误入眉眼(14)
“二爷哪里的话,这又不是什么稀奇东西,只不过淋了雨,怕坏了,把二爷吃死了我负不了这个责。”他捏紧袋子,这种行为和平常的商老板大有出入,显得粗鲁了。
无缘无故傅荣卿来碰这个袋子,无非是知道了些什么,分明故意的。
他身边一定有傅荣卿安插的内奸,否则怎么会事无巨细?
“这就盼着我死了,样子都不想装一下。”傅荣卿被他呛了一句,忍不住想笑,却说:“既然要算那么清,你欠我的可多了。”
商昀秀:“我欠你什么?”
傅荣卿故意对着他吐了一口烟,透过烟雾朦朦胧胧地看人,没几秒抬手挥散了,捏着掸了掸烟灰,正色道:“商老板把我未婚妻扣在楼里抛头露面,这个算不算?我再量大心宽,坐视不理就是懦夫了。你说是不是?”
商昀秀含笑,“是谁在二爷耳边信口雌黄,我是没有做过这种事。”
傅荣卿:“林婉君,她在你的楼里,这事不假吧?”
“祥乐汇光明正大地做生意,聘请员工有字有据,怎么到你嘴巴里倒好像一家黑店了?”商昀秀抬手拿走了他手上的香烟,泰然自若摁灭了,抛进门口的垃圾桶。
傅荣卿没介意,烟没了就百无聊赖擦打火机玩儿。
“商老板没有强迫我抛头露面,是他好心收留,我才不至于风餐露宿!”
林婉君突然推门进来,二话不说直接跪在商昀秀面前,这般举止,着实把说话的两人吓了一跳。
“傅少爷,我已经说的很明白了,请您别再一口一个未婚妻地叫,没有这回事。”林婉君咬牙,憋住眶中的眼泪。
看样子估计才从台上下来,妆容精致,服饰上的白色羽毛格外浮夸,底子本来就好,再浮夸的装扮都是锦上添花。
商昀秀愣神一瞬,把人从地上扶起来。反观傅荣卿,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看了她半分钟,直白地问:“林小姐和我娘说的心上人,就是商老板吧?”
“我...我只是...”
只是一瞬,林婉君脸憋红了,低下头没能把接下来的话说完。
“你看商老板的眼神,简直不要太明显,”傅荣卿没有怜香惜玉的意思,看人快哭了也视若无睹,像一个流氓土匪,撺掇道:“喜欢得会争取啊,你不说,他怎么会知道。现在不正是能说的好机会?林小姐还不快抓紧?”
“傅荣卿!”商昀秀皱眉,打断他的话,“婉君,你看着很累,先回去休息吧,有什么事,明天再说。”
傅荣卿真不说话了,饶有趣味,看好戏一般盯着他两人。
林婉君憋了半天的眼泪还是没控制住,连串往下滑。
她闭着眼,一鼓作气道:“商老板,我是喜欢您,也并不求您能对我怎么样,这是我自己的事,还请商老板别因傅少爷的几句话就把我送出去!”
商昀秀眉头皱得更深了。
林婉君接着道:“关于我身上的婚约,是家里的长辈定下的,但现在,能替婉君做主的长辈都没了,这个约定自然不能作数。”她说着,觉得无奈又委屈,跪在傅荣卿面前,“傅少爷,请您不要再用这件来为难商老板,这事儿本身和他一点关系都没有,如果您觉得我今天说的还不够清楚,明天有空了,我亲自到傅家,给傅老爷和太太说清楚。”
“你这……”傅荣卿听她声泪俱下,罪恶感瞬间弥漫。
他是没想到,这个林小姐这么认真,这么护着商昀秀。心中既别扭,又觉得怪异,总之五味杂陈的。
“婉君,你先去休息吧。”商昀秀特意瞥了一眼准备说话的傅荣卿。
门口有眼力见儿的听见声音,进来几个保安,客客气气扶着林小姐出去。
来的那几个是洪锦文的人,今天的事就不能是秘密了。
想到这里,商昀秀只觉得心累,主动把地上的箱子抬到桌上,折身去柜子里取了一根铁丝,低头默不作声开锁。
傅荣卿大概知道自己玩过火了,问:“秀秀,你生气了?”
“没有。锁我给二爷开,开完二爷快走吧,也不早了。”商昀秀并没有表现出明显地气恼,就好像刚才的事没有发生。
只是脸上的伤将他衬得格外可怜,仿佛受了天大的委屈。
傅荣卿想拍拍他的脊背,就当作安慰了。刚要抬起来,他猛然觉得这个动作不单纯,特别不单纯。
为什么他会在没有任何目的和坏心的情况下,想安慰商昀秀……
傅少爷表情微变,心乱如麻。那些耍嘴皮子的话到嘴边忽然就不想说出来了。于是没出声,低头看着他开锁。
商昀秀动作极其的麻利,只听‘咔哒’一声,锁开了。他放下手中的铁丝,没在动箱子,抬脸望着傅荣卿,同时把箱子推到他面前,“再不济也是钱庄的保险箱,二爷拿到自己想要的,想法子把箱子还回去,否则明早人家报警,查到您的身上,加上假黄金的事,雪上加霜,傅家的罪就洗不清了。”
无人说话了,气氛有一丝微妙。
傅荣卿提起箱子就准备走,没几步顿下来,“你的脚,少走点路,脸上的伤除了换药也别去碰。脖子上的疹子是过敏害的,有时间去医院查查过敏源。还有那个……你今晚淋了雨,洗个热水澡记得再吃两天的退烧药。”
商昀秀只是点头,直到人走了也没再出声。不多时阳台有动静,元英翻墙进来,脱了碍手碍脚的雨衣,拉开阳台的玻璃门。
“小哥,信我送去了,廖先生下午来店里没找到你……”元英进来,刚要问他小哥脸上怎么回事,闻见屋里一股烟味儿,连忙把阳台的窗子和窗帘大大打开散味儿,“小哥,你怎么抽烟啊,不是不能碰这臭东西吗!”
商昀秀都忘了教训他又翻窗进来的事,问:“廖先生说什么?”
“信他看完了,想约你去家里坐坐。”元英很少见他小哥这么严肃不带笑的模样,话都不敢多说,乖乖巧巧坐在椅子上,“小哥,你今晚去吗?”
“今天有点累了,明天再去。”商昀秀照常嘱咐元音好好学习,送下楼,叫车把人送回了学校。
一夜几乎未眠,商昀秀没吃早饭直接去国立平阳大学,廖尽凯,廖先生的校外住宅拜访。
廖尽凯在校内是德高望重国语先生,校外则是德才兼备的教育出版社的总编,平日早睡早起,最爱喝茶研究文学作品。
商昀秀来时,他刚煮好上等的大红袍,满院子茶香四溢。
“明明离得不远,偏偏要写信传话,”廖尽凯无奈地笑,递给他一杯茶,“吃过早餐没有,我这有粥。”
“喝茶就够了,”商昀秀说:“不过我是俗人,好茶到我嘴里都是浪费。”
“别妄自菲薄,我还不知道你。”廖尽凯吩咐人上粥,说:“你信里说,洪文锦出城有歹心,是真是假。”
“骗你做什么。事情还不小,是我也不能知道的程度。他脑子配不上野心,这样下去,很可能把平阳城都卖了。”
“他连官家都收卖,谁还能管得了?”廖尽凯叹道:“有钱能使鬼推磨的世道啊,遍地都是鬼。”
“我拿到了栽赃证据。”商昀秀问:“先生还记不记得前段时间傅家大少爷被拘留的事儿?”
“记得。”
“这本来不是什么大事,洪锦文却花了三四百大洋。我看认罪书上给傅家大少爷定的罪是猥亵未果,杀人未遂,判了五年。警署却轻易又把人放了,这说明什么?分明想制造傅家官商构结的假象,好煽动平阳百姓的抵制。”
“啧,洪锦文没有这么聪明吧?”
商昀秀点头,“自己的脑子够用,他就不用总往城外跑了。”
“你呢?打算怎么做?”廖尽凯说:“栽赃证据都拿到手了,帮不帮傅荣卿?”
商昀秀:“不帮。”
“你也还不知道警署谁和洪锦文勾结。”廖尽凯笑了几声,喝了一口茶,“不过,我都听说了,傅二爷三天两头往你楼里跑,他是在追求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