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风漂流(62)
薛承雪开着一辆不怎么低调的红色法拉利,跑车的前置车厢空间很小,塞不下林瑧的28寸行李箱。她摘下墨镜,从钱包里掏出一沓美钞递给林瑧,说:“你自己打车回去吧。”
林瑧默默收下了钱,他的羽绒服外套口袋很深,里面装着几张在不同城市买的明信片。林瑧把明信片摸出来放到薛承雪面前,给自己找了个借口,“冬令营的带教老师说,要在每一个城市给家人写一封信。”
薛承雪瞥了一眼已经长到和自己差不多高的儿子,犹豫了半刻,还是拿走了明信片。她的衣服没有口袋,于是随手将那几张纸片从车窗扔进了副驾驶,有两张掉在了座位下面,她没发现。
林瑧见她要走,攥了攥手里的行李箱拉杆,追问了一句:“妈妈,我后天开学,有个家长会,你能来吗?”
薛承雪绕过车头打开车门,侧身盯着他,眼神冷淡,嗓音也凉凉的,“林瑧,你会问你爸爸这种问题吗?如果你不问他,就别来问我了。”
住家家里的小孩也是同一天开学,家长会上林瑧父母的席位便只能继续空缺。第一天学校放学很早,平时是下午三点,今天因为家长会两点就放了。
林瑧却没走,他不想回那个住了几年依旧陌生的家里,至于和家里的另外几个小孩待在一起更加是噩梦,所以只能尽量拖延回家的时间。
他读的这所私立中学,junior和senior学区混在一起,共用着大部分的公共设施,其中就包括林瑧现在待的这个室内网球馆。
林瑧读小学的时候身体不太好,医生建议他多运动,刚好那个时候学校要求每个学生都必须参加一个运动俱乐部,他在一堆橄榄球和篮球狂热者里选了当时人最少的网球。
升入中学之后周围开始打网球的人变多了,林瑧不太喜欢和人接触,teenager是暴躁和白目的代名词,而家境殷实的纽约私立学校小孩更是其中的佼佼者。林瑧平时来网球馆之前一定会约老师的时间,老师有空才会来练一个课时,从来都是打完就走,连用浴室都要看人多不多,人多的话他甚至可以忍着汗味回家再洗。
今天或许是因为刚开学,网球馆空无一人。林瑧闲着无聊,拖了一车球放到场边,自己给自己练发球。黄色的小球砸到网面破空而出,铿锵清脆的撞击混着空灵的回声,在空旷的场馆里回荡了一个多小时。
林瑧今天是突发奇想过来,球拍是在储物间随手拿的,也没穿运动速干衣,汗珠沾湿了衬衫制服布料,黏腻地贴在身上有点难受。感觉时间差不多了,体力也差不多耗尽,他随手扯了扯上衣,躬身准备把散落一地的网球捡起来后离开,却听见了有人走了进来。
不止一个,是一群。
高中部上周就开学了,他们平时比初中部放学时间更晚一些,林瑧一直没碰上过高中生,就把这件事忘了。
进来的男生都是高一网球部的,三个白人,一个南美裔,林瑧所在的地方是网球馆的角落球场,他用余光瞥了眼那四个人,尽量缩小自己的存在感,捡球的速度不自觉地加快一些。
但他运气实在不好,还是被注意到了。
“Hey,Chinadoll!”领头的一个棕发高中生嘻嘻哈哈地叫他,“快点捡完球送过来,我们要训练了!”
林瑧没有回应,他知道这种人越理他越来劲。闷头收好最后7、8个球,他把装球的小推车和球拍一起放回储物间的原位,低着头绕了一大圈想要躲开那几个人出去。
网球馆的门很窄,林瑧没看路,在跨过门口的同时撞到了一个人。那人只穿着一件短袖,比林瑧高大很多,结实的身材像一堵墙,把他往后直直推进了门里。
“小子,你走路不长眼睛吗?”
林瑧踉跄了两步才站稳,身后的哄笑声又起,他烦得不行,低声用中文念了一句“倒霉”,下一秒却被抓着后脑勺的头发强制抬起头,面前是一张典型的浅肤色人种脸。
“你他妈的刚才用他妈的中文骂我了吗?”他一句话带了好几个fuck,林瑧觉得无聊,美国人连骂人的词汇都这么贫瘠。但后脑勺被扯得很痛,这人手臂都快赶上自己的腿粗了,林瑧权衡了一会儿,努力说了句“sorry,但我没有骂人。”
林瑧被他扯着头发摔在了地上,让他有点后悔上个月没去剪头发了。刚才喊他“Chinadoll”的少年走过来,居高临下地用网球拍顶着林瑧的前额,仔细端详了一遍林瑧的脸,笑着同摔林瑧的那个人说:“Darren,别对一个小女孩这么粗暴。”
他故意的。
林瑧穿着男生的制服,刚因为有点热胸前的衬衫扣子还解开了三颗,能一眼看出是个男孩,但他还是用了“小女孩”这个词。
非常低劣的羞辱把戏,林瑧从地上爬起来,拍了拍身上的灰,没有再说一句话,绕开两人走了出去。
林瑧本来以为这件事可以就此结束,可一周后的网球训练,他又碰到了这其中两个人。
这次是在休息室,林瑧刚刚洗完澡,湿着头发出来找吹风机。他原本独自安静地在自己有些乱的储物柜里翻找,蓦的,连脚步声都没听到,他被抓着胳膊往后扯了一下,铁质柜门被一只长满汗毛的大手“啪”地一声关上。
林瑧侧过脸抬眼,看见了那个叫他“小女孩”的高中生。
惹不起躲得起,林瑧想直接转身走人,但是这样的天气湿着头发去户外,不出三分钟就会被冻得一脑袋冰渣,很烦。
“为什么偷东西,Chinadoll?”
林瑧突然被泼了一头脏水,有点无奈,他拉着储物柜的拉手,想把门拽开,“我没偷东西,这是我的柜子。”
柜门纹丝不动,林瑧和面前的高中生无声对峙了几秒,休息间又进来了一个人,是上次碰见的其中一个。他绕过来看了林瑧一眼,凑得有点近,满身的汗味熏得林瑧几乎要吐出来。
“Alan,你偷偷找了个新玩具调情?”他说着抬手想摸林瑧的脸,被林瑧大力甩开了。
被甩开的那个顿时恼怒,一把掐过林瑧的脖子把他抵在储物柜上。他和林瑧差不多高,也不算壮,林瑧抬腿踢了他一脚,正好踢在膝盖上,那人吃痛,手立刻松了劲。
林瑧刚喘了口气,还没来得及补上第二脚便感觉天旋地转,侧脸传来一阵剧痛,他被那个叫Alan抓着头摁倒在了地上。
休息室的地板冰凉肮脏,还带着水渍,林瑧一半的脸都不得不死死贴在上面,他怀疑自己眼睛肯定肿了,鼻梁也差点撞断。
“谁允许你还手了,小玩具?”
就见了两次面,这个人已经给自己取了三个绰号了,林瑧厌烦到了极点,他努力想翻过身,但Alan的膝盖跪在他的脊椎上,几乎用全身的重量压着他,让他动弹不得。
被打一顿好了,林瑧有点自暴自弃了。也不是没被打过,住家的小孩就经常趁家长不在的时候打他,用东西砸,或者把他从楼梯上推下去,还命令他假装是自己摔的。
林瑧还挺庆幸自己在这种环境里生活了7年多,但到目前为止竟然还四肢健全。想来是林褚垣给的钱确实不少,让那几个孩子不至于把自己往死里整。林瑧之前也不是没想过反抗,但反抗的结果就是住家的父母哭着道歉,林褚垣会时隔几天打来一个越洋电话安慰,把他的附卡额度再往上调一点,而薛承雪始终对他不闻不问。
鼻子里的味道很难闻,林瑧闭着眼不动了,像死鱼一样,但预料中会落下来的拳头却并没有到。
压着他的重量卸了大半,一只粗糙的手卡着他的下巴强迫他上半身抬起来,林瑧又闻到一股令人作呕的问到,感觉到有东西蹭到了自己的脸颊和嘴唇,再睁开眼睛时,便看见了一个丑陋的男性性器。
是怎么逃出来的呢,其实过去太多年他也有点不记得了。大概是剧烈挣扎导致腹部和背上都挨了几脚,疼得蜷缩成一团时摸到了不知道哪位菩萨遗落在角落里的一只坏掉的球拍。
当武器还是挺好用的,林瑧后来每次午夜梦回都会这么评价,自己劲再大点儿估计能给那变态开个瓢儿。他都不记得自己用什么打到了那人裸露的生殖器,或许是用尽全力往他裆部踹的那一脚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