飞行有迹(59)
严岸阔耐心询问:“具体是哪些‘乱七八糟’?”
边迹摆着手指,迷迷糊糊地数着:“就公司里那些啊,乘客、乘务组、总部、中高层、其他部门……各种,乱七八糟的关系。”
严岸阔虽然没在公司里干过,但毕竟也处理过不少商务客户,对他说的感同身受,但他比较惊讶的是:“以前看你处理起这些都游刃有余的,我还以为你很擅长。”
“大家都这么说,但是……”边迹不确定这是否属于夸赞,姑且笑了一下,笑完又立刻陷入迷茫,像幼稚园小朋友问老师那样,“我喜欢吗?”
严岸阔没有把他当作醉糊涂的人,反而郑重地问:“你喜欢吗?”
边迹歪着脑袋,犹豫了一会,“不知道。”过了几秒,又摇摇头说,“我只知道,我必须这么擅长。”
严岸阔看着他,轻声安慰:“没有什么事是‘必须’做的。”
“有的。”边迹小声反驳,“其实我小时候脾气很不好……”
严岸阔挑眉,“想象不出来。”
边迹认真说:“真的,我小时候特别爱哭,因为想要的东西一哭就全都能得到,所以越来越难哄好。以前我还会跟同学打架,就连小学低年级的都怕我,老师也烦我,但最后我爸妈都会出面,帮我收拾残局。”
边迹说起幼儿园的不光彩事迹居然笑得堪称明媚,以至于严岸阔看着有几分晃神。这种像夏天的笑只持续了几秒,很快像被冰封了似的。边迹嘴角忽然收起,茫然得像个在看别人故事的孩子:“可是他们突然就不再帮我了。”
严岸阔心里一颤:“为什么?”
边迹只在少有的聚会上提过一次家庭,但那时很快拿别的话题岔开,没有深聊。
就连现在这种时刻,边迹也没有全部袒露心声,将原因浅浅带过,只提到令人心酸的结果:“反正,就是不会再帮我了。”
严岸阔没有逼问,伸手搭在他的肩上,安慰似的揉搓两下。
边迹拍拍肩上的手背,嘴角牵强地扯了一下,继续说:“他们离婚以后,没人愿意带我,就把我送去亲戚家念书。有次我偷听到姑姑跟姑父吵架,他们说我性格太差了,不听话,又很闹,一点也不可爱,想把我送走。”
边迹掰着手指说,“那个时候我都转过两次学了,我怕再这样下去,爸妈会更加怪我。所以,就只好热情一点,懂事一点,想着……这样,他们会不会一开心就接我回去了?”
严岸阔这次虽然只接触到他童年苦涩的十分之一不到,却也已心疼得无可复加。
都说共享伤疤是比性更私密的举动,严岸阔曾经迫切地希望能跟边迹融为一体——任何意义上的——现在却因为心疼不敢再追问下去。
“你就算是小时候,肯定也是个招人喜欢的小朋友。”严岸阔知道结果,评价道,“如果他们没有接你回去,是他们的错。”
“没事,我现在已经习惯没有他们了。”边迹习惯了寄人篱下、独处和扮乖,迅速从“脾气不好”的幼稚鬼成长为热心开朗的大哥哥,“找工作的时候,我想离家远点,就选择参加航司的招培,当了空乘。我发现,在这里只要你笑得足够热情、服务足够到位,就会收获很多的爱和反馈。”
边迹也是在工作后才意识到,原来爱与反馈并不是一件难事。也许是甜头来得太迟又太突然,边迹忍不住将热情与贴心刻上自己的骨骼,以至于后面的每一次恋爱,对方都为他能给到的情绪价值感到惊奇。用他那个机长前任的话说,他就像把生活也过成了客舱服务,处处都是温度,却又让人觉得少了点什么。
严岸阔听到这里,很难再按捺自己的情感,于是任它肆虐。他不再管场合与周围人的眼神,将他拉到自己怀里,用指腹摩梭他的嘴唇,说:“边迹,你真的不需要对所有人都热情,尤其是在我这里。我只希望你舒服、开心。”
严岸阔眼里的温柔太甚,在酒吧里显得过于暧昧。边迹不动声色地挪开眼睛,故意用玩笑掩饰自己刚刚的失态:“严律师,你是不是忘了?当初要不是我对你热情出击,咱们可就勾搭不上啦!”
本以为这个话题会就此结束,没想到严岸阔却不依不饶,很认真地反驳道:“不会的。”
边迹奇怪地看着他。
“你就算一点都不主动,不来搭讪,也不对我笑——哪怕只是站在那,我也还是会注意到你。”严岸阔低着头,说话时温暖的气流钻进边迹的耳朵里,像花团锦簇的云,“还有,第二次见你,根本不是巧合。”
边迹的耳廓和心房一样痒,他后撤半步,像听古希腊的先知在宣布什么惊世骇俗的预言。他听见严岸阔说:“是我找严帆璇要来了你的排班表,特意选择6C座去见你。”
边迹记得这个名字,新人培训时见过,可他怎么也没想到她会和严岸阔有关系,支吾着问:“严……帆璇?”
“嗯。她是我妹妹。”
仿佛纵横捭阖的军师居然胆敢全盘托出自己使过的诈,严岸阔交代得坦荡,心思却并没多坦荡。
边迹先是脑袋空了一会,反应过来后,半嗔怪半玩笑地说:“严律师,好深的套路啊。”
严岸阔笑了下,在他耳边轻声道:“彼此彼此。”
边迹用食指指节顶着他胸口,抬头,嘴巴与严岸阔的离得很近,学着他的语气问:“所以,咱们俩,到底是谁在兜谁?”
严岸阔被手指顶着后退一小步,又很快上前,重新迎上那根手指,“骗你这件事是我错了。”
就像上次在帐篷中对边迹做的那样,认错者将边迹的手放在自己的下巴上,“那么,作为惩罚——”
他同时扬起脖子,露出脆弱的大动脉,注视着他的双目说:“你也可以掐回来。”
第56章 安神香
边迹的手被严岸阔攥着,渐渐收紧。他没敢继续使劲只是顺着对方的力,将人往自己怀中猛地一带。
严岸阔没站稳,踉跄着摔过去,两个人下巴相撞。
边迹下意识收手,转而扶住他。
严岸阔眼底有深深的笑意,问:“不惩罚吗?”
“想罚你。”边迹诚实道,“但更想亲你。”
严岸阔浅抬眉,仿佛在打量一件精美又不寻常的瓷器,明知故问:“在这里亲?”
边迹摇摇头,“不要。”
不要在这里,也等不及去更远的地方,严岸阔便知道他想去哪,于是一刻都没有停,猛地拽住边迹的手腕,朝灯红酒绿找不见的黑暗中去。
边迹跟着他一路小跑,手腕被捏得生疼,却并没喊疼,反倒受用极了,看着身前人微微起伏的胸膛、听着他不稳的气息,连快步穿过走廊的风都变得暧昧起来。
酒吧开辟了半层楼做了卫生间,每一扇门里都是独立的空间。
严岸阔用力一带,便将边迹带到门内,然后将人抵在墙壁上。
“这里没人,”严岸阔极力平复自己因为跑步而过快的呼吸,却还是暴露了颤抖的声音,“我们可以接吻。”
边迹仿佛听到“嗡”地一声,汹涌的血液冲上脑袋,清醒仿佛成了笑话,他连说话都有点前言不搭后语:“那你要把头低下来点。”
严岸阔没懂他的意思,却也顺从地垂头,没想到,等待他的是一阵生疼。
边迹忽然反客为主,将严岸阔摁在墙壁上,在他下巴上重重咬了一口。
严岸阔哭笑不得:“这算什么?惩罚?”
边迹眼中带着半醉的水汽,迷蒙地看着他,说:“不许说话。”
这样的边迹很少见,严岸阔乐在其中,乖乖闭嘴。
边迹便收了凶凶的表情,像个初尝甘露的小朋友,好奇地探索严岸阔的嘴巴,先是啄来啄去地,打湿它,再轻轻分开品尝,最后越来越使劲,连手指都忍不住借力,死死攥着严岸阔的手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