追声与循途(51)
作者:庸责己
时间:2018-11-07 12:18
标签:成长 音乐
手机推送的天气预报显示:寒流来袭,请大家及时添加衣物。
穆康裹着大衣,独自一人从沸点出来。酒吧街客人不多,穆康往霓虹灯下一站,立刻成了几位求炮人士眼中的唐僧肉。
一名打扮时髦的短发女孩靠了过去,笑着对穆康说:“帅哥?”
穆康看都没看她一眼,转身走了。
女孩:“……诶?说句话啊?真没礼貌!”
穆康不是故意不理人,而是真的没注意到。他满腹心事地坐上网约车回到家,一路都在想:今晚喝了不少,应该能睡个好觉了吧?
可惜天不遂人愿,他还是在入睡两小时后固定睁眼。
穆康没有失眠,他是被噩梦吓醒的。
噩梦几乎隔天就重来一次,内容千篇一律:穆诗人负责念诗,林狱警负责缄默,两人无计可施地走向阴阳两隔的结局,梦里最后一个画面,是登上山巅、面无表情关上门的林衍。
穆康每看一次就心痛一次,一心痛就吓醒,如斯往复了几十个冬夜,不受控制的大脑丝毫不懂何为吃一堑长一智。
没心没肺活了三十多年的穆大才子一朝开窍,心悸病不治自愈,相思病又无缝衔接。患者吃不好睡不着,被噩梦纠缠得都想约见心理医生了。
整个十月,穆康没接一个新活儿,使出了十八般武艺一门心思地找人,奈何失踪人口留下的信息寥寥,结果不甚理想。
穆康手中最后一条能用的线索,是普鲁斯特管乐团11月中旬在M市的演出。他和基金会发了好几次邮件,迁就着那边“三个工作日内回复”的效率,你来我往了半个月才弄明白,演出根本还没确定具体的时间和地点。
和基金会沟通耗时费力,穆康只好转而求助丹尼斯和安德鲁。两位管乐演奏家一开始挺热情,同穆康来回发了几封邮件后,又不知为何没了音讯。
自L市的一夜欢好后,算下来穆康快有两个月没见林衍了。
林指不出手则已,一出手就把穆大才子折磨得人不人鬼不鬼。受害人大半夜睡不着,爬起来上跑步机跑了十公里,硬把自己折腾出一身热汗。
房里没开灯,穆康赤裸上身站在落地窗前平复呼吸,嘴里叼着烟盒里的最后一支烟。
烟雾至火星处袅袅升起,穆康捧着手机,在如水月色中点开了来自Evan Lin的最后一封简短邮件。
一个林衍攒足勇气才留下的只言片语。
一个穆康怎么想也想不通的后悔莫及。
林衍的手写字条被留在了瑞士,这封既无笔触也无温度的邮件,成了穆康唯一的心灵寄托。
他不小心弄丢了心爱的阿衍,忽然发现在广袤天地间寻一个人,如同在光年之外徒手找一颗星一般困难重重。浩瀚世界挡在穆康身前,让他宛如撼树蚍蜉,束手无策。
屏幕弹出一条新提醒,穆康随手点开,信息来自夏树。
-夏树:穆大才子,万事俱备,就等你了。
穆康吸了口烟,直接按下通话,那头很快就接了。
夏树:“这么晚没睡觉?”
穆康:“你也没睡。”
夏树:“我看片嘛。”
穆康:“我运动嘛。”
“难怪这么喘。”夏树羡慕地问,“爽吗?多久?和谁?”
穆康:“一般吧,十公里,和跑步机。”
夏导演坐在虫蚁遍布的热带贫民窟临时住所里,被穆大才子的奇葩作风震惊到蚊子都忘拍了:“凌晨三点跑步?你有病吧?”
“嗯。”穆康坦诚地说,“相思病。”
夏树:“……还没消息?”
“没有。”穆康说。
“你别急。”夏树说。
穆康吐出一口烟:“不能不急,太他妈想他了。”
夏树感同身受地说:“我懂,我也想小小。”
“你懂个屁。”穆康冷冷道,“老子两个月没见他、没和他说话了。”
夏树沉默片刻,心想比惨的话我的确不如他,遂转移话题道:“你先过来吧,边工作边等,这边都准备好了。”
恋爱脑穆大才子其实不太想过去,但夏树已经催了不止一次了。雅加达下了好几天雨,贫民窟水位上升,居民区一派愁云惨雾,时机正好,穆康再拒绝真有点说不过去。
反正现在也只能等消息,在哪儿等都一样,穆康抽完最后一口烟,开口道:“行吧,后天就过来。”
“好,我让人来接你。”夏树心头大石落地,提醒道,“条件艰苦,做好心理准备。”
穆康:“知道了,回见。”
电话挂断,穆康先检查了一遍邮箱,把新收到的活动和写曲邀约转给王俊峰,又花了五分钟订好飞雅加达的机票,把订单截图发给夏树和王俊峰,转身去浴室冲澡。
曾颇为受宠的浴缸久未启用、无精打采,颜色像极了冬日路边灰蒙蒙的白蜡树。它的主人单手抵墙,低着头站在淋浴下发呆,既没有哼曲的灵感,也没有撸管的兴致。
浴室热气蒸腾,蒸不透穆康初尝情爱的不安与忧伤。他没滋没味地洗好澡躺回床上,在微熹晨光中睡起了回笼觉。
谢天谢地,总算没再做梦了。
第二天晚上穆康有个小饭局。管啸的女儿过三岁生日,话都说不清楚就点名要求“特别会玩游戏”的陆叔叔和“特别会举高高”的邱叔叔作陪。虽然“特别会凶人”的穆叔叔没得到直接邀请,但架不住人渣颜值高,小姑娘扭扭捏捏地对爸爸表示:“穆叔叔过来我也是可以的。”
穆康提着《Frozen》的手办上门,小姑娘一看到盒子里的Elsa就把矜持抛到了九霄云外,从管啸怀里拼命扑腾着往穆康身上抱。
穆康往后退了一步:“礼物拿好,别过来。”
小姑娘喜笑颜开地接过礼物,奶声奶气地说:“穆酥酥。”
穆康:“好好说话,是穆叔——叔。”
小姑娘:“谢谢穆酥酥,我,以身相许。”
管啸:“……”
穆康严肃地说:“不用了,我有伴。”
管啸对自家姑娘说:“哪儿学的新词?”
小姑娘充耳不闻,捧着礼物朝穆康傻笑。
一旁的陆西峰不乐意了:“小公主,我也送了礼物啊。”
“她妈又带她乱看电视剧了。”管啸头疼地对穆康说,“你先坐。”
邱黎明五分钟后到了,陆西峰被小姑娘拉到了客厅角落玩过家家,管啸好不容易逮着机会,和邱黎明联手把穆康堵在了沙发上。
李重远一个多月前在“勋伯格赛高二号”里正式宣布“他俩好上了”,惹得驻守国内的三名吃瓜群众弹冠相庆,盼星星盼月亮地盼着夫夫回国。
哪知人见人爱的林指没出现,三人一同出席的接机行动只接到了一名人渣。
深觉被戏弄的吃瓜群众怒不可遏,无视时差拖着李重远举行了“人渣心理分析”第一次线上视频会议。李重远面对三位同志不满的抱怨,淡定地说:“我只是说他们好上了,又没说他们在一起了。”
陆西峰无语道:“什么鬼??”
李重远:“穆康是开窍了,但是林指不见了。”
邱黎明疑惑地问:“什么叫不见了?”
“乐团要开始国际巡演了。”李重远解释说,“巡演期间都是客座指挥轮流来排练,每年到了这个时候,林指都会去做慈善。”
管啸:“那他这会儿在哪儿?”
“不知道,林指这次走得蹊跷。”李重远说,“不知道他和傻逼穆之间怎么了,招呼都没打,一个人走了。”
邱黎明:“你的意思是……没人知道他去哪儿了?”
“是。”李重远说,“傻逼穆问遍了林指合作的基金会,都说不知道。”
“啧啧。”管啸说,“傻逼穆是不是惹林指生气了?”
陆西峰烦躁地说:“那根本还没好上啊!”
李重远肯定地说:“好上了,穆康自己说的。”
邱黎明:“他说了什么?”
李重远神秘地卖了个关子:“你们自己问。”
手机狭小的屏幕挡不住怼爷说这句话时的意味深长,陆智障虽然悟性不足,管啸和邱黎明倒是领悟得很充分。两人摩拳擦掌了几个礼拜,借着这次的天时地利人和对穆康展开了怼爷式质询。
管啸开门见山地问:“找到林指了吗?”
穆康郁闷地喝了口茶:“没有。”
“总会找到的。”邱黎明说,“找到之后呢?”
穆康心想:当然是干柴烈火大干一场。
此等私事自然不足为外人道也,他瞥了邱黎明一眼,漠然道:“干/你屁事。”
邱黎明和管啸隐晦地对看一眼,都从对方眼中读到了笑意。
穆大才子自视甚高脸皮奇厚,既不在乎别人怎么看自己,也不屑于掩饰七情六欲,自回国以来,从不吝啬在众人面前表达自己对林衍的思念。根据邱黎明和管啸与之相处多年的经验,傻逼穆若以“干/你屁事”来回答问题,就意味着其正在策划一些或颇有私心、或惊天动地的大事。
管啸朝邱黎明使了个眼色:看来他俩进展得很迅速嘛。
邱黎明小幅度地朝管啸点点头,以拉家常的语气问穆康:“你在瑞士一直和林指住在一起吧?”
穆康:“嗯哼。”
邱黎明:“开心吗?”
“开心啊。”穆康笑了笑,“从没这么开心过。”
“还过去吗?”邱黎明问。
“过去。”穆康说,“我得和他在一起才行。”
管啸别有居心地问:“打算在一起多长时间?”
“什么屁话。”穆康靠在沙发上双手抱臂,坚定地说,“永远在一起。”
管啸:“……”
“Mission accomplished”再次兜头而来,管教授一下没接稳,直接懵逼了。
关键时刻还是邱首席反应迅速,从怔愣到回神只用了短短三秒。他实在按捺不住,猛地站起来指着穆康说:“你他妈得说到做到啊!”
穆康莫名其妙地说:“这么大声干什么?”
“……没什么。”邱黎明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和管啸交换了一个心照不宣的眼神。
质询环节圆满结束,质询结果激动人心。管啸笑容满面地起身给大伙儿添茶,邱黎明重新坐好,长出一口气,心道怼爷诚不欺我,林指的好日子终于要到了。
陆西峰和管小公主的过家家游戏似乎进展得不太顺利,玩具被推到一边,一大一小两个背影神秘兮兮地低头凑在一块儿,不知道“特别会玩游戏”的“陆酥酥”又在带小姑娘作什么妖。
穆康正徒劳无功地第一万次刷新邮箱,蹲在角落里的小姑娘忽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摆脱了“陆酥酥”的怀抱,一溜烟飞奔至穆康身边,将某不明物体啪的糊到了穆康脸上。
被猝不及防抢了手机的陆西峰:“诶——”
穆康眼疾手快接住手机,小姑娘手脚并用爬到穆康身上,指着手机屏幕说:“穆酥酥——傻蛋——”
手机里传来一段独白的爵士小号,旋律忧伤,气息老练,一听就是沸点驻场乐队的表现手法。
陆西峰:“……”
管啸:“……”
邱黎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