热带过敏[ABO](28)
其实是有的,客房,书房,杂物间,随便都能铺张床,房子很大,空了整整一层。
但他不想。已经一而再再而三忍不住心软,这样下去迟早前功尽弃。
乔觉抱起岁岁上楼梯,小孩乖乖搂着爸爸的脖子,好奇地望着姜烁,似乎在想这个叔叔为什么会跟来,又为什么被留在这儿。木制楼梯嘎吱直响,姜烁苦笑着对她挥挥手。
如果这就是所谓的物尽其用,那还真是微妙的不好受。
*
乔觉再一次睁开眼,已经快凌晨两点。
睡不着。怎么都睡不着。哪怕周围是令他熟悉、并且有安全感的一切,却并未让他真正感到安稳。
大概还是因为……吧。
他捂着眼睛沉思许久,还是翻身穿鞋,轻手轻脚下了楼。
令他失眠的罪魁祸首歪在扶手椅里,倒睡得很香。老式壁炉里的柴火已经熄灭了,姜烁紧紧抱着靠枕,尽管屋子理应供暖充足,没有盖上习惯的被子还是有点冷。
让他自便,还就真自便了。乔觉非常想叹气。无论出自怎样的考量,也不可能真的放他在这儿受冻一夜,认命地找来毯子给他盖上。
没办法,从开始到现在,他从来拿他没办法。
“爸爸?”
乔觉一惊,差点碰到姜烁,起身回过头,小姑娘抱着浆果儿站在他身后,只穿了一只鞋子,披头散发睡眼朦胧,打了个呵欠,小声道:“叔叔不睡床吗?”
成年人的恩恩怨怨是没法对孩子解释的,乔觉没料到她会这个时候醒过来,也没准备好合适的说辞。
监护人不答,自己想了办法:“岁岁的床可以给叔叔睡。”
“你的床太小了。”
好像是这样没错,女孩想象了一下这人睡在自己小床上的情形,八成能压垮,浮出担忧的神色,转眼又有了新思路:“爸爸的床大,睡爸爸那儿!”
“……”那就更不行了。
“叔叔会有办法解决的,我们回去睡觉吧。小孩子不可以熬夜。”
父女俩的说话声远去了,等他们的脚步也消失在二楼后,姜烁才终于装不下去了,用咳嗽遮住憋不住的笑。不是他有意偷听,实在是周围太静,而他们又太近。
他不顾一切跟随乔觉的脚步来到这里,为的就是赌这个人是不是还在乎他。
现在他有把握了。
姜烁把毯子向上拽了拽,嗅到淡淡的薰衣草香。从这里看得见窗外,更深夜长,雪落无声。
他来到乔觉离开的几年里生活的地方了。
若这样便能更靠近他的过去,或许就能靠近他。
第三十四章 暗度陈仓 再续夜航
房东夫妻俩在晚饭前来串门,还带上了岁岁最喜欢的蓝莓派。奶油的甜香钻进嗅觉,阔别的滋味着实令人想念,可惜乔觉允许她最多只能吃一块。
小姑娘表情难过又失落,却没有丁点闹人的迹象,也没向其他人求救,听话地把剩下的派放进冰箱;姜烁再心疼,一时半会都不可能干涉乔觉的教育,倒是暗自称奇:还真是狠得下心。
要是搁自己这儿,女儿稍微撒一撒娇,用那张小脸蛋做一个哪怕是装出来的哭泣表情,马上就会败下阵来了吧?
看来以后磨合教育理念任重而道远……不不现在想这个太早了。
夫妻俩对这个曾经抛弃了乔觉、对温蒂也没尽到养育责任的Alpha仍心怀质疑,家长里短的事情外人插不上手,做做表面客气的工夫就好。不过从这些天来看,姜烁的态度诚恳得没话说,方方面面细致周到,可以通过初步考核期。
他们在客厅闲聊,谈起明天晚上的集会,讲的都是本地语言,姜烁正在厨房和岁岁一起为明天的早餐做榛子酱,已经非常熟练地使用女儿这个翻译器:“爸爸他们在说什么?”
小孩站在板凳上,被他圈在怀里,满眼满心全是甜食,还是善良地分出心解释道:“在说集会?”
“什么集会?”
岁岁用食指蘸了点酱,送进嘴里舔了舔,对味道很满意。她说了一个很拗口的单词(难为这么小的孩子能记住读法),大约是集市的名称,姜烁当然是听不懂的,衍生到自己去别的国家商旅的经历:“是不是有灯、很多人,还有卖东西的小摊,有人表演……像圣诞节?”
表达很抽象,好在岁岁理解了,点点头,眼睛还盯着面前的碗:“再不做要凝固啦!”
姜烁把酱抹在她脸蛋上,画了几道猫咪胡须:“你这个小丫头,就知道吃。”
吃过饭姜烁把餐具放进洗碗机,顺便提起这个事,乔觉眼神复杂地看着他:“你想去?”
姜烁一把把路过的小姑娘提溜过来当挡箭牌:“岁岁想去。是不是?”
小朋友毫无立场,看看叔叔又瞅瞅爸爸,用力点点头。
父女俩用相同的神情和相似的轮廓齐齐望着他,乔觉很难对着任何一张脸说出“不”字。
“……好吧。”他放弃抵抗,“如果表现好的话。”
也不知道说的是谁。
*
比起国内每个市划分成毫不相干的几个区,这儿更像一座座相连的小镇,有的宁静,有的热烈,而他们生活的这一个好似一年四季都在过圣诞节。永远温暖,永远亲和,永远充满活力,永远对世间抱有无尽的爱意。
集会是小镇的头等大事之一,几乎所有居民都会前来参加,摆摊的,闲逛的,间杂着看什么都觉得有意思的游客,比如姜烁。北国的冬夜从下午开始,有的是一整个晚上慢慢看,他也捞到机会好好拍照——虽然还是不被允许拍那父女俩。(如果他只悄悄地拍几张,应该不会被发现吧?)
小孩儿举着牛奶可可在人群中灵活地钻来钻去,跟在后面的大人一人一杯纸杯装着的热橙酒。南橘北枳,像橙子这样本该生长于热带的水果在这么冷的地方累积不下糖分,酸涩中带着一丝清苦,酿成酒后竟然别有一番风味。
除了传统的游乐项目,有居民牵来家养的麋鹿,看上去和电影中的大角鹿似的,吸引了众多目光。动物高大温驯,在主人笑着点头后姜烁把小孩儿抱上麋鹿的背,岁岁一手抓着缰绳,一手小心翼翼碰了碰它光滑的皮毛和艺术品般的角,目光充满惊奇。
长长的街道两旁全是临时搭建起的店铺,售卖的大多是手工制品,居家旅行必备,繁杂有趣,应有尽有。按照中国人的礼节,旅行总是要给亲近的家人朋友带点什么,姜烁绞尽脑汁用上所有临时抱佛脚的单词,夹杂着英语和肢体语言和店家沟通,居然购物也还算顺利。连在这儿长大的岁岁也禁不住诱惑买了两顶帽子,分别是浆果儿和桃子的礼物,虽然对于猫咪而言它可能大了点儿。
集市很快迎来最重要的环节:烟火。
一直到回去以后姜烁才知道这个集会是为了庆祝冬天过半,离春暖花开越来越近,但现在一无所知也没有妨碍他尽情融入气氛。第一道乍现的光和第一声轰鸣拦下了所有人的脚步,仰起脸看向夜空。千万朵光焰的花束争相绽放,星落如雨,周围响起赞叹的掌声。
本来两人一左一右牵着岁岁,这时候停下来,姜烁捂住岁岁的耳朵,孩子靠着他,“哇”了一声,眼底倒映着美不胜收的光影。乔觉也抬着头,侧脸镀上一层明暗。姜烁看着他,想起许多过去。
“还记得吗,和你认识的第一年,跨年那天晚上我们也是在看烟花。”姜烁感慨着,“已经过去这么久了啊,有时候会觉得你还是那个腼腆的新人,下了楼就能在办公室看见你……”
乔觉抿抿嘴,即便没回应,却难以自制地一起陷入回忆。
那年的烟火他当然记得,那是他喜欢这个人、和他共同度过的第一个关口。夜晚很冷,满足感却比任何时候都多。彼时依旧是他暗无天日的单恋,哪里能奢望有一天会像现在这样,风水轮流转,举棋不定的反而成了自己……
完美的气氛,偏偏有人搅局。
“哎,小乔你什么时候回——”声音顿住了,接着换上一种调侃的语气,“行啊这速度,居然都已经带到这儿来了。”
“是他自己硬要跟过来。”乔觉略有窘迫地解释道,虽然这解释苍白又无力。
距离上次见到岑淮西已经过去一个月,争执和吃瘪的记忆鲜明得如同发生在昨天。终于能够轮到姜烁展现自己的占有欲,把岁岁抱起来,话讲给乔觉听,眼睛却直直盯着另一个Alpha:“早点回去吧,别冻着孩子。”
无论出于怎样的考虑,乔觉罕见地听从了。成年人们客套地告别,向相反的方向走去。岑淮西走了一截又停下来,转过身目送那三个人。看起来真的很有一家人的样子啊?
岁岁搂着姜烁的脖子东张西望,在回头的时候也看见了他,开心地遥遥挥手。岑淮西也学着她的模样摆了摆手,用口型说再见。
再见啦,温蒂。
这回大概是真的,很难再见了吧。
*
雪越下越大,密得挡住视线,手上拿了一路的伞总算派上点用场。两人换了下职能,姜烁抱孩子,乔觉拿东西、打伞。
伞不小,但想要遮住三个人还是有些吃力,必须挨得很近很近。乔觉躲避着旁边人的视线,瞄见岁岁手里攥着什么小东西,不记得有买过:“这是什么?”
小孩张开手,挂在手腕上的牌子垂了下来:“是叔叔的。”
不记得是刚才在哪个小店里淘到的小玩意儿,刻着蜿蜒的纹路和十字架,金色的漆底点缀着亮闪闪的黑,一眼相中。他想起很久之前和乔觉一起求过、后来不知道被自己弄丢在哪里的那块平安牌,尽管风格完全不同,完全没杀价买了下来。
乔觉愣愣地盯着它看,姜烁连岁岁的手和平安牌一起包进自己的掌心,没有过多解释,只是笑:“回去挂在车上。”
原来他注意到了吗?
原来他还记得?
那么不起眼的小事,原来不是只有自己一个人在意……
姜烁见这人无言地望着自己,调笑道:“怎么,被我感动到了?”
乔觉不置可否,没有移开视线。
“——我警告你,你再这样看着我我要亲你了。”
“……”
“我说到做到哦?”
乔觉还是没有动。
这已经不仅是暗示了,根本是挑衅吧?送上门来的没有不吃的道理,姜烁也不管如此自作主张会有什么后果,捂住岁岁的眼睛越过伞柄低头去吻他。
他在他的眼睛里看见等量的渴望与畏惧,越来越密的雪将他们与世界隔绝,周遭被按下了静音和暂停,剩下他们,只有他们。
却在唇瓣相触的前一秒停了下来。
……不对。
还不到时候。
他们恢复回安全距离,听见一声不知属于谁的叹息。
回去途中没有人再说话。他们走得很慢,雪也变得轻缓,一截路长如半生。
到家的时候岁岁已经睡着了,姜烁把她放在床上盖好被子,成年人关上门来到走廊。
“你也先睡吧,我还要再……想点事情。”姜烁想抱一下他,最终只是掸了掸他肩上还未化的雪花,笑了笑,“晚安。”
乔觉也想用同样的表情回应,却无论如何也扯不出笑容,只能沉默以对。姜烁深吸一口气,怕自己会反悔似的头也不回径直下了楼。乔觉看他消失在转角,忽然想起来到这里的第一天是姜烁看着他的背影,现在反了过来。
就像以前的很多很多很多次一样,是他的目光无法从姜烁身上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