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又帅又撩(74)
他指间太过用力,骨节都泛起白,卢生愣住了。
他突然明白了过来,对于一个外行演员来说,在这样一个绝对悲剧的故事里强行让他入戏,无异于是逼着两人眼睁睁不可反抗地重蹈死亡。
晚上拍完夜会地窖的场景,收了工,卢生迅速给二号副导打了个电话。
那边压低声音,说了很久。半天,他放下手机点了根烟。
戏份突然加重了许多,从以往的早七点晚八点早晚各加了一个多钟头。
作为主演的两人却在这种极限的压抑下同时松了口气。
天气渐渐炎热了起来,太阳于东升西落间停留得越来越久。
孟航在村窖的角落里挖了个地道,七八年的日久年积,已经成了深深的一条,目的地是不足一百米外的山林深处。
何远坐在他身边,在一片黑沉中目光却极亮,突然问了句:“你会骑自行车吗?”
孟航正搬着东西准备再把洞口堵住,乍听他问愣了下:“……还好,怎么了?”
地窖里没有灯光,只隐隐透下来几丝月色来,昏暗模糊。
何远离得近了些,呼吸几乎贴在他身前,低声说:“……我在后树林里,藏了一辆儿童型的自行车。”
孟航被他的呼吸灼得僵了僵,犹豫着轻轻推了他一下:“……嗯。”
何远没动也没说话,默默地在黑暗中和他对视着。
镜头里的两个少年目光隐隐胶着,卢生拧眉屏住呼吸,半分不敢懈怠。
过了不知道多久,孟航眼圈一红,突然一把推开他站起身狼狈地匆匆往地窖外跑了出去。
“……卡,十分钟后重拍。”卢生闭着眼,吸了口气。
时间过得很快,匆匆半个月,拍摄随热浪一同迈入了六月。
六一儿童节这天,卢生安排人从镇上买了一大箱小蛋糕。
他顿了顿,喊了声安泽,递过来两个盒子:“你跟你弟的,晚上记得给他送过去。”
安泽抬起头,眉眼间的神色有些模糊,似乎是半天才反应了过来。他匆匆往后躲了躲:“……不去。”
“为什么?”卢生问。
安泽盯着他盯了很久,目光执拗。他说:“我爱的人是安淮,不是何远。他爱的人是我,不是孟航。”
他目光里有些黑白不分的凌乱:“……我去了,何远就死了。”
旁边的编剧拆着蛋糕盒愣了愣,犹豫地看了眼两人。
他这番话说得云里雾里,卢生却只愣了片刻就理解了。他磨了磨牙,心里也有些难受,想了半天却不知道怎么开口,只好叹口气又走开了。
安泽坐在一边低头抱着小蛋糕,突然抹了把眼。klzl
两个少年成夜成夜地往村窖跑,终于被人发现了。
月色微凉,院子里一片静寂,鸡狗都趴在窝里休憩。
养父推开屋门,夜起却忘了带纸,他迷糊中喊了声孟航,半天却没听见动静。
---夜色漆黑,镜头定格在他迅速睁开了的阴狠双眼上---
彼时地窖里孟航正裸着身子挖着土,何远则爬进爬出在洞口拿着麻袋运送。
衣服整整齐齐地叠好了搁在一边,离土洞远远的。
时间估摸着差不多了,何远刚要喊他出来收拾东西,上方突然传来闹闹哄哄的咒骂声,期间还混杂着铁器触碰的铿锵。
何远手上一僵,猛地瞪大了眼,朝洞口吼了句:“孟航快出来!!”
---摄影的机器声嗡嗡地响着,全场的人无不屏住了呼吸紧紧盯着,生怕有一丝惊扰---
地窖上面的声音很响,几乎全村的男人都来了。孟航毫不怀疑,他们到这边之前已经在小山窝里找了一圈儿。
他沉默地坐在一边,握紧了小铁锹,目光空洞脸色苍白。付出了七年辛苦的希望,经此一朝,即将倾塌成绝望。
喊骂声愈近,何远咬咬牙,一脚踢乱了衣服,扭头拎起杂物迅速地把洞口堵上了。
孟航没理他也没动,静静地盯着已经破开一丝光亮的地窖口。
脖子一紧,何远按着着他的后脑勺,目光明锐地与他对视了仅仅一秒,猛地低头亲了上来。
手电筒的强光刺得人眼疼,孟航茫然地睁着眼,瞳色被映得仓皇。唇齿上的触感温热,他心跳急促,一时说不清慌乱失措是来源于哪个方向。
周围一片混乱,咒骂声与说话声混着,嗡鸣在脑子里。
怎么被扯开的他已经忘了,回过神时两个人已经被拖着出了地窖,手里不知何时握着一节细短的红绳。
孟航抬起头,喉间哽咽着眼圈泛红。
“卡,过!”
卢生狠狠抽了口烟。
大概是他们两个的事情太过惊世骇俗,地道到最后竟然没有被人发现。
两个人被拖到村子的祠堂里,连骂带打折腾了一晚上,天亮时被拉走分开关了禁闭。
第九十六场。
月色朦胧地透过头顶的一扇小窗,在地上照出一片惨白。
孟航抱着腿靠在墙边,浑身上下伤痕累累,动一动都是一阵钻心的疼。
他低下头,借着月光吃力地看着手心里一段被血脏污了的绳结,小巧玲珑的桃仁被磨得光亮。
---镜头缓慢定格在他的脸上---
孟航的目光裹在光线黯淡的阴影里动了动,似有水色。
他嘴上干得泛了白皮,有干涸的血线沁出来,染红了一小片唇角。
卢生拧眉盯着镜头里的人,比了个手势--
养母推开门进来,拄着拐棍走上前,从怀里掏出半张饼,颤巍巍地递了过来。
孟航靠着墙,没动也没抬头。
“……航子,”养母叹了口气,把饼往他手边一放,“你么得怪我们,实在是你跟……”
她目带嫌恶:“何家那个小子,你俩太恶心了咯。”
孟航的手指颤了颤,半晌才低声问了句:“……何远他,怎么样了?”
他的声音哑得已经不成样子。
“还能则么,”养母叹口气,“他比你倔地多,又抽了一顿,夜关在黑屋里等着。”
“你说说你俩个男娃,做啥子要……这个样子?咱家可还和你李婶子家结着亲嘞!”
孟航没再说话,半躺在昏暗的阴影里,静静地垂着头。
养母等不来下一句话,咒骂了句什么,扶着拐杖转身走了。
“过了,”卢生叹了口气,朝旁边的场务摆摆手,“收拾收拾东西,都早点回去睡觉吧。”
旁边的人应了一声,迅速扯过遮挡用的幕布收了起来。
场地里明亮的灯光猛地照下,安泽不适地皱眉眯了眯眼,缓了半天才慢慢爬了起来。
编剧走上前,从袋子里掏出块儿巧克力递了过来:“安淮给你的。”
他僵硬地迟疑了片刻,伸手接过来,握紧了,眼中的神色终于动了动。
等人失魂落魄地走远后卢生才拉过编剧低声问了句:“真是安淮给的?”
编剧摇摇头:“怎么可能……李导想的法子。他说那边儿的也撑不住了,再憋下去非得出毛病不可。”
“唉。”卢生点了根烟叼着,“谁知道能拍成这样了啊。”
编剧顿了顿,抬头看他一眼:“你早就想到了吧,从刚开始说让他俩入戏的时候。”
一片烟雾氤氲中,卢生没出声。半天才错了错后槽牙,收回视线:“……马上就结束了,快点儿拍吧。”
日光炙热,空气都似乎被烫得扭曲。
孟航拎着满满一袋子的花生走在林荫小路上,转角处迎面撞见了一个人。
镜头里的倾斜角三十度,映出遍地杂丛的黄花绿草,斑驳的阴影碎碎散散地落在脸上。
何远正站在一片碎裂了的光里看着他。
日久天长的思念成了真,孟航突然呆住了,一动不动,愣愣地和他对视着。
何远往前走了一步,刚要说话,目光却匆匆往道路后方错了错,皱着眉没再开口。
知了藏在树荫里吱吱地叫着,阳光透过林叶落下来点点光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