边伺候的王乐公公。
王乐公公行色匆匆,见了他们,忙道:“贺大人,文夫郎,您二位快跟我去看看吧!三位殿下非要在京兆衙门看人审案子,府衙这会儿里三层外三层都是人,这要是出了什么岔子,奴才也不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