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也在拉郎修罗场艰难求生(153)
易故表情认真:“没有夸张,绝对是认真的,这一幕真的演得很好,不管重复看多少遍,我看到的都只是安宁。”
这话说得实在含蓄,鹿之难反应了好几秒才回过味儿来易故这是在夸他把角色演活了,彻底脱离了演员本身的桎梏。
都说演员的最高境界是‘忘我’,演什么像什么,但真正能做到的寥寥无几,人毕竟是由骨骼血肉组成的有形智慧生物,不是任人操控的提线木偶、也不是可以提前设置程序的电子角色……不知其他演员如何,反正他演戏时是交出身体使用权的一个过程——属于鹿之难的灵魂逐渐抽离,角色的灵魂被塞进这具身体。
听起来好像有些惊悚,但其实那也只是种理想状态。
演戏五年,他大多时候也还只是停留在‘演’的阶段而已,内心深处很清醒地知道自己是谁、在做什么、镜头在哪里、下一句台词该怎么说、下一步走位该怎么走……也不是说这样的清醒状态不好,但戏演得多了总会在不经意间流露出属于鹿之难本人的特质。
在他的刻意控制下,不多,刚开始可能是因为多年练舞而习惯性保持挺拔的身姿、总是格外轻盈的步伐,或者是拿东西的姿势,吃饭时因为个人喜好下意识的先后顺序……甚至可能是面对某种情况在某个时刻眨眼的频率。把这些不起眼的点滴组合在一起,就是鹿之难。
忘记自我把自己完全融入角色这种话说起来容易,那些已经刻进骨子里的各种小习惯却很难忘记。
只有在饰演安宁时,他真正做到了‘忘我’,拍摄过程中无数次被导演喊卡的声音吓到,然后惊恐地看着对着他的摄像机,要等好半晌才会反应过来自己是在拍戏,甚至很多时候不是他找镜头,而是镜头在迁就他。
那种魂魄被抽离,高高在上地俯视着□□被另外一个名叫安宁的灵魂操纵的感觉,就像是……就像是在清醒状态被附身,他以鹿之难的身体,过完了安宁短暂的一生。
拍完《无辜者》,他休息了很久。
……好在他的努力没有白费。
鹿之难嘻嘻一笑:“听你们都这样说我就放心啦!”
那个‘们’指代的另一个人不用问也知道是谁,难得的‘二人世界’,易故自然不会自讨没趣主动提起那个这段时间总是挡在他和小鹿中间的碍事小师弟。
“你本来就演得很好……今年的华兰奖《无辜者》一定会有一席之地。”
“承易老师吉言!”听易故这样说鹿之难也没有假谦虚客气,因为《九城》的热映,他现在人气有了,正缺一个含金量高的专业奖项……不过这种东西也不是马路边的大白菜,强求不来,反正他还年轻,还可以慢慢来。
比起遥不可及的华兰奖,鹿之难这会儿还是更关心易故。
“易老师还有什么电影上的问题想和我聊啊?”
说着,鹿之难双手捧起杯子喝了一大口热牛奶,整个人缩进毛绒连体睡衣里、窝在沙发上,软乎乎暖洋洋。
易故有点无奈:“不是因为电影,就是想和你聊聊天……”
鹿之难放下杯子严肃点头:“我知道啊,你之前说过,重点不是问题,是想和我聊天……咱们聊什么呢?”
他真心觉得他们一直都聊得挺好的啊,唉,易老师真是好有仪式感一男的,不仅平时的聊天要与专门约的聊天区分开,居然连话题都要提前准备。
“谢谢你。”
鹿之难被这没头没尾突如其来的一句谢给砸懵了,险些条件反射接一句没关系……不过他最近有做什么值得易老师专门约时间这么郑重的向他道谢的大好事儿吗?他自己怎么不记得了?
易故看出鹿之难的茫然不解,柔声提醒道:“五年前……谢谢你。”
五年前?五年前他不就是给‘颓废失足青年’炖了锅简陋鸡汤、送了几回小零食、做了个初舞台舞者与观众的约定还因为意外错过了……哪里值得如此郑重的一声谢,他鹿之难何德何能。
易故一看鹿之难的表情就他在想什么,他顿了顿,组织了一下语言才继续道:“五年前我们初遇时我刚大学毕业,再一次站在人生的十字路口。”鹿之难明白了:“因为工作?”
都说毕业季=失业季,在带着行李走出学校大门的那一刻就要面对与从前完全不一样的全新生活。他有舞蹈学院和老师包分配工作,而且舞在哪儿跳不是跳,是以他还真没体会过那种面对未来一片迷茫的心情。
从小到大他的前方从来只有一条路,直到此路不通换道而行。
易故点头:“上一次站在那个十字路口时我选择专注学业,放弃了演戏,之后一路考上最好的学校,学所有人口中最有前途最体面的专业,又顺利毕业,看起来似乎很完美,但我心里总是空洞洞的。”
鹿之难想起五年前那个一身颓废眼神暗淡空洞的易故,后知后觉有些心疼,小声安慰道:“你已经很厉害了,虽然短暂的放下了演戏,但学业完成得很优秀……也不是所有人说专注学业就能考上最好的学校的。”
多少人连专注一件事都做不好,他们易老师至少说到做到……像小王爷那样做一行精一行的人间时间管理带师毕竟是极少数。
易故笑笑:“但很多人都觉得,既然你已经在你的所学上花费了这么多时间精力,如果最后没有学以致用,那以往花费的时间精力就全部白费……所谓的沉没沉本。”
“但不是所有人都能一开始就找准人生方向的。”鹿之难忍不住道,“就算从很小的时候就认准了以后要做什么,也会遇到各种各样的意外。”
世事哪能尽如人意。
“我也是这样想的。”易故道,“不趁年轻时多尝试几次,难道等老了退休了再拍着桌子追悔莫及?”
鹿之难失笑:“我怎么觉得以易老师你的个性,即便是老了,只要有想做的事就算是杵着拐杖也会去做?”
“易老师不是那种在意旁人眼光的人。”
听了鹿之难这话,易故先是笑了一下,而后又叹息道:“旁人的目光可以不在意,但亲人的却不能不在意。”
鹿之难有些惊讶:“你父亲不是导演吗?应该能理解才对……”
“就因为他是导演,所以才更反对我入这一行。”易故想了想,又补充了一句,“那一年我爸刚好在低谷期,可能见多了圈内人情冷暖,想让我活得简单轻松些吧。”
五年前、低谷期……鹿之难脑海里飞快闪过一些破碎画面:‘国民导演江郎才尽’‘是急流勇退?还是畏首畏尾’‘xxx犀利点评易导新作’……那时候他在医院养伤,只要打开电视就能看到类似报道,如今想来,应该只是冰山一角。
“那你当时怎么……”
易故语气很轻松:“我爸也不是那种顽固的人,我和他打了一架他就不管我了。”
“!!!”鹿之难一时不知是该震惊易老师和易导打架,还是易老师竟然被易导打得要带口罩鸭舌帽才能见人……这是亲父子啊。
易故看出了鹿之难的震惊,干咳两声为自己解释道:“我爸一直有在坚持健身,而且……我那时候见他心情抑郁,怕憋出病来,就想着让他发泄出来,没敢真还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