误入眉眼(66)
幸好,幸好他没有看到…
太巧合了,林婉君忧喜参半,谁能想到,开的枪声与商昀秀的竟然意外重合,除了动静更大,听不出一丝异样!
“商老板…您…”林婉君迈步子上前,发现自己腿软得一塌糊涂,扑通一声跪在地上。
她急了,两手捏拳重重往腿上砸,仍旧使不上力气。
商昀秀听到动静,可他顾不得别人,踉跄几步爬到傅荣卿跟前。汹涌的液体一下把傅荣卿身前一片染得血红。
商昀秀用手捂住出血口,血流的速度太快量太多,从他的指缝间逼出来,沾得满手满身都是。
除了开头那一声失控的喊叫,商昀秀冷静异常,已经不能正确的表达自己情绪,像个慌张又冷漠看客,足足半分钟,他试着再次开口喊人,“荣卿,傅荣卿?”
到平阳还要多久,折回汴京又要多久…最近有没有临时落脚的地方…商昀秀思绪混乱,紧紧并着五指,似乎这样血就出不来了。
傅荣卿睁着眼做不到回应,手轻轻触碰到商昀秀的手臂,握得力道几乎没有,唇色越来越惨白。他不放心商昀秀一个人,无声说了句什么,最后撑不住晕了过去。
“荣卿……”
洪齐柏彻底没了气息,他砸在床上的香熏蜡烛悄无声息点燃了被褥,火苗越烧越旺。
“起火了,”林婉君爬过来,想拉商昀秀走,她被烟熏得喘息困难,嗓子咳哑了,情急道:“火烧起来了商老板,您快走,傅少爷他不行了…”
这句话无疑触碰到商昀秀的逆鳞,什么叫不行了?
“滚开!”商昀秀用力甩开她的手,“你再多说一句,我会连你也杀了。”
林婉君半趴在地上,让他吼出了眼泪,动动唇没再说话。
床上其他人发现着火了,管理人员边喊边跑来救火,可已经烧起来,即便就在海上,想快速灭火也不太容易。
“快点,有人伤了!”有人喊。
“是中弹了!喊医生,快快快!”
不大的房间乱作一团,由于洪齐柏有手下还在船上,正面碰上难免产生纷争,商昀秀趁乱半抱半架着傅荣卿起身离开。他有伤在身,又驮着人,每一步都走得艰难。
商昀秀清楚地感受到后背的伤口在一点点撕裂开,辛辣的疼刺激着大脑,这些痛却不及心脏疼痛的半点。
下了两层,又过一个长廊,他推开先前以防万一开在另一面的住房,反锁门后翻箱倒柜找药箱。
头等舱配备药箱是基本,奈何越慌越乱,最后才在床头柜底下找到。
商昀秀小心剥开傅荣卿已经被血色染得斑驳的衬衫,想把血止住,可他没有一点应对此类突发意外的经验,被刺目的红色彻底唬住了。
傅荣卿这时缓缓睁眼,攒了些力气,气若游丝和他说该怎么做,交代完扯出一抹笑,说自己没事。
商昀秀哪里肯相信,不准他再说话,按照傅荣卿说的,扯纱布先压迫住伤口。
“秀秀……”傅荣卿觉得冷,四肢乏力,控制不住又要昏睡过去了,这一睡不知什么时候能醒。
傅二爷还是放不下商昀秀。
他等商昀秀主动凑过来,耳朵贴在他唇边听。距离这么近,傅荣卿没说话,先听到秀秀在哽咽,在发抖,但他的秀秀把所有的情绪都稳稳地克制在爆发边缘,伪装得格外冷静。
这是他最担心的,商昀秀这种下意识的隐忍多可怜啊,这么些年来又忍了多久?
傅荣卿说:“快到平阳了,房里有电话,我娘…我娘以前就是取子弹出名的大夫,秀秀别怕,我会醒,等我醒,嗯?”
“嗯……”商昀秀死死咬着唇,将呼之欲出的哽咽咽回肚子里,喉间挤出一声‘好’,然后眼睁睁看着傅荣卿再次昏睡。
船上随行有医生,奈何设备不足,紧急处理完送往医院已经是傍晚的事。
打了电话,救护车提前在码头等着,商昀秀跟上救护车,看到一身白大褂的白知秋,她戴着口罩,看商昀秀的眼神疲惫而冷漠,那双眼睛布着红血丝,却不像哭过的痕迹。
白知秋握着儿子的手没说话,偶尔让司机开快些,再快一些。她后知后觉,朝商昀秀招招手,让他坐到自己身边。商昀秀听话过来,直接跪在白知秋面前,咽下一腔慌色,“对不起,傅太太对不起…是我…是我开的枪……”
“你,你开的枪?你……”
轰的一声,白知秋的天都塌下来了,要不是正坐着,即刻就会瘫倒在地。
她不敢置信,恍惚得不知道怎么面对这样的事实,脸上的表情更是吓僵了,“你到底怎么…怎么能开枪……卿儿他…待你这样好…”白知秋绷不住,这会儿才反应过来该流眼泪。
她不要商昀秀跪地认错,也不想扶他起来,别开脸看着窗外,一闪而过的景色从来没有这样叫人觉得恶心。
到医院马不停蹄送进手术室,商昀秀在门口徘徊煎熬,反复回想傅荣卿到底如何倒地,那把手枪的威力真能在打穿一人的前提下再伤第二个人吗……
他想不通,也或者是不敢细想,每每想到傅荣卿在他面前倒下的画面,就有一种噩梦醒来脊背发凉的后怕。
如果傅荣卿因此没了命,如果再也醒不来,他就是不折不扣的杀人凶手……
傅家其余家属闻讯而来,其中一位老者脚下步子凌乱,走廊太长,脚软险些没站住,好在被傅荣城一路稳稳搀扶着不至于跌下去。
几人在商昀秀旁边站定,没有一个人多问他一句什么。
第二日凌晨,手术还算顺利,子弹取出来,人还在危险期,能不能醒就看傅荣卿能不能熬过这几天。
白知秋出手术室望见傅荣卿的外公在发脾气,一家老小都在劝,商昀秀还被送去了警署。
商昀秀一夜没睡,浑浑噩噩任人摆布,洪锦文的人半路拦截警车,被肖庭川下车朝天开了一枪才呵斥回去。
现如今把商昀秀留在警署注定不安全,他第一次仗着督军府的面子,擅自把人带回廖宅,请医生来家里帮忙清理他背后的伤,药效上来,商昀秀才昏昏睡去。
醒来不知道第几天的晚上。
廖先生早早从学校回来,饭也没吃就等他醒,这会儿一句话没问,端起放的温热米粥给他喝。
商昀秀不愿吃,被廖尽凯凶了一顿,肖庭川从警署来恰好听到了,身上的制服没来得及换,端着客厅拿的水杯上楼。
“廖先生,哪有你这样和病人说话的?”肖庭川接走了粥碗,摆在床头柜上。
廖尽凯是个没有脾气的人,真发火一定是被气着了,肖庭川也一味怪不得,于是说:“昀秀,你这次有些莽撞,我是说动手杀洪齐柏这件事,你没有提前和廖先生说明,让我们白白担心,死了儿子,洪锦文那边是一定不会放过你的。”
“对不起…”商昀秀没胃口,说要去医院看看傅荣卿,答应好等他醒,倘若醒来看不到,二爷要不高兴了。
“能去吗?傅家能让你去看人?外面都在传,是你开枪伤了傅荣卿,人家把你直接送去了警署,要不是庭川,你现在蹲在牢里不知死活!”廖尽凯沉沉叹一口气,尽量让自己的语气听上去缓和,“哪也别去,先养伤。”
“廖先生说对了,你现在去不成医院,也不能去。”肖庭川坐到床边,倒一杯水递给他,“荣卿身上那枪真是你开的?你和我好好说说,到底怎么回事?”
“不知道……我朝洪齐柏开了一枪,不知道荣卿在他后面,所以…”商昀秀仿佛又看到傅荣卿在自己面前无力倒下的画面,循环播放,像魔咒一样死死折磨着他,“…我不冤,我有罪……”
“你的意思是,当时你只朝洪齐柏开了一枪?”肖庭川在自己额头上指了指,“大概这个位置?”
“嗯。”
“那就好。不是你,荣卿这枪与你无关。今天下午我看到了洪齐柏的尸体,致命在头,那颗子弹取出来了,我特意对比过,和荣卿体内取出来的那颗不是出自同一把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