Who are you?(71)
作者:吃素
时间:2018-08-21 02:44
标签:轻松
“谁管你到底干了什么呀,只要让他们相信你干了什么就行了。只要我依然是西五中最出色的那个学生,那所有的老师和同学就都会站在我这边——无论我做了什么,大家都会相信我。
“毕竟在你和我之间,我是那个‘好学生’呀!”
张宁傲仿佛大人一样摊手叹气:“唉,没办法,这就是个‘看脸’的社会嘛。”
李正正不说话。
“多亏了你,我学到了很多学校里学不到的知识。”
李正正突然在张宁傲那张帅气又阳光的脸上,看到了有什么陌生的东西积聚在他的笑容背后。
断尾求生。
张宁傲从这一刻起,是一个新的张宁傲了。
你,到底是谁啊?
刚刚清醒的章心宥,认知和记忆还很混乱。
面对出现在病房里的荆寻,眨巴眨巴眼睛,很害羞地笑,露出缺了半颗的牙:“……谁来着?”
第75章 两个父亲
章心宥现在心智还懵懵懂懂,早上医生查房,问他“117乘以2是多少”,他憋半天想不出来,急哭了。除了父母,能完全认出来的人也不多。
比如荆寻。
“不认识我了?”荆寻轻轻地问。
章心宥看着他笑,很害羞很害羞,说“认识”。用没打石膏的那只手拽着被子挡着脸,露出两只眼睛来偷看,叫一声“哥”,又把脸孔躲进被子后面嘻嘻嘻地乐。
不记得他叫什么,却知道自己喜欢他。
哪怕心中已经被痛苦和后悔填满,荆寻依然竭力保持着温柔与平静:“对呀,我是寻哥。我们一起吃过饭,打过球。”
“篮球!”章心宥开心地说,一双眼睛盯着他看不够地看,“……因为我不会打别的球。”
“现在疼不疼?”
章心宥摇摇头:“不疼!”
“有没有想吃什么?寻哥买给你。”
章心宥脱口而出:“油爆虾!”
尚丽在一边“哎哟”,“啥时候吃的油爆虾?我给你做过吗?”章建武回去休息了,她跟章心宥的一个堂兄在这陪护。
只有荆寻知道,章心宥记忆里的油爆虾是哪天吃的——他的手指在外套下紧紧扣着掌心:“那我先回去了,过两天等星忆能下床了就来看章老师,让她亲自道歉,道谢。”
尚丽实在说不出“不用谢这是老师应该做的”这种话,她高尚不起来。作为母亲,再多的赞美与荣光也比不上儿子的平安。
“你家姑娘也遭罪了……不怪她的。”尚丽只能这样说——不去责怪这场事故中的任何一个受害者,已经是她能做到的极限。
“寻哥,你要走啊,那你还来吗?”章心宥抻着脖子要坐起来,堂兄赶紧给他按住了。
“来,每天都来。”
章心宥开心了,摆摆手:“拜拜,明天见!”
往下坐五层电梯来到舒星忆的病房外,荆寻没进去,只是坐在在门口的椅子上。舒月凉来回几次都没搭理他,等梁鑫来看舒星忆的时候才离开病房,在荆寻身边坐下。
她没有打算原谅,但她依然要看到他的反省。
“我经常觉得自己……像个气球。”
夫妻俩沉默地坐了很久,荆寻突然没头没脑地说。
没有手,没有脚,轻飘飘的一不留神就要被吹走了。很想被谁抓在手里,安安稳稳的跟着对方走,可真的被抓住了,又害怕一辈子由不得自己。
“不知道自己是想往哪里飘,也不愿意被拴着。”
有了星忆以后,他觉得仿佛一个小石头坠住了他的人生,怕自己无法负担它的重量。然而当命运的剪刀告诉他“我来帮你剪断吧”,他却又惊恐起来。
“等到什么束缚都没了,嗖地一下越飘越高,才发现自己都不在这个世界里了。”
一生都在寻求他人的爱,哪怕廉价与轻浮的维系,到头来却发现得到的是自己一直以来都在拼命躲避的结局。
舒月凉理解他的感受,却毫无同情:“那你他妈的就别当气球。”
荆寻噗嗤笑出来,手掌扶着额头笑得不能自已,笑声却格外悲伤。
“月凉,我很害怕。”
荆寻垂着头,把脸埋在手掌里。
“你们每一个人我都怕,我怕自己对你们说的每一句话,做的每一件事,怕每一个明天——就像十年前那样。”
“你以为别人不会害怕吗?你以为只有你有这么多恐惧吗?”舒月凉冷酷地说道,“从星忆上幼儿园到现在,我怕她疼,怕她难过,怕我一句话说错让她伤心。她上学我怕她路上出事,在学校我怕在学校出事,你知道我有多少次想过她会发生的各种意外?”
是啊,每一个人都是。
只要心里有在乎的人,就永远都摆脱不了这样的“害怕”。
“记得这种害怕吧。学不会怎么面对,你就只能当气球。”说完站起来,看都没看荆寻一眼就回到病房去了。
卧床结束后的当天,舒星忆就跟妈妈跑来了章心宥的病房。小姑娘看见老师的模样当时就哭得说不出话,章心宥还没记起这是自己的数学课代表,很惊讶地问:“你哭啥呀?你是不是疼啊?”
没想到舒星忆也伤得这么厉害。看到两个都满身裹着绷带的人互相问“疼不疼”,听得尚丽止不住抹眼泪。
来之前舒月凉告诉女儿别追问老师“你记得我什么”之类的问题,舒星忆便抹抹眼泪跟章心宥聊加减乘除,离开的时候章心宥突然说:“你把作业收齐了啊,我要批的。”
惹得舒星忆又一阵哭。
西五中校领导哗啦啦来一堆,章建武想起之前章心宥脸上的伤便一点好脸色都没给。尚丽看老公这样也冷着个脸,查房的护士更不客气:“病房不准进这么多人!交叉感染怎么办!”待了没有五分钟全都给撵走了。
学生、家长、同学、好朋友,有提前招呼的都被尚丽婉拒,三天过后总算消停了一点。
章心宥平安地度过了危险期,没有发生任何感染,水肿消退,从胡言乱语的状态逐渐安静下来,记忆也一点点正过来了。
疼痛也回来了。
镇痛泵不能长时间用,天天换药总是给他疼得龇牙咧嘴。更可恨的是现在都不能下床,吃喝拉撒都要爹妈和堂兄表哥们帮忙,意识清醒以后给他羞得,直说还不如不清醒呢。
“我的天呐祖宗,你知不知头两夜你闹得多厉害。”堂兄一边剥桔子一边吐槽他,“白天晚上的不老实,一会儿给我和三叔讲课,一会儿唱歌,一会儿挣命似的非要起来打球,按都按不住。亏得是单人病房,要不得多少人投诉。”
章心宥捂着耳朵:“我不记得了,我不知道。”
“幸好你是男的,这要心幽妹妹我们还没法伸手呢,你连一个姐妹都没有。”
男的就不害羞了吗?章心宥连脸都捂上了。
尚丽听着咯咯乐。
儿子逐渐好转这是比什么都让她高兴的事儿,虽然手术的伤疤肯定是消不掉了,可命保住了,死里逃生,伤疤算得了什么啊?
晚点的时候章建武来换老婆的班,吃了晚饭,章心宥有点迷糊就睡过去了。把侄子赶回去休息,尚丽却没急着走,跟丈夫静静地在儿子床边看了一会儿。
章心宥的脸开始消肿了,淤血还没退,但好歹能看出以前的模样。左边的手臂和腿分别用夹板和石膏固定,短时间内别说打球了,行动都得靠轮椅。
尚丽又默默地流泪,叹气。
“眼见着一天天好起来,哭什么呢。”章建武抽了一张纸巾给她,低声安慰。
“他爸,我想明白了。”
“嗯?”
“结不结婚都算了,随他;想不想谈恋爱,跟谁谈——”尚丽不知道说给谁听,“男的女的……都行。只要他平安,高兴,我就知足了。”
章建武浑身一僵,看着自己的妻子。
“你看我干什么,你不是也知道了。”尚丽冷哼一声,“你们父子俩那点嘀嘀咕咕,还能瞒得过我。”
章建武有些手足无措:“我是知道……但我也是……你是什么时候?”
“他大学放假回来的时候,在他房间里看见过……那方面的书、光碟。”尚丽一边回忆一边说,“想骂他、想揍他,怎么看这些玩意儿,气了半宿忍住了,觉着可能他年纪小就是好玩,也怕听见不想听的。
“我还想是不是石飞给他带的,后来石飞慢慢不来了,他也忙工作,我就觉得这事儿过去了。
“听说石飞有女朋友了,我想石飞不是‘那方面的’,那咱们心宥肯定也不是,就催着他找个姑娘处一处,谁知道他一直不找——这么多年,始终不愿意信,也不想信。”
尚丽又反问章建武:“你又是怎么知道的?”
迟疑了半天,没把“学生家长”的事情说出来,章建武避重就轻地回答:“也就是怀疑,后来,后来问了他一嘴。”
尚丽紧张地问:“怎么说的?真是吗?就……就跟你承认了?”
她到底还是抱着一丝希望的,希望唯一的孩子能跟别人一样平凡地娶妻生子,不要走上那条被人指指点点的路。
章建武沉默了一会儿,点点头。
尚丽重重地叹了一口气。
“他说没法跟女孩在一起,但能跟咱们保证一辈子不找男的,就守着咱俩过——孩子都说出这话了,我还能再逼他吗。”
尚丽又抽了几抽纸巾,擦干眼泪狠狠地擤了一把鼻涕。
“谁的儿子谁知道心疼,他也知道心疼咱俩,这就算没白养——只要他平平安安,健康快乐,别的什么都不求了。”
尚丽回去了,章建武把她送到电梯折回来,坐在床边轻声地问:“都听见了吧?”
章心宥依旧闭着眼睛,眼泪却不断地滑下来。开始还憋着声音,渐渐憋不住,拿被子蒙着头呜呜大哭。
有这样疼爱这他的父母,他一定是这世界上最幸运的人。
清醒以后再面对荆寻,章心宥就矜持起来。之前问“你明天还来吗”,现在说“您不用再来了”,对舒星忆倒是温柔,得知她当时也在车上的原因气得要去找张宁傲算账。
“就批评教育就完了?这事就拉倒了?”他质问荆寻。
绑架犯另说,陷害自己同学差点儿没命,因为年纪小就不用负刑事责任,就能这么算了?
“他来跟我和吴英瑶道歉了,跟李正正和他们父母。”
舒月凉断然不会就此罢休,然而对这两个孩子无法有什么实质性的惩罚也是事实,学校对舒月凉提出的开除要求,以“九年义务教育不能开除”为理由拒绝了。
“没事哦老师,”舒星忆面色平静地说,“惩罚总会来的,我也不是那么好惹的。”
说完微微一笑,笑容很有一点荆寻的影子。
荆寻现在并没有机会跟章心宥表明心迹,虽然着急,可他还是得忍着。每天过来闲聊个五到十分钟,装一下成熟稳重的学生家长,尚丽也只当他是因为舒星忆才对儿子格外上心。
章建武今天来得早,刚好碰上荆寻正离开。
虽然只见过一次,但互相之间印象深刻得想忘都忘不掉。章建武目不斜视地看着他,问:“荆先生,是吧?”
“是,伯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