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篇民国宠妻甜文(24)
犹记得他曾经问过父亲,怎么不是讨厌洋人吗,怎么又跟康纳玩在一起去了?
夏老爷子闻言没有立马回答,深吸了一口嘴边的烟杆子,才说:“我看他偷偷把医院的药拿给外头快病死的乞丐;他喝了酒后会跟我一块儿痛骂日要落帝国王八蛋,偷我们的东西;他不给日本人治病;他每次祈求上帝宽恕世人,希望世界和平。”
说完,夏老爷子把烟杆子放在座椅扶手上敲了敲,敲得烟花落了一地,随后又叼进嘴里抿了抿,夏稚便能看见父亲的烟锅子骤然又亮起一点橘红的火光。
“老子也希望世界和平,少赚点儿钱都使得,这样说不定你奶奶、你大伯他们现在还能跟着老子享福嘞。”
后来父亲去世,家里轰轰烈烈办了一场葬礼,康纳医生也过来上了礼,却再之后就没怎么见过,偶尔来医院看病,夏稚也没理由去打搅康纳医生的生活,总之是没有再见过。
夏稚走进医院大堂的时候,就左右看了看,怀抱着或许会碰见康纳医生的想法,想着到时候可以打个招呼,可惜依旧是没有缘分。
陆开疆实在是他肚子里的蛔虫似的,看他左右乱瞄,便淡淡说道:“康纳医生好像回国去了,我当时去济南坐车时,在火车站看见过他,提着不少行李,应当是走了。”
“这样啊……”夏三点了点头,明白这个世界上就是这样运行的,没有人是会永远陪着自己的,所有人都是生命的过客,是阶段性的,就连亲人都不例外,更何况一个父亲的忘年之交呢?
只是可惜了。
他家里还有不少父亲生前留下的小兰花。
当初父亲贼兮兮地教会了康纳医生后,医生也丢掉了从前英伦风的烟斗,一有空就提起中国的烟杆来两口,说是抽烟杆的时候让自己感觉和慈禧很像,有中国贵族的味道。
夏稚到现在还记得父亲跟他学康纳说这些话时爆笑的表情,真是……可惜了。
夏稚没太多时间去怀念父亲,被陆哥拉着在一楼护士站测了体温后,发现温度的确是没有异常的情况,才问了护士半夜来打针的小孩在几楼,得到回复后,夏稚也不要陆哥领路了,心急着走在前头。
“走这么快做什么?你是大夫?”陆开疆在后面无奈道。
夏稚站在楼梯的拐角处回头跟陆哥说:“你没听护士说吗?敬业一直高烧不退,这像是不太正常。”
陆开疆没有顺着夏稚的话继续说下去,而是另外道:“一会儿你不要探望太长时间,中午早点吃饭,下午不是想要把你二哥的账先还了?”
夏稚一脑门的官司,闻言真是觉得头大,想当初父亲在的时候,他什么都不用想,每天只和朋友们出去吃吃喝喝,跟男友看电影看书就可以了,生活还真是满是柴米油盐。
“吃饭的时候我找人联系债主,约着到醉仙楼谈判还是去对方公馆。”陆开疆徐徐道来。
夏稚依旧是没什么心思去想债主纪世宗跟陆哥的过节,胡乱点了点头,总算是上了三楼,在单人输液室找到了一夜没睡的大姐跟病床上小脸寡黄的侄子詹敬业。
詹敬业今年十岁,却长得个头比六岁小孩都要小一圈,唯独眼睛大,又大又黄,眼白的颜色着实瞧着不像是好的,看的人总疑心他是不是年纪轻轻就有什么肝病。
“大姐!”夏稚多年不曾见到姐姐,就昨晚上匆匆一面,话都没能好好说上一说,再见面大姐就完全不似昨夜那般从容优雅,本来精致打理过的发卷,这会儿也散得差不多了,齐肩披在后头,口红更是早早就掉了,妆也没有补,眼下青色的憔悴肉眼可见。
夏嘉禾哪里晓得小弟怎么突然出现在这里,惊讶着站起来,看了一眼跟着小弟进来的陆二爷,一时间眼泪只囤在眼眶里,硬生生锁着,没有流出来。
“大姐,敬业怎么样了?方才陆二带我来看有没有发烧,说是顺道来看看敬业,没成想护士说一直高烧不退,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夏稚问道。
夏家大姐哪里说得清楚,她摇了摇头,说:“大夫也看不出来是什么问题,只是敬业本来就身子骨弱,跟他爹一样,常年咳嗽不好,每年只要天气骤变便是一场大病,我啊……都习惯了。”
“哪里就习惯了?”夏稚轻声说着,看了一眼还躺在病床上打针的侄子,哪怕没见过几次,但一想到这是姐姐的孩子,夏稚也是满心喜欢的。
夏稚下意识想要去摸摸敬业的额头,谁知道被身边的陆哥突然拽着手腕不让动,不等他挣脱开,就见陆哥越过他,走到敬业的病床前,大致看了看,说:“看上去应该还好,没有抽搐呕吐吧?”
夏家大姐连忙说:“没有的。”
“那还行,只要不是大脑炎,再怎么烧总有机会退下去,如果是大脑炎就没办法了,得用盘尼西林,这药全国上下都缺,一支千金难求,大姐你再观察观察敬业情况,如果有需要,让夏稚跟我说,我能帮的话,自当帮忙。”
这话实在漂亮极了,可干嘛不让他去看看敬业?
这人就是嘴上漂亮,实际肯定是怕敬业有什么传染病,这才不叫他过去。
也不知道大姐看出来刚才陆哥拉着他手不叫他过去的样子没有,若是看见了,未免也太难看了。
夏稚心中隐隐不悦,却不发作,又跟大姐说起下午准备跟陆哥去帮二哥还债的事情。
大姐此刻大约没什么心情谈这些事,只听说是先找陈家把分红拿了回来,其他几家的分红还没有来得及去要时,略微思索几秒,直接看向陆开疆,说道:“我想着,当初家里的产业说是交给叔叔伯伯们代为打理,实际上咱们家里却过着仰人鼻息的生活,还不如趁着现在二爷你在,干脆全部拿回来算了。”
“当初不愿意跟那些叔叔伯伯们争,是害怕咱们姐弟几人经营不好,反倒毁了父亲的心血,可现在,他们哪个不是看咱们好欺负,蹬鼻子上脸的?要我说,当初还不如一次性卖给他们,省的他们觉得夏家的姐弟都是窝囊废。”
夏嘉禾说道这里,颇有些埋怨陆二的意思,当初要不是陆二拍板说东西给就给了,每个月拿分红还省心,今时今日,他们家也不至于连十万块都拿不出来,去堵老二的窟窿!
陆开疆听出来了,却没有任何分辩的意思,淡淡道:“上午我也同小乖说了,要是想拿回来,我便去要回来就是。”
刚才还觉得陆哥拉着自己不让自己去看敬业的行为实在可恶。
现在看见大姐这么明目张胆说陆哥决策错误的样子,夏稚便忍不住又替陆哥不平:“大姐,之前陆哥说得也不错,我同二哥的确没有经商过,场子里的经理见我们的次数都比见那些叔叔伯伯的次数少,我们又太年轻,哪里压得住他们,不是被叔叔伯伯抢走,也会被别人抢走,还不如拿分红,咱们几人也轻松。”
“那分红还不是没能给几次?”夏家大姐轻声说着,摇了摇头,又笑着对陆开疆道,“原本大家都晓得父亲临终前还特别嘱托二爷关照咱们家,可谁知道他们竟是好像也不怕陆家似的,的确是谁也没想到。”
夏稚:“我觉着倒不是不怕,只是这半年来,陈家似乎换了主子,再加上陆哥不在天津,咱们跟陆家就没走动,他们哪里是不怕嘛。”
夏稚打着哈哈,生怕姐姐说出更多埋怨陆哥的话来,又跟大姐寒暄了几句,拉着陆哥便下楼去。
一路上他忍不住为大姐说好话:“你别气我大姐,你是知道她的,她一着急,什么话都敢往外说,当初还骂我母亲是吃里爬外的贱人,说我二哥人模狗样,连我都骂过。”
陆开疆神情很淡,闻言笑了笑,问:“哦?骂你什么?”
“骂我在外头招蜂引蝶迟早碰到硬茬,把腿都给我打断。”小夏说完,很是善解人意地对陆哥说,“哥,我不觉得你当初决策错误,只是当时谁也没想到他们不给啊,我想着,陈伯不是那样的人,可谁知道陈伯病了,现在是陈伯的弟弟当家,这不是你的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