误入眉眼(28)
不是怕,是...不可思议。
傅荣卿了然,说:“不用猜,人肯定没了。不是去打听了吗?有没有点收获?”
唐轶从裤兜掏半天,拿出一张黑白照,递过去,说:“就是这人,老赌徒,常年混迹在四隆巷,不工作没收入也没固定住所,靠坑蒙拐骗过日子。”他一下还想不起那个名字,“杨…杨什么来着,反正姓杨。”
照片年代久远,男人头上戴着‘月满酒楼’字样的西洋厨帽,右下角的拍摄日期磨损严重,不过这种相纸早六七年淘汰不产了。傅荣卿正反都琢磨过后把相片还给唐轶,说:“月满酒楼这个饭店名字有点耳熟。”
“是祥乐汇的前身,以前不温不火,改了名字就越来越好了。”唐轶对这个饭店也不怎么了解,揣好照片说:“这人以前在月满楼当厨师,听说就当了小半年,之后离开平阳去了外地,一年才回来,扎在四隆巷混吃等死。”
“这些都是谁告诉你的?”
事无巨细再加上有照片,谁这么活菩萨?
“有个卖葱油饼的老头,我把他的饼都买了,他带我去这赌鬼家里给我看照片,还跟我说了这些。”唐轶干笑两声,怀疑自己是不是做错了。他自己其实也觉得蹊跷,得来得太顺利了……
老头诓他?不能够吧,老头说得很真挚啊。
“又是葱油饼。”傅荣卿意味不明地笑,“肖庭川也叫我来找葱油饼,原来就我不知道啊。”他收敛了笑,正言厉色道:“把这个卖葱油饼的老头请来,我亲自问!”
“是。”唐轶向来风风火火扭头就要走,人都下了半层楼梯了,折身回来,“爷,那个人是死是活,具体在哪或许还要您亲自问问商老板,葱油饼老头没说,福祥我也没找到。”
傅荣卿闷闷嗯一声,入口的烟有点苦,还是原来的牌子,怎么抽都不对味儿,索性摁灭了抛进垃圾桶。女护士轻手轻脚来,停在走廊和露台的交接处不动,傅荣卿丢了烟抬眼正好看到,示意她过来。
护士:“二爷,商老板醒了,他不让换药,一定要出去。”
“嗯,你忙你的,我过去看看。”傅荣卿回头看了一眼商昀秀所在的病房,似急着要过去了,对唐轶道:“葱油饼老头的事儿先放一放,”他看一眼腕上的表,估摸了个时间,“再过一个半小时,你去码头堵肖庭川,警署那个被盗的案子,问问他结果到底查出来没。”
“得嘞。”唐轶东跑西窜一整天,伸了个懒腰好心提醒道:“爷,报纸上林小姐那事儿老爷太太都知道了,盼您回去说明白,您尽快。”
“知道了。”傅荣卿随口应一声,边走边掸身上的烟灰。
两名保镖见他过来,不约而同低头等吩咐,二爷手落在门把手上,声音有意放轻了些,“去楼下守,这层今天谁都不准放上来,警察也不行。”
“是。”
凉风灌进本就阴凉的走廊,傅荣卿激地嘶了一声,进去顺手摁上房门。商昀秀站在二楼窗边,身上的条纹病服被风灌地满当当的,听见声音也不为所动。
不过躺了一晚上而已,就瘦了这么好些。二爷大步过去,没关窗,圈着腰把人抱回来,“风这么大,不冷啊你?”
傅荣卿坐在病床上,商昀秀则坐在他怀里,神情恹恹低着头。
“护士说秀秀不肯换药?”傅荣卿明知故问,一只手把床头柜的医用托盘拿过来搁在床上,说:“我来给你换,这两天空气闷,不换伤口容易化脓。”
商昀秀于是一把扯了头上的纱布扔在地上,后脑传来一股刺痛,惹得他鼻尖发酸。
见状,傅荣卿拿纱布的手动作一顿,接着松开了他,无奈又严肃道:“你想怎么样?哪里不痛快你说。”
“让门口的保镖走开,我要出去。”商昀秀侧脸过来盯着他,神情前所未有的决绝,“你凭什么关着我?”
眼神里带了恨和疏离,傅二爷看了别提多心酸。要不是个病秧子,他会立刻揪着人教训一顿。
气氛并没有僵持多久,二爷好脾气地继续手上动作,“乖一点,再闹我就捆你手脚,到时候你哭死我也不给松。”
“我说我要出去!”商昀秀其实并不想和他硬碰硬,傅荣卿就是那种说到做到的人...但是今天他必须要出去,有必须出去的理由……
“去哪?顶着这副要死不活的样子你想去哪?”傅荣卿莫名气得很,捏着下巴把他的头偏过来。
磕碰到的地方在后脑勺,有一小块头发连着头皮连根拔起,原本养了几天都结痂了,被商昀秀刚才那一下又撕开,此刻正流着血,染湿了一圈头发。
傅荣卿换药全程板着脸,缠了四五圈纱布,打好结后抓起商昀秀的手咬了一口。商昀秀躲闪不及,咬疼了,蜷着五指闷着不说话。
“哪里不听话就咬哪里,打不得我还咬不得了?”
商昀秀陈述道:“傅荣卿,我知道你是好意,但我希望你明白,你是你我是我,我不喜欢别人插手我的事,更不喜欢你这样自作主张。我说我要出去,你能不能把话听进去?”
傅荣卿揪他过来,“我自作主张?”他把人按在腿上,拉下裤头抡圆了就是一巴掌,“老子他妈今天就是要多管闲事,怎么样?”
“傅荣卿!”商昀秀挣扎着要起来,啪啪又挨了几巴掌,疼得发麻。
“楼下全他妈是警察,你想去哪?信不信你前脚出这个门,后脚就有一堆警察揪着你不放,嗯?”
“疼……”商昀秀缩了缩腿,反手挡着。
傅荣卿扒开他的手,被打过的地方起红了,这一巴掌才没再拍下去。二爷提上他的裤子,几乎是丢在床上的,“哪都别想去,脑袋一天不好,就老实给我躺着!”
他怕自己做出更过分的事,站起身准备出去冷静。商昀秀不许,踉跄几步挡在他面前,傅荣卿如果走了,今天他就真的别想出去。
“你……”商昀秀红着眼眶,话音略略沙哑,“傅荣卿,你一定要我从楼上跳下去才肯罢休吗?”
“啧…”傅荣卿大步过去锁死了窗,折回来恐吓道:“敢跳我还抽你。”
“傅荣卿…”商昀秀一点办法都没有了,于是试探性地伸手拥着他的腰,额头轻轻抵着他的胸口,服软道:“你别走,陪我,好不好?”
傅荣卿就是个吃软不吃硬的主,态度转变也就几秒的工夫,心都要被他可怜化了,打横把人抱着换了间没窗的病房搁在床上。
商昀秀环着他的脖颈把人拉下来,抱着不松开。傅荣卿自然顺着他,看了这张委屈脸好久,问:“刚才打疼没?”
商昀秀:“嗯。”
傅荣卿蹙眉,大掌贴着臀轻轻地揉,温声哄:“动手是我不对,我给你赔不是,可你自己回忆一下,你刚才那样欠不欠揍?”
“嗯。”商昀秀点点下巴,认真听着。
“下次有事儿能好好地说吗?”
商昀秀还是点下巴:“能。”
“好,这就对了。”傅荣卿有一瞬间的怀疑到底是谁哄谁,反正他的心情好点了,拥着商昀秀躺到饭点,吃完就亲手喂药,寸步不离陪着人。
“想什么呢?”傅荣卿用下巴压着他的肩,闻到时淡时浓的药香,这些中西混合的药味秀秀并不爱,让喝的时候总是皱着眉,但胜在乖巧听话,不爱也愿咽下肚。
“头疼。”商昀秀将脸偏过来,垂眸正是二爷波光粼粼的一双眼睛。他挣身踩着地,让开傅荣卿重新躺回床上,背对着他,扯上酒精混合药味的素白被子。
二爷跟着他躺下,没抢他的被子,就这么默默陪了十来分钟。接着翻身连着被子一起把商昀秀笼进怀里,“我有好多事都想问问你,能问吗?”
商昀秀一动不动,要不是还在呼吸,二爷会以为抱着的只是一团软乎乎,冰凉凉的被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