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风漂流(49)
车是VTEL欧洲总部提前给钟翊送来的,钟翊的欧盟驾照还没过期,刚好能带着林瑧在米兰自驾兜兜风。从机场去市区有好几十公里的路程,钟翊开得不快,迎面吹拂的风似乎都带着爱琴海的浪漫与湿润,浸润了林瑧在西欧工作时饱受摧残的身心。
钟翊预订的酒店就在VTEL欧洲总部旁边,毗邻米兰大教堂。这边没什么高楼,VTEL也入乡随俗地建了个巴洛克仿古建筑,屹立在米兰多年,俨然已经成为城市地标之一了。
两人办了入住之后就径直去VTEL里面找餐厅吃饭,被德国菜折磨了三天的人闻到披萨香味都要流口水,本想安安静静吃个午饭,下午再去逛一逛,至于工作,钟翊打算明天再说。
可惜人算不如天算,不知道谁走漏的消息,钟翊走进VTEL不过五分钟,手机上就接到了欧洲区总的通过内部系统发起的通话。
钟翊顺着电话里的指引带着林瑧上了两层楼,刚踏完石阶就看到了等在那儿的一位中年白人女性。一丝不苟的完整妆容,棕色齐肩短发,褚红色商务裤装,黑色红底漆皮高跟,非常符合刻板印象里时尚商业帝国的高管形象。
她也一眼就认出了钟翊,“终于正式见面了,Chung,或者说,我可以和瓦格纳一样喊你Z吗?”VTEL的欧洲区总,凡妮莎,伸出手来和钟翊打招呼。
钟翊迈步上前握住她的手,微微笑着回答:“当然,叫我Z就好,Sasha。”
他们只在VTEL一年一度的高层年会上有过几面之缘,其余时间偶有公事邮件往来,这样面对面说话还是第一次。
凡妮莎莞尔一笑,“看来你也知道我的昵称,这样叫起来亲切多了,至少我不用再给你的邮箱备注CFD(融投资总监)。”
凡妮莎没有传说中那么严肃,反而有点喜欢开玩笑,钟翊不自觉轻松了一点,毕竟他真的不想刚刚落地就被拉去工作。
林瑧站在钟翊半步的身后看着他们寒暄,凡妮莎是法国人,她和钟翊交谈时两个人都说英语,但凡妮莎口音要比钟翊要重许多。林瑧猜测以钟翊现在口语水准,在美国时应该会经常被认成local,但显然对面这位法国人还没有习惯向英语妥协。
他被自己散发的思维逗笑了,不过没笑出声音,钟翊背对着没看见,但他笑起来好看,一下就被凡妮莎抓住了。
欧区CEO撇开钟翊往前一步,非常不妥协地喊林瑧“beauté”,而不是“beauty”,于是林瑧又笑了,他听见凡妮莎用法国口音浓重的英语问自己:“小美人,你是不是VTEL新签的亚洲模特?”
林瑧觑了钟翊一眼,然后朝凡妮莎眨眨眼,用一口标准的法语回答:“钟总好像还没打算签我。”
凡妮莎为他会说法语感到惊喜,情不自禁拉住他的手,也切换了母语模式:“那太可惜了,我认为你很适合VTEL的广告风格,如果我是Z,一定马上签下你把你的照片铺满整个亚洲。”
钟翊不懂法语,他前几年忙着搞金融倒腾股票赚钱,还没抽出时间学个二外,这两个人的对话对他来说自动加密,但就算听不懂,凡妮莎的肢体语言在他看来也过界了。
被扔在一边的人有点着急想宣誓主权,跟小狗圈地一样马上用手臂环住林瑧的肩轻轻往自己身边带了带,正式向凡妮莎介绍:“他是林瑧,我的男朋友,我这次来欧洲其实是为了陪他出差。”
“喔……”瓦妮莎好像彻底误会了他们的关系,用更加同情的眼神看着林瑧。林瑧做了坏事忍俊不禁,适时切换了英语,朝两位CEO问:“可以吃饭了吗?我现在很饿。”
这楼梯口本来就是一家知名的意大利餐厅,钟翊牵着林瑧的手走进去,这顿饭吃得比钟翊想象中轻松,凡妮莎没怎么聊工作,还给他俩推荐了几个不错的景点。
因为林瑧还想要去一趟瑞士,他们这次预计留在意大利的时间只有两天。中间还要最少腾半天出来让钟翊办公,所以真正能好好玩的其实就只有今天下午。
午饭后钟翊开车带林瑧绕着米兰兜了一圈,景点只看了个囫囵大概。米兰是个内陆城市,人文风景比自然风景出名,钟翊自己没有一点美学细胞,他除了看大盘看风控看报表能看出深层含义,其他时候从来都见山是山、见水是水、见艺术品沉默是金。
林瑧比他懂一点,但也并不因为自己喜欢,而是因为薛承雪。薛承雪在哥伦比亚大学本科读的欧洲艺术史,研究生专研文艺复兴美术,林瑧小时候为了和妈妈多点共同语言,还专门报班去上了两年欧洲艺术鉴赏课。
当然没读出什么名堂,他除了美貌没从薛承雪那里继承到什么艺术天分,薛承雪也没因为他能说出意大利的艺术特色风格的一二三来陪他聊天。
两个人坐在夕阳余晖的石壁上说话,林瑧穿的白裤子,原本不肯席地坐下,钟翊就把去德国时穿的那件风衣外套从车里拿出来给他垫在了屁股下面。
巴尔曼的超季,品牌公关亲自寄给VTEL亚区CEO的样衣,开售前全球就模特T台上穿的那一件,下T台不到一周就出现在了钟翊的衣柜里,现在被林瑧垫在古石板的地上坐着,和街边卖15块一个的草编蒲团没什么区别。
石壁前头是个矮崖,崖边吹着阵风,钟翊替林瑧捋了捋吹到眼前的头发,问他中午和凡妮莎说了什么。
林瑧笑得露出上排牙,添油加醋地说:“她说她要捧我当大明星,还把我的海报铺满亚洲。”他鲜少笑容这么热烈,配上被吹到凌乱的头发,看着倒真的很像青春电影里的男主角。
钟翊凑上去小心地吻他的唇角,不太高兴地问:“我可以反对吗?”
林瑧躲开他,虽然不认真,但有点疑惑,故意问:“为什么?你嫌我不好看?”
钟翊皱着眉摇头,抬手把他的脸掰过来,凑上去亲亲舔舔,舌尖像小狗湿漉漉的鼻子。
“是太好看了,但是我想留着一个人看。”
钟翊一句话把林瑧逗得闷声笑起来,拿额头蹭了蹭他,故作遗憾地回答:“那好吧,我勉强考虑一下不出道了。”
太阳落山之后气温陡降,钟翊回程的时候把跑车的敞篷合上了,林瑧坐在副驾驶用手机查米兰市区的餐厅攻略。路上越来越热闹,他虽然一直低着头,却也能明显感觉到车速逐渐变慢,在靠近餐厅的一条路上干脆完全停了下来。
钟翊左边胳膊撑在车窗上,有点疑惑地看着前面堵到水泄不通的中心主干道,有点担心地问:“前面是不是出什么事了?”
这不像是寻常的堵车,路上堵住的与其说是车流,不若说是人流。跑车玻璃隔音不好,车窗不降下来都能听到外面喧闹繁杂的人声。
虽然不懂在说什么,大家都听起来很激动,像是在吵架,气氛热烈但又有点紧张。
林瑧抬眼,先撇了眼窗外,瞬间就懂了,再转头去看一头雾水的钟翊,忽然觉得他真是一个被工作荼毒到没一点生活的可怜孩子。
“路上的人都穿着球衣,这条路前面就是圣西罗球场,今晚可能有比赛。”林瑧随手查了一下,更加确认了,“还是米兰德比,麻烦了……你找个地方停车吧,餐厅就在附近,我们步行过去。”
附近划线能停车的地方基本上都停满了,这俩游客没提前做功课,现在在马路中间进退维谷。钟翊果断把车扔路边了,他牵着林瑧离开,说话挺有觉悟的:“车是公司的,罚款找凡妮莎公款报销。”
路上人实在是太多了,摩肩接踵熙熙攘攘,钟翊手指插进林瑧的指缝里,十指死死扣着犹嫌不够紧。他让林瑧靠着墙边,自己时不时侧身帮他挡一下路过的没轻没重的青少年和醉汉,有人在路上就放起了冷烟花,忽然冒出一阵火星吓林瑧一跳,钟翊马上抬手把人扣在怀里,地图上短短的一段路走了快二十分钟才到。
下午玩了一圈,林瑧肚子里的午饭早消化完了,他还挺喜欢意大利菜的口味,晚上又点了一桌子海鲜,又额外叫了个钟翊喜欢的奶油培根通心粉。
和钟翊一块儿吃饭,林瑧从来不用特地去问菜单里的虾蟹是不是去了壳的。上菜后他用叉子叉盘子里的烤芦笋慢慢嚼,钟翊在一旁挽着袖口熟练地帮他剥虾,露出的左手手腕上还戴着那块和林瑧情侣款的智能手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