吻我(8)
几分钟后楼梯间的门被人推开,发出喑哑的响动,他闻声抬头,明晰的五官便被照亮一瞬,眼角带笑,让人想起童话故事里、明晰月色下弯腰行礼的王子。
可惜“公主”丝毫不解风情,看见他的第一句话是“不是害怕吗,怎么还在这里等?”
声控灯被话音点亮,少年眼底的得逞意味也昭然。林芜放下手机,依旧坐在那里,毫无骗人的心虚自觉:“想到你会来,就不怕了。”
雨势渐歇,却还是淅淅沥沥地下着,让这方本该简陋又潦草、甚至还有蚊虫出没的角落染上些许温情,像大雨中可遇不可求的屋檐般,无端使人安心。秦殊走到他身边,依照要求弯下腰,摸了摸他的金发,察觉异样,皱眉道:“头发没吹干么?”
“没吹,他们睡了,”林芜仰头蹭蹭他的手心,像什么亲昵的小动物,于是潮湿清甜的洗发水味道悄然流溢,像空气里无声开了一簇橙花,“很快就干了。”
深更半夜叫他出来,绝不止摸摸头这么简单,这一点秦殊还是早有觉悟——只是没想到今天的林芜似乎格外安分,并不折腾他,只往一旁挪了挪,给他让出半截台阶的位置,没头没尾地叫了声“哥”。
秦殊在他身边坐下来,静待下文。
“也没什么,”林芜就笑了笑,看着楼梯间角落里一排突兀的饮料瓶,轻声道,“你记不记得小时候,有段时间,特别流行写小纸条,那种一面粘一面不粘的,写几句语焉不详的情话,然后约你去哪哪儿见面——你那么讨女孩子喜欢,又从来不收,所以她们的纸条都送到了我手上,夸张的时候一天十几张,我攒了这么厚一沓,粉的黄的白的,一见面就贴你怀里了。”
他抬手比了个一厘米左右的厚度,笑意温暖,听不出喜怒,仿佛那时会因为要转送的纸条太多而吃醋、难得和秦殊闹脾气的小孩子已经长大了。
秦殊点点头,想起这段早已淡忘的记忆来——那时他上高一,临近期末,每天忙着准备分班考试,哪里有心思顾及无关的风月,直到那天傍晚放学回家,被小孩红着眼睛塞了一叠便签纸,才知道送纸条的人不骚扰他,原来是转而骚扰初中部的林芜去了,还愧疚了很久。
“那个时候我就在想,这么多人,你一个都不喜欢,那你到底喜欢什么样的,”林芜支着下巴,苦恼得煞有介事,“直到又过了一年,你第一次找女朋友——原来你喜欢那样的,金发,蓝眼睛,皮肤白,性格阳光,玩得开……”
他偏过头,抬眸看向秦殊,眼底碎金晃动,像雨夜里波澜潋滟的海:“除了发色和性别,我好像没有哪点不符合,那个人为什么不能是我?”
秦殊一惊,本以为掩饰周全的意图被人揭开,惯常敏捷的思维也迟滞了一瞬。
一瞬就足够了。
林芜看清他眼底的动摇,转开视线,不动声色地松了口气,从口袋里摸出颗糖来,象征性地问了秦殊一句吃不吃,便咬开包装送进了自己嘴里。
秦殊似乎叹了口气,没戴眼镜,只能抬手捏了捏睛明穴,掩住一晃而过的情绪,扯了个他自己都不信的谎:“就是因为太像你,我才没舍得拒绝。”
骗子。林芜舌尖抵着糖,默默地想——他太了解秦殊了,除了对他,这个人的字典里根本没有“舍不得”。
然而即使如此,这句谎言暗含的纵容与偏袒依然足够让他高兴,像听了好话的狐狸,不再咄咄逼人,蓬松又柔软的大尾巴舒展开来,亲昵地卷上对方——他凑近些许,双手撑在秦殊的大腿上,以挤进他怀里的角度抬头望去,轻声道:“哥,糖好酸。”
少年人体温偏高,似乎还裹着洗完澡后的潮气,橙花味道与水果糖的甜味糅合在一起,像某种刻意为之的调香——尾调是缠上嘴角的水生调味道,林芜撑着他的膝盖,将那颗糖缓慢地、自下而上地渡进了他嘴里。
樱桃味,内里裹着气泡,激得他舌尖发麻。
有被他反客为主的经验在前,这次对方没有过多挑衅,柔软的舌尖扫过他嘴唇,留下糖就跑——声控灯熄灭之前,他只来得及看清对方伏在他膝头,眼底闪动着明晃晃的笑意,无端让他想起典故里昏君博人一笑戏诸侯,那夜幕中盘山而上的荒唐烽火。
第7章 醋意
“兄弟们兄弟们!我女神——靠,她答应了!”
咋咋唬唬喊了一通,整个寝室却只有一个人回应——昨晚组团看恐怖片,剩下两个室友被吓得不轻,一大早就结伴出去了,说是清早起床拥抱太阳,妖魔鬼怪不缠身。
林芜也才醒不久,被他一嗓子吼清醒了,探出个脑袋来,头发蓬乱得像金丝鸟窝,倒没什么起床气:“答应在一起啦?”
“那倒没有,但她答应和我一块儿出去玩了!”一脸兴奋地甩下包,捧着手机凑到他床下,展示屏幕上寥寥几字的聊天记录,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又挠挠头,“就你一个在啊?”
唯一的听众盘腿陷在薄被里,嫌木板床硬,正懒洋洋地活动肩颈,闻言低头看向他,一手撑着栏杆,饶有兴致地作配合状:“嗯,进展不错——打算去哪儿?”
“没主意啊,这不才回来取经来了,”一提到这事,室友的脸就皱成一团,抓着他的手苦恼道,“诶,小林,你看起来就经验丰富,有什么建议没有?”
经验丰富……林芜不动声色地收回手,将这四个字一一品鉴而过,觉得还是该自证清白:“我没有经验,出生至今只喜欢过一个人,目前……算是交往中。”
说罢,又在对方震惊的注视下补充道:“不过对于感情,我还算是有些了解,常常做别人的僚机,第一次约会去商场就不错,普通地吃饭逛街,适时买单,对逛街有耐心是女士眼中的加分项——顺带一提,如果对小朋友和小动物也有耐心,会更加分。”
“逛街啊……”室友有气无力地靠着床梯,先前的兴奋荡然无存,苦恼却更甚,“我这个月的生活费都只剩三百了,打游戏买衣服,下午还打算去做个发型……哎,小林,我要也有你这么帅就好了,顶个鸡窝头都不愁没人喜欢。”
林芜眨了眨眼,茫然地抬手整理自己睡乱的头发,暗忖下次洗完头还是要乖乖吹干:“你哪儿来这么多地方要花钱?”
“刚上大学嘛,看什么都新鲜,也想改变一下自己的形象——你别说,要不是这身衣服,女神还真不一定能看上我。”
林芜点点头,想起他的初衷来,拍拍对方的肩膀以示安慰:“约会的钱我可以先借给你。”
“啊?你不也谈恋爱嘛,多烧钱……”
将“恋爱”二字与某个特定的人联系到一起,少年的神色便不自觉柔软几分,咽下了涌到嘴边的“我不缺钱”,换成一句“我吃软饭”——意味深长,理直气壮。
“去做发型吧,我觉得你的脸型适合偏分,不用太张扬,”他拿过手机,低着头边打字边道,“我该去谈恋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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开学第一周的周末,照例是整个学期里最闲散的时候——连孟麒这个工作狂都给自己放了一天假,陪妹妹出门逛街了,寝室只剩秦殊一个人,少有地安静。
或许是前几天早起蹲他蹲累了,今天林芜也安静得反常,临近十点还毫无动静。
秦殊处理完前一晚积留的消息,顺手点开空间看了一眼——平时除了校会的工作他很少看QQ,只是有林芜被人贩卖微信号的风波在前,最近才时不时去表白墙看看,顺带严肃考虑作为学生会副主席是否有责任正一正这种贩卖私人信息的风气。
他目的明确,处理公务般不急不缓地一条条下滑,表情始终平静如水,直到瞥见某张照片才眼角微眯,停了下来。
位于缩略图中央的人穿白衬衫,一头金发,同龄人中都少见的张扬,而照片投稿的配文为“失恋,祝好”,后面跟了两个哇哇大哭的表情包,底下评论刷不少,内容大同小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