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军说她不娶妻(256)
方玉竹一脚踏进玉颜宫,便见一个绣球咕噜噜地滚到她脚边,随后有一条白毛小狗朝她扑过来,作势要擒她脚下的绣球。
“小竹子!”
方玉竹眉头皱起来,她认出了这个女孩儿的声音,也听清楚了女孩儿口中唤出的名字,但她心里却升起一股诡异的感觉。
这小竹子……应该是在叫这条狗吧。
怎么跟她名字重了呢?
她再抬头,便见一个宫装的漂亮姑娘快步朝这边跑来,然后,在距离方玉竹十步开外的地方停下来。
宁阙语看见了方玉竹,她有些愣神,没有第一时间认出方玉竹的身份,只下意识地感觉此人眼熟且面善。
她微微提着宫装的裙摆,愣愣地看着方玉竹,唇齿翕动,却半晌没有出声。
“臣方玉竹,拜见公主殿下!”
还是方玉竹率先回神,竭力掩饰了她内心的紧张,然后故作从容地躬身叩拜,将喧嚣汹涌的思绪压制下来,表现出与平常无异的样子。
“方玉竹……”
宁阙语檀口微张,喃喃地重复了一遍。
那条被唤作小竹子的小狗叼着绣球摇头摆尾地凑到宁阙语脚下,状若邀功的模样,宁阙语却连看它一眼的心思都没有了,又朝方玉竹行了两步。
宁阙语没让方玉竹起身,方玉竹便一直弓着身子,直到一双绣花鞋出现在她的视野里,她知道宁阙语此刻就站在她面前。
“你真的是方玉竹?”
宁阙语背起双手,居高临下地看着方玉竹,又问了一句。
方玉竹心尖一颤,莫名紧张,哪怕独自一人面对数十悍匪都不曾害怕的方玉竹在这一刻竟感觉到两分心悸。
她深吸一口气,又缓缓吐了出来,恭敬地回答:
“是,微臣便是方玉竹。”
“本宫听说今日放皇榜,想来你是考中状元了,双魁?”
宁阙语依旧没让方玉竹起身,她感觉自己的腰都快僵了,但听到这一句话,方玉竹心里涌动起一股莫名的感觉,今日的宁阙语与往年不一样了,很不一样。
“是。”
她又回答。
小竹子在宁阙语脚边又闹又跳,宁阙语俯身将小竹子抱起来,小竹子的尾巴甩得可欢快了。
“戍边四年,可辛苦?”
宁阙语不知为何,就是不愿叫方玉竹起身,但她又总有问不完的问题,每一个都叫方玉竹心里心绪莫名,她有些闹不明白,宁阙语究竟是在与她叙旧,还是在责问她经久未归。
她内心失落又痛苦。
“公主殿下……”
方玉竹呢喃着开口。
“本宫在问你话!”
宁阙语的声音忽然拔高,语气中隐含震怒,将方玉竹激得浑身一颤,心里惶惑之感越渐重了,她只好强行压下复杂而困惑的心绪,忍住内心的惊慌与疼痛,启唇回答:
“为陛下分忧,臣不觉辛苦。”
在方玉竹看不见的角度,宁阙语脸上神情苦涩,一双眼睛已经红了,眼泪盈在她的眼眶里,摇摇欲坠。
她紧抿着唇,银牙扣在嘴唇上,将下唇咬得泛白。
她哪里认不出方玉竹,但她心里怨,怨方玉竹不辞而别,一走就是整整四年。
作者有话要说: 哟嚯~更新送达,今天也是开开心心写文的一天~
新书专栏指路,《程序媛脱单计划》!
第0章皇储番外 新君·上
方玉竹去东域的第一年年节,宁阙语同往年一样, 期待着这一天, 哪怕每年方玉竹来了过一夜就会匆匆离开, 但她知道, 姐姐一定会来。
但是那一年, 她没等到方玉竹,那一夜她坐在玉颜宫外的石阶上, 望着空荡荡的回廊,等了一整夜, 是母皇告诉她说, 方玉竹去了东域,今年不会来了。
初时她还不信, 直到一年又一年,方玉竹始终没有出现,她才明白, 方玉竹真走了,不回来那种。
她怨怼极了, 恼怒于这样等待的滋味, 从她入宫那一日开始,对方玉竹, 她始终是在等待,一年又一年地等待,用一整年的时间,去换那一日的相见。
她以为方玉竹同她一样重视, 结果方玉竹走了就不回来了。
后来母皇母后见她一个人在宫中闲得发慌,做什么事情都提不起兴趣,便送了她一只小狗,她给小狗取名字的时候想到了方玉竹,便恶狠狠地给这小狗取名叫小竹子。
哼,方玉竹还不如小竹子和她亲。
方玉竹一直躬着身,感觉自己的腰都快折了,终于,一声温柔的轻唤自宁阙语身后响起,是云烟的声音:
“小语,是谁在哪儿?”
宁阙语嘴里轻轻哼了一声,飞快地对方玉竹道:
“你起来吧。”
言罢,她转身便走,抱着小竹子朝云烟扑过去:
“母后,方玉竹来了。”
宁阙语今天一次也没有开口叫过姐姐。
方玉竹心里有点痛,但又觉得理所当然。
以前宁阙语还小,童言无忌,不懂尊卑,自然敢肆无忌惮地叫她姐姐,也好在女帝大人和皇后并不追究。
如今宁阙语已经十五岁,心里通透,明白了方玉竹于她而言只是一个卑微的臣子,自然不会再叫姐姐了。
方玉竹起身,缓了一下僵硬的腰背,抬眼看着朝自己走来的云烟,皇后天人之姿,再过多少年,依旧雍容华美。
方玉竹双膝跪地,俯身一拜,呼道:
“臣方玉竹,拜见皇后!”
云烟的目光十分柔和,她笑吟吟地看了一眼方玉竹,便道:
“行了,以后都不用再行礼了,既然来了,就先到屋里来坐。”
“母后。”
宁阙语心里别扭,向云烟撒着娇,扯着云烟的衣袖来来回回地晃。
云烟失笑,宠溺又慈爱地刮了一下宁阙语的鼻梁,言道:
“待会儿你母皇回来之后要检查你的功课,你可准备好了?”
宁阙语小脸儿上颜色一变,立即不敢闹了,龇牙咧嘴地抱着小竹子跑进宫里,从始至终没多看方玉竹一眼。
方玉竹内心苦涩,又无可奈何,何况,她早就该有这样的觉悟,只是过往那么些年,林傲雪允她入宫与小语相见的恩惠让她忘记了自己的本分,所以这时候,才格外心酸。
但她心里已经暗下决定,一定要调整自己的心态,不能逾矩。
“小语心里还在怨你四年前不辞而别,闹着性子,你别往心里去。”
云烟的温柔令方玉竹十分感动,但她从来不觉得自己有资格去怪小语,不管她今日遭受了什么,都是她应得的,何况,本就尊卑有别,小语不认她,她也觉得在情理之中。
“陛下让臣来玉颜宫拜见。”
方玉竹所言避开了宁阙语,她不知道自己该如何阐述自己的心情,便干脆不言不语。
云烟没有逼她,只道:
“她的意思是让你来玉颜宫等候,待会儿她有话要对你说。”
云烟的话让方玉竹抬起头来,眼里露出疑惑之色,她眉头微蹙,目光里充满探究之意,想从云烟口中得到解答。
今日林傲雪对她的态度让她感到奇怪,此时云烟说出的话更让她惊讶,但她却无法从这话语中分析出更多的深意,不由心里有些忐忑着急。
然而云烟话音落下之后,就示意方玉竹跟着进去,方玉竹没能将话问清楚,只好跟在云烟身后,迈步走进玉颜宫里。
方玉竹有些拘谨,走进前厅之后,云烟安排侍女给她看座,然而方玉竹却手足无措,甚至不知道该将手脚放在何处。
宁阙语去温习她的功课,屋子里只有云烟和方玉竹。
云烟亲自烫杯沏茶,方玉竹坐在下首,待一杯茶泡好了,云烟将其往方玉竹面前一推,同时开口:
“玉竹。”
方玉竹神情一凛,立即挺直了背脊,应了一声:
“臣在。”
云烟失笑,轻轻摇头:
“你不用如此拘谨,在这玉颜宫,可不以君臣相称。”
方玉竹讷讷地应了一声,但还是下意识地端坐着。
她双手捧着茶杯,且在心中思量,云烟究竟想与她说什么,却忽听云烟言道:
“你可还记得,我第一次教你沏茶?”
方玉竹的眼神柔和下来,她怎会忘,那时候她们还在玉江城,刚被林傲雪救下来不久,林傲雪和云烟将她们待在身边,不仅给她们吃好穿好,还教她们沏茶。
“玉竹记得。”
她的语气没那么僵硬了,态度也变得松缓一些。
云烟微笑着看她,又道:
“那什么时候,你再替我们沏一杯茶?”
方玉竹端着茶杯的手猛然握紧,眼里荡起氤氲的水光,她抬起头看向云烟,目光与云烟对视。
后者温婉又慈爱的神情与方玉竹故去多年的母亲重合在一起,叫方玉竹眼角的泪一下子便涌上眼眶。
她张了张嘴,想要说些什么,她想回答,却不知如何回答。
她哪里有资格为女帝和皇后沏茶,只怕是她辜负了她们太多期待,为自己的不成熟,和随着时间越来越深的贪念而愧疚。
年幼无知的时候,以为拒绝她们的恩惠才是独立而正确的选择,如今,就只能自己咽下这苦果。
但在她想好如何回答云烟这句话之前,云烟却先她一步开口,微笑着说:
“其实,除了你自己,我们从来没有将你当外人看,陛下尊重你的选择,放你去外边自由发展,头几年还好,毕竟女傅府上还有人照看,但你去东域这些年,她时常愁眉不展。”
云烟娓娓道来,从她口中道出的每一句话,都让方玉竹感到震惊。
“前年不是来消息说你出去剿匪受了伤,她夜里在榻上辗转难眠,短短两个月的时间里,就愁白了鬓角,好在之后又有消息传回来说你伤势已经无碍,她这才好一些。”
“你别看她外表风风光光,洒脱得很,但她心里计较的事情可多,她不爱把这些话挂在嘴边,可她不言,你又如何知道她的苦心,每每拿到有关于你的消息,她便常在嘴里念叨,说你这个孩子样样都好,就是不自信,太谦卑,总把自己想得低人一等,这样不好。”
方玉竹已经说不出话来,她努力睁大眼睛,才能尽可能抑制住汹涌在眼眶中的泪水,直到云烟最后一句,她的眼泪终于像断了线的珠子,滴滴答答地落下来。
“玉竹,她等你叫一声母皇,已经等了十年。”
十年前,林傲雪对他说的话还在耳边,她说如果自己不愿和小语一起成为她们的养女,便要彻底斩除和小语之间的关系。
但事实上,林傲雪没有那么做,她不仅给了方玉竹再见小语的机会,还给她的未来铺好了路,让她走得从容又潇洒。
她从一个一无所有的乞丐,到获得如今这些成就,从她遇见林傲雪的那一天开始,一切就变得不一样了。
她所拥有的这些,不管哪一样,都是林傲雪给她的。
她原以为林傲雪是为了小语,却从未想过,原来自己也曾备受期待,那些她曾经主动放弃的,如今愧疚的一切,又都摆在了她面前。
方玉竹眼角的泪越淌越多,但她那一颗习惯了自卑的心,却无法轻易得到解脱。
哪怕她已经感动得泣不成声,她还是下意识地思考,自己有没有资格得到这份眷顾,承担这份期待,她的人生已经经历了太多惊喜,她此刻的决定,又是否会影响小语。
她的嘴唇不住颤抖,眼里流淌着渴望与怯懦,她有多渴求成为这个家里的一员,她便有多害怕自己的存在会影响了小语的未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