热带过敏[ABO](30)
“乔温岁!!”
名字翻来覆去换了个遍,只盼着能听见任何一种回应。好在上帝仍旧怜爱他,角落里传来细小的哭声。
“温蒂?”
“叔叔?”
“是我,宝贝儿,你现在在哪里?”
“叔叔,我在这——”
姜烁循着指引找到了声源处,女孩躲在墙根抱着头蜷缩成一团,幸运的是移了位的沙发挡住了她,才没被砸下来的其他东西造成更严重的伤害。她个子小,姑且还算安全,但靠着的墙面出深色,姜烁心都揪了起来,暗暗祈求着千万别是她的伤口。
他徒手扒开桌椅的残骸,跨过一地杂物,翻山越岭来到孩子身边:“不怕,爸——叔叔来了。”
“叔叔……呜呜……”
“岁岁不怕啊,叔叔马上就来。”姜烁这下可结结实实体会到一把什么叫哭得让他心都碎了。他的女儿那么小,不到五岁,还不知道自己是她的爸爸……
孩子被困在原地,沙发给了她地震来袭的保护,也成了当下她被救出来的阻碍。它庞大笨重,若不是大地的力量,即使是成年Alpha也不一定能挪得动,可姜烁别无选择,必须一试。
有什么尖锐的边角刺破了脚掌,然而姜烁顾不得许多,岁岁被吓得又一次哭起来,每一声都在撕扯着他的心。余震开始的时候,他单腿跪在沙发已经破掉的垫子上向孩子伸出手,被忽至的强烈震感甩了出去。等他忍着剧痛爬起来惊喜地发现沙发再一次移了位置,老天在害他,也在帮他。
来之不易的空隙让岁岁有了活动空间,幼小的孩子同样忍耐着疼痛从囹圄处钻出,努力搭上成年人的手,接触到的刹那姜烁一把将她抱出,总算从那个救她也害她的牢笼里脱身。
“爸、爸爸……”
孩子在最艰辛的时刻总会呼唤最亲近的称谓,岁岁含混不清地喊着,意志坚持到有人救援已经是极限,这会安下心也脱了力,哭着哭着睡着了。姜烁吻了吻她的头发,又心酸又欣慰,虽然有偷梁换柱的嫌疑,但从某种程度而言,这也算自己听见她在自己怀里喊爸爸了吧?
*
岁岁同学家的母子俩地震时正在浴室洗澡,现在那里已经完全坍塌,根本看不出原来的样子,恐怕凶多吉少。凭一己之力搬不开废墟,现在更要紧的是把岁岁送出去,才能再找别人来救这母子俩。
他抱着女儿冲出酒店来到开阔地带,余震还在继续,广告牌和灯箱雨一样下落,他不得不像在玩超级玛丽一样躲开食人性命的怪物。夜色混乱,孩子的哭声和大人的呼唤混杂在一起,地面中央出现龟裂,像一张吞入无数鲜活生命的血盆大口。
手上黏稠温热的液体不知道来自于谁,两个人都有不同程度的受伤。小孩在他怀里失去意识,不知道是过度惊吓昏了过去,还是只是因为哭累了睡着。不管哪一种,他得找到乔觉,尽快把孩子送去医院。
熟悉的身影再一次出现在夜色里,乔觉的伤比看起来还要严重,大半衣服已经浸成深红,摊在路边没法行动,视线朝四周焦急地搜寻着。
姜烁直到看见乔觉,绷着的神经有了一丝松懈,才终于觉得体力透支,张了张嘴怎么也发不出声。还好岁岁代替成为他的喉咙:“爸爸——”
听见呼唤的人回过头,撑着自己站起,又被新一波余震撞到在地。姜烁想过去扶他,却看见乔觉望向自己的眼神忽然变得惊恐起来。
“姜烁小心——”
记忆中的乔觉的模样总是温和似水。一开始是涓流,也曾被他的冷漠冻成了冰河。姜烁还从未听过他如此撕心裂肺的声音。在意识到发生了什么时,已经来不及了。他猛地把岁岁推出去,重物和剧痛一起向他袭击而来。
失去意识前看见的最后一幕是乔觉跪在自己身边呼唤着什么,姜烁听不见,想抬起手摸摸他的脸,但发现自己动弹不得,眼皮越来越沉重,梦魇拖拽着他滑向深渊。
不要哭啊。
别哭。
我做的所有一切,就是为了不再看见你的眼泪……
他掉进软绵绵的无垠黑暗中。
在甘来之前苦尽是必须的吗?他和他还未得过幸福美满,先尝尽了酸涩。
原来爱一个人是真的这么艰辛,这么难。
*
先是刺鼻的消毒水味,然后是刺眼的白,它们渐次将他唤醒,姜烁睁开眼,茫然了好一会儿才意识到自己在病房。
为什么……?
啊对了,是地震。
乔觉和岁岁——
他刚想动,感觉到自己的手背上覆着另一层温暖,费力地转过脸看见乔觉趴在床边。阳光斜斜地落在他身上,宁和美好的像一幅画。
姜烁咧咧嘴角:“早安。”
乔觉看起来又像在笑又想哭,兴许是注意到自己表情不够得体,扭过脸调整好情绪:“下午了。”
“我能不能提个要求?”
“水?还是医生?”
“都不是。”姜烁斟酌着,“让我抱一下吧?”
乔觉竟然没有直接拒绝:“别乱动,你骨折了。”
原来那疼痛不是幻觉:“嘶,难怪我现在像个被零件拆分的机器人。那我还有救吗?”
“只是骨头断掉了而已。”
“不要用这么轻松的表情下这种可怕的定论啊?”
乔觉总算被他逗笑了:“会长回来的。”
那笑容无论从怎样的评判标准,都是很好看的,此刻却只让姜烁想落泪——地震的恐惧没有,疼得几乎昏死过去也没有,能让他哭的就只有乔觉。他怕自己真的在乔觉面前哭出来,想抬手揉揉眼睛,感叹道:“能再看到你这么笑,做什么都值得。”
“不要乱动。”乔觉按住他,“真的会断。”
“哎哎打住,还是别再提断不断的,我觉得自己现在不像机器人像个木偶。你怎么样?”
乔觉把绷带给他看。
“你没事我就放心了,小心点,别留下疤。岁岁呢?”
“后脑勺磕到了,轻微的脑震荡,没大碍。”
“那就好。她现在人在哪里?”
“隔壁病房,吐了几次,刚睡着。那个……”
“嗯?”
“谢谢你救她。她同学家……”叹气,“要不是有你在……”
“别说傻话。”要不是行动被限制,姜烁真的很想摸摸他的头,哪怕像对待孩子,依然是有效的安慰,“那可是我的女儿,救自己孩子还需要被道谢么?”
地震等级并不高,大多数房屋都还顽强地屹立原地,只有这家酒店年久失修,才酿成大祸。事后赔偿要一笔笔算,但再多的钱也补不上生离死别的伤痛。他们为他人的不幸哀悼,也为自己的劫后余生后怕又庆幸。
姜烁坚持不了多久,还是把视线移回乔觉身上,后者被他过于直白的眼神盯得有些不自在。姜烁猜他在害羞,得寸进尺试探:“对了,之前欠着的——”
甚至话都没有说完,吻已经落了下来。
看似大胆的人做完这个举动,像被针扎破的气球勇气跑得一干二净。乔觉坐回去,目光闪烁,抑制不住耳根发烫。
“哇。”Alpha摸摸自己的嘴唇,做梦似的,“这算是……答应我了?”
Omega盯着别处,轻轻点了点头。两个人陷入各自的情绪,一时无言,沉默暧昧而滚烫。
半晌乔觉再一次鼓起勇气:“我答应你,不是因为……”
“我知道。”
“她很喜欢你,也需要你。”
“这个我也知道。我早就说过了,我们会需要彼此的。我是个预言家吧?”姜烁笑了笑,然后用上最认真的表情,充满耐心地、温和地逼迫,“还有呢?”
尽管是不言而喻的答案,可他需要听见他说出来。
还有什么?
自欺欺人的借口可以有一千,粉饰的花言巧语可以有一万,但刨根问底,终极理由不会有第二个。
乔觉慢慢做了个深呼吸,动了动嘴唇,声音轻柔如耳语,揭开两个人都心知肚明的秘密。
“——我从来没有停止过爱你。”
自我厌弃和救赎的道路上挣扎太久,尽头处看见希冀的光,跨越过成千上万个孤独的昼夜,无望的漫长等待有了完满。这次换他主动勾住姜烁的小拇指,一滴泪落在掌心像一个吻,终于笑着哭出来。
卷四:愿望树
第三十七章 让我安躺于他
窗户正对着另一座大楼,巧的是它并未完全遮住天空,从这里看得见每天的朝霞。和热带不同,很浅,也没有鲜明的层次感,但清和舒缓,灰蒙蒙的楼层嵌在背景中,像某种手法冷淡的现代画。
双人病房的有趣之处在于,即使大家同为地震的受害者,有人能舒舒服服享受带薪休假,隔壁床的病友不得不每天晨起背单词。少年长得有几分像袁乐,除了成天没点笑模样,翘着脚记完语法诵诗词,确实挺惨。
姜烁问他高考的志向,小孩儿愁眉苦脸:“先考完再说吧。”
于是姜烁在这朗朗读书声中开启新一天,第一件事就是见到拎着骨头汤来的乔觉,色香俱全,无微不至。
“哥哥,你好幸福哦,你家Omega好贤惠。”少年虽然有同款餐点,不过没有同等待遇,只附赠一位加班加点盯他复习的老妈——也是贤惠的Omega,但完全不是一个概念。
姜烁想,我也觉得自己好幸福啊。
他的伤说轻不轻说重不重,一条胳膊一条腿骨折,衣食住行全得靠别人,而这个“别人”在绝大部分时间特指乔觉。信誓旦旦要照顾好他,到头来却是自己先被照顾,Alpha觉得有些丢面子,但那种哪怕看不见乔觉也会从心底咕嘟咕嘟直冒的甜蜜摁都摁不下去。
更别说看见乔觉了。
今天乔温岁也过来串门,小病号精神十足,几乎没了病恹恹的影子。她抱着浆果儿跑到旁边床,认认真真听别人读英语,自己冒出几句北国的语言,小哥惊奇之余也被老妈大大打击:“幼儿园娃娃都说得比你好!”
姜烁想解释下这不是一码事,乔觉推门进来,顺便捎来了主治医师。
带薪休假固然好,总待在外地也不是办法。章岩在家那边给他联系了一流的正骨医师,情况允许的话就先回去,医生就是过来为他们做最后检查的。
“孩子的情况我也听她医生说了,已经恢复得差不多了,回去再静养一段时间就行。之前提到的她因为这个总做噩梦,其实也正常,经历这么大事儿别说小孩了,大人也会害怕。只不过心理疏导这方面还得家长来做,我们医生代替不了。倒是您,姜先生,”医生揶揄道,“这都快半个月了,也没那么疼吧。”
“您这语气,可真站着说话不腿疼。”好吧,他承认,为了博取更多同情和体贴,演戏成分万万缺不得。姜烁被识破,也不慌,龇牙咧嘴,“这可是骨头诶,真的真的疼。”
也不全是装出来的,反复的疼痛和行动不便的折磨避免不了,但命还在人还健全,已经是不幸中的万幸。
医生见惯了这种家伙,摇摇头,低头往病历上写着什么。姜烁借机看向乔觉,仰角尽量使自己看起来可怜巴巴:“阿乔,你信我吧?”
没有人比被提问者更清楚姜烁的谎言,也没有人比他更不忍心拆穿。乔觉叹了口气,捏了捏他没受伤的那边胳膊:“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