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风漂流(22)
林瑧今天也穿了一件大衣,米白色的,质地很好,衬得人气质干净又温柔,但他此刻的样子看起来一点都不温柔。严博清一个没拦住,就看见林瑧迈着怒气冲冲的步伐朝撞他车的那个高个男人走过去,然后抬起手,朝那人脸上甩了响亮的一个耳光,还骂了一句:“你他妈疯了?”
“我靠!”严博清赶紧追上来,他虽然是故意的,但是也没想过自己车被撞一下林瑧会这么生气。从奥迪上下来的那男的高了林瑧小半个头,看着也壮实不少,他怕林瑧下一秒就要挨打,赶紧把人扯过来挡在自己身后。
那男的估计是真气疯了,竟然还在朝林瑧笑。
严博清在那男的动手之前先抬了抬手,示意他冷静点,说:“兄弟,追尾全责,况且你跟了我一路也不占理,你看现在是直接走你的保险还是我报交警?我朋友刚才是太生气,冲动了,这样吧,我看着给你减免点修理费。”
钟翊把略带愉悦的眼神从林瑧身上挪开,看向严博清时却瞬间冷得像极地300米的冰层。严博清被他盯得莫名感觉到后颈一阵凉,突然意识到自己莽撞了,他们停的这条路偏僻又荒,万一这是个劫财的怎么办,这小子也不知道有没有帮手,真冲出来几个人把他和林瑧绑了也没个摄像头的。
严博清越想越后怕,赶紧掏出手机来报交警,至少得让警察知道自己的定位。
严博清低头按110的时候,手机被人一把抢走了。他吓了一跳,抬眼仔细一看,才发现抢自己手机的人是不知道什么时候从他身后又走出来的林瑧。
钟翊一直不说话,看着严博清准备报警也没反应,林瑧还在气头上,锁了严博清的手机扔回他兜里,冷着脸说:“让他全款赔。”
严博清从下车起就没成功预判过林瑧的动向,林瑧看起来对他这辆跑车无感,但是撞了车却这么生气,让他有点感动,忍不住抬手揽过林瑧,想要拍拍他的背安抚一下,可手还没碰到林瑧就被拦下了。
撞他车的人终于舍得从口袋里抽出手,捏着严博清的手肘把他的胳膊用力甩开,严博清被甩得一懵,肘关节隐隐作痛。他刚想骂人,就看见那个男人从大衣内侧口袋里掏出一张名片,两指夹着递给他,说:“这辆车不是我的,就不走保险了。我现金赔偿,你到时候把账单和卡号一起发给我。”
严博清把骂人的话堪堪咽下去,接过那张白色烫金的名片看了眼。
VTEL集团亚洲区执行总裁/CEO 钟翊/Yi Chung
把名片翻来覆去反复看了两遍,严博清无奈又荒谬地叹了口气,苦笑说:“那看来是我误会了,钟总应该是碰巧和我走一条路,真是抱歉。”说完转头看了眼脸色比钟翊还冷的林瑧,补充了一句:“这是林氏的林经理,我想你们应该认识?他刚才是太担心我,以为是恶意跟车才打人的,对不起,我再帮他道个歉。”
“担心你。”钟翊冷冷开口,问:“你们什么关系?”
“男朋友。”林瑧抢在严博清回答之前先开口了,他没看钟翊的眼睛,从大衣口袋里掏出一张黑卡,走上前去拉开钟翊的衣襟,把卡塞进他的内侧口袋里,说:“情人节一起出门约会的能是什么关系?碰巧遇上,卡还你了,卡号让你助理发给我助理也行。”
钟翊脸色冷得像上了一层霜,他被林瑧的“男朋友”三个字刺得瞬间失去理智,抬手抓住林瑧的手腕想把人从严博清身边拽过来,林瑧挣扎,却完全甩不掉他的手。他手腕被捏得发疼,蓦然想起自己的罗威纳小时候会护食,力气大得吓人,他当时从狗嘴里抢食抢不到,反手就把狗按着揍,揍狠了几次终于乖了,于是此刻肌肉记忆般地抬手又给了钟翊一巴掌。
“放手!”林瑧训狗似的大喊。
他这一巴掌没打懵钟翊,倒是又把严博清吓了一跳。这俩人不知道怎么回事,不是合作伙伴吗怎么当街殴打起来了,林瑧也是的还甩了甲方两耳光,真是胆比天大。严博清赶紧上去拉架,在林瑧准备打第三巴掌的时候把人拦下来了,哄道:“消消气、消消气,唉瑧瑧宝贝儿,就是撞了个车不至于。”
严博清喊人宝贝儿喊习惯了,他自己听着没什么,但听在钟翊耳朵里无异于火上浇油,他用了点力把林瑧两只手都抓住拢在胸前,双眼暗沉通红,低沉着嗓子对他耳语:“要么你今天把我打死在这里,要么你现在跟我走。”
第16章 十六
钟翊这句狠话实在是撂得没道理,但林瑧犹豫了半刻,不想和他在大马路上多做纠缠,只能转头对严博清说:“你等我一会儿。”
严博清有点不放心,他多瞟了钟翊两眼,心里觉得这位VTEL的总裁看起来精神状态不太好,想出言劝劝林瑧,还没来得及张嘴,林瑧就被钟翊拽着胳膊拉到了那辆奥迪上。
车门“轰”得一声关上,留严博清一个人在马路中间凌乱。
林瑧一上车,车门就被上了锁,他坐在副驾驶上抱着手臂,面色冰冷地看着钟翊,问:“你要聊什么?”
钟翊下意识想从口袋里摸烟,手还未抬起来就想起现在是林瑧坐在旁边,而且昨晚烟盒和打火机在被林瑧发现之后已经全扔了。他把手放到方向盘上搭着,表情凝重,当前的状况让他难得的觉得混乱,不知道是要先问问这个“男朋友”,还是先说自己的事。
钟翊沉默的时间太长,林瑧等得一脸不耐,正欲敲两下车窗催促,就听见钟翊认命般地开口问:“你,有没有空?可不可以陪我回一趟青河?”
“什么?”林瑧以为自己幻听了,不可思议地转过头看他。在转过脸的前一瞬间林瑧真的以为钟翊失心疯了,但他转过来,却发现钟翊眼睫垂着,有些反常地没有回视自己,而是虚虚地落在前方某处。钟翊看起来也觉得自己提出的请求荒谬至极,方才在车外和严博清对峙时的刺与戾气尽数收了起来,他的脸色很平静,可以说是面无表情,但握在方向盘上的手指微微卷曲,睫毛在细微地颤抖,看在林瑧眼里竟然有些可怜巴巴的,像只落寞的、恐惧被拒绝的小狗。
车内再次寂静了几秒,时间的流速或许是相对的,至少在钟翊的感知里,这几秒如同几个世纪那样漫长。
钟翊呼出一口气,头往后靠了靠,后脑勺抵在椅背头枕上,手也无力地耷拉下来。林瑧这才注意他今天的发型比以往凌乱一些,平时一丝不苟梳起来的额发落了几缕下来,让他浑身的精英味儿里掺杂半分忧郁气质。钟翊的表情也确实挺忧郁的,他在做完心理建设之后终于转过脸和林瑧对视了,嘴角扯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对林瑧实话实说:“今天中午羊山的村支书打电话给我,说我阿爷快不行了。他快死了,查出来的时候就是胰腺癌晚期,年前我回去还瞒着不肯告诉我,今天医院下了病危通知单,说就这两天了让家里准备后事。我这几年回国看老头儿,他回回问我你怎么不一起来了,我没敢说实话,骗他说你很忙,下次一定来。我们爷孙俩真挺像的,互相骗到骗不下去才罢休。”他说着抬起手按了按山根,破罐子破摔般地给林瑧道歉:“对不起,刚才是我太冲动了,我回头会跟那位严先生道歉,你当我今天没来过,别打扰了你们的约会。”
钟翊说完便沉默了,只拿那双黑漆漆的眼睛看着林瑧,他的眼神里没有太多东西,和压迫与渴求都挨不上边,只有一片澄澈湿润的黑,这让林瑧莫名想起来十九岁的钟翊。林瑧一直没开口,看着他演独角戏一般地说话又沉默。
车厢里的气氛安静着,这辆车大概率不是钟翊自己的,因为林瑧在车厢里闻到了若有似无的百合香氛,林瑧很讨厌这个味道。但车内的味道非常非常淡,所以还在能他忍受的范围内。这个味道和钟翊开的那样欧陆不一样,欧陆里用的是林瑧以前用的车载香氛。
于是他兀自朝钟翊身边凑了凑,动作轻快得钟翊都没反应过来。林瑧拿起钟翊垂下的手腕,用鼻尖轻轻碰了碰他露出的白衬衫袖口,只为了确定刚才和钟翊在车外肢体接触时,在他袖口闻到的香水味道。钟翊平日里不用香水,之前林瑧没在他的外套和身上闻到过任何味道,但今天他闻到了。霸道的广藿香包裹着被揉碎的玫瑰花茎,钟翊用的量刚好,馥郁又不显浓烈,独特的前中后调林瑧绝对不会认错,香味来自于一款市面上早就买不到的停产香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