良卿择木为妻(17)
旋即,一个勉强可以称之为人的东西,徐徐的,从口子冒出个头,这不是形容词,这是实实在在的一颗头颅!
一颗没有头发的瘦瘪的头颅!
江离的身体诡异地抽搐、扭动,他的皮从头部缓缓脱落,皮肤里面还还有黄色的粘腻的液体,将皮和那个头颅指尖拉着细长的液丝,整个房间里顿时充满一股呛鼻的酸腐气。直到江离的皮肤像衣服一般完全脱光,死气沉沉地落在地上,暴露在空气中的,是一具身体干瘦得皮包骨头、四肢饱满肿胀,包裹着恶臭泥泞的黄色稠液的畸形体。
原来,之所以一直都找不到和江离接触的巫蛊师,是因为不知何时,这巫蛊师让蛊虫蚕食了江离的身体,继而藏匿在江离的皮囊之中,叫人查无可查!
巫蛊师往前跨了一步,地上滴落着不少黄色的液体,他从地上的皮囊中出来,然后从捡起江离的衣服,开始缓慢地擦拭着身上的液体。他执着地将每一滴恶心的粘液擦干净,不急不慢,动作有点软绵无力,直到擦完了,才转过身来,赤条条地面对着“墨北”。他的皮肤呈现一种灰白色,松弛垮塌着,一层叠着一层,连胸膛上的印记都扭曲得不成形了,他的肋骨的形状清楚明了地呈现出来,他的肚子深陷进去,好像从来没吃过东西。双腿之尖有一块丑陋的伤疤,原本的孽根已不存在。
他头很大,脖子很长,可能是因为太瘦了的原因,以至于那头颅上的眼睛显得格外的大,也非常浑浊的眼睛,就像黑暗中最危险的泥沼,一旦被吸入,便是万劫不复。
“墨北”看到巫蛊师的正面时才明白,为什么张齐、秦夏卫、罗剑,连江离也遭其毒手——吓到的!
才怪!
和那人在一起久了,他也有点不着调了。
没想到,这半吊子的巫蛊师,竟然会几乎绝迹的噬魂之术!
“墨北”冷冷地看着面前已经完全不能称之为“人”的巫蛊师,见他完全没什么影响,导致巫蛊师畸形的脸上露出一种类似惊讶的表情。
巫蛊师的龇牙笑起来,他的眼中露出浓烈的贪婪,口吐不清地发出声音,说出来的话似乎是压在喉咙里硬生生挤出来的:“墨北……墨北……墨周箫雨……桀桀桀桀……有意思,要不是……可真是不舍得杀了你桀桀桀……”
“要不是什么?”
“真是聪明呢,被你抓到了重点桀桀桀桀桀桀……你不逃吗?好孩子……桀桀……”
“墨北”凝眸紧盯着巫蛊师,尽管他从心底看不起这个在歧途挣扎的半吊子,但他从不小看任何一个人,要知道,阴沟里翻船不是没有道理的。
巫蛊师的嘴越长越大,几乎咧到耳根,他的表情渐渐开始痛苦,“墨北”发现他肿胀的四肢里在动。
是那些虫子!
那些红色的贪虫从巫蛊师的嘴里钻出来,视觉上就像是巫蛊师在呕血,但这比呕血恶心且可怕多了。密密麻麻的贪虫顺着巫蛊师的身体,爬到地上,虫潮如同液体在流动一般,它们到了地面堆积成小山丘将它们的“巢”托着,轻柔地放在地上,让人难以想象这巫蛊师的身体里居然喂养了这么多的贪虫!
将“巢”安置好后,虫潮十分默契地朝门口爬去——“墨北”早离开了,他突然想起叶客馥,那家伙是个用阵法的高手,虽然不知道会不会咒术,但应该有点帮助,他记得阵法中有一种亡灵阵,对贪虫可能有用!
“乖孩子……你跑什么……桀桀桀……”
可能有用,只是可能……
不过片刻,“墨北”找到叶客馥的房间,也不知道叶客馥走没有,他顺手将房门关上,竟然看到这小子在床上睡得正香,手里抱着被子不撒手,不知道正做什么美梦呢。
叫了好几声,叫不醒美梦中的叶子,在对待墨周箫雨以外的人从来没什么耐心的某人拉着被子用力一扯——
咚!
“哎呦!”屁股落地,叶客馥惨叫呼痛,正欲发火,便对上了一张并不陌生,但又十分陌生的脸。因为他曾见过这张叫墨北的脸,但这眼睛冷酷锐利,倒像是……
“……哥夫?”叶客馥不太确定地喊道。
“墨北”微不可视地颔首。
“哥夫,你就不能叫人温柔地对待啊,屁股都摔烂了……”见“墨北”眼神微冷,叶客馥瞬间的了解到没有墨周箫雨在的哥夫不能随便调侃,于是他憋屈地忍了,哼哧哼哧地将被子裹在身上,上边单薄下巴臃肿,两只手掐着边沿,往地上一坐,“哥夫,说吧,啥事儿找我?”
“亡灵死气,有办法?”
叶客馥沉默半晌,所以就为这事儿,连裤子都不让他穿,直接就给他拎起来了?!
“没法子,真的!你别用这眼神儿瞅我。”叶客馥抖了抖,认命解释,“阵术里是有个亡灵阵,但这个阵法是亡灵阴气,而不是死气,只有死气才有用,阴气只能暂时克制。”
“啊!!!!别过来啊……”
“什么东西呃啊啊啊……快……”跑。
“救命……”
“救救我……”
……
“什么声音?”叶客馥听见那些凄厉的惨叫,后背一凉,问道,“不会……是我想的那样……?”
“墨北”点点头:“不肯走的,只能生死自负。”
“呃,什么时候的事?我怎么不知道?”
“……”“墨北”沉默,他实在不想说,那是你睡太死了。
人的惨叫搀和着一种渗人的悉悉索索的声音充斥着这漆黑一片的竹枫居,外面燃烧起一圈火焰,几乎将夜空照亮!
叶客馥裤子都没穿,急忙将亡灵阵召出来,让刚挤进门缝的虫潮匆匆退回去,这才给了他一点穿裤子的空余时间。
但是很快,就有另外的蛊出现,就是当初北木雪和墨周箫雨一起被遇袭的那种蛊人,没想到竟然还有这么多,而且比那次要强许多。
房门是锁上的,蛊人们便分散开,从门窗的缝隙进入后,再聚拢,变回蛊人。
“青鸟锁御破!”
“墨北”略显惊讶地看了在认真结印念咒的叶客馥,没想到他是真的会咒术,要知道,咒术中哪怕仅仅一个字,都有其寓意,并包含着强大的力量。
叶客馥咒印结完,刚聚合的蛊人突然像被定住一般,无法动弹。然后在其表面凝结出一层青色的近似冰层一样的东西,将蛊人紧紧包裹住,最后无声炸裂,变成一堆粉末……
突然,“墨北”脸上浮现出一抹慌乱,叶客馥看得一脸莫名,紧接着便听到“墨北”急忙高喝:“别进来!”
竟是运用灵能大面积传音!
“你不要命啦!”叶客馥睁大了眼睛,“我们可是在贪虫堆里挣扎,灵能省着点!”
“你哥回来了。”
“你……不会是故意瞒着哥哥的……吧?”
“墨北”沉默不语。
“算了,当我没问,等事情解决了,你自己想好怎么哄去吧。”
墨周箫雨看着里面黑漆漆的一片,火光倒映在窗前,却什么也看不见,他慌乱、不安以及愤怒,他几乎要疯了,漂亮的凤目再不见那美丽的弧度,里面凌乱疯魔,令人心悸。
“你说不进就不进?老子凭什么听你的!”
墨周箫雨破口大骂,再没平日的冷静和优雅顾不得那种密集感的恶心,他头脑一热,竟然不管不顾地要冲进去。
幸好一直注意墨周箫雨的柏川和长魂用力将冲动的墨周箫雨拉住,正在这时冠禾也从另一边赶过来了,见墨周箫雨竟然能拖着柏川和长魂往里冲,他也连忙跑过去将墨周箫雨往外拖。
“嘁!我就不信这破虫子能伤得了我!”
墨周箫雨说的是事实,贪虫虽然厉害,但只有在人体毫无防备,或者是灵能耗尽的情况下才能入侵人体,意识清醒并且有浑厚的灵能保护的人,是绝对不会受到贪虫威胁的。
“公子,你要相信王爷,王爷一定能平安出来的!”
墨周箫雨猛地顿住,火光照映着他的脸,那是一种微弱得难以形容的表情,似乎在哭,在无助地悲鸣,但似乎又什么都没有。
嘭!
大门从内被破开,数十个蛊人汹涌地冲出来,它们在火光下似乎十分兴奋,细长的身躯与同类一起扭动穿行,泛着亮光,发出“呲呲”的杂乱的声音,令人毛骨悚然!
它们挥舞着锁链镰刀,从火圈突围,收割着无辜者的性命,钻进它们渴望的血肉之躯,尽情地掠夺食物!
逃跑者有之,反抗者有之,借他人保全自己者有之……
墨周箫雨曾看到过北木雪杀蛊人,从火堆里捡了根不算太累赘的长一点的木条,他一点都不想被那恶心的软体动物触碰,一点都不想。他以木条为剑,将木条刺进最进的一只蛊人,用力搅了搅,挑出来一条特别长的红色的蛊虫,往火堆里一甩,便听见一声极凄厉刺耳的鸣叫,然后这个蛊人立刻轰然倒塌,化作一滩黑水。
柏川、长魂、冠禾三人不愧是暗月卫,身手干净利落,同时效仿墨周箫雨从火堆里找木条当武器,毕竟没谁愿意用自己心爱的兵器来戳这些恶心的虫子。
须知,千金易得,神兵难求。
所谓神兵,不是多珍惜的材料所铸成的兵器,而是陪伴了自己最久的称手的兵器。
但双拳难敌四手,这里可不仅仅是四手,这些蛊虫攻击了人,侵入了人体后就会控制人的行动和思维,这时候敌人便不知蛊人了,还有身边的人。
真是大危机!
化解
竹枫居外面的情况十分危机,里面也不知道情况是凶是吉。
墨周箫雨被蛊人困住,尽管再担心北木雪,还是无法脱开身。而且,不知是不是墨周箫雨的错觉,他总觉得这些蛊人的目的在他。
多数人都发现了这点,因此,他们跑得离墨周箫雨很远,有的甚至靠近了竹枫居,或者不经意间踏进了阴影之中。反正只要不是瞎的,绝对能发现大部分的蛊人都在朝周箫雨冲去,并足渐形成了一个包围圈。
除了长魂、柏川、冠禾之外,就只剩下他们带领的一小队兵留下来对付无数蛊人。甚至有的幸存者为了保护自己,反将将利刃对向了墨周箫雨,他们以为只要墨周箫雨死了,他们就可以得救。
杀掉最近的一只蛊人,同时又取了要杀他们的一活人性命,按耐不住怒气的长魂忍不住骂道:“这些混蛋!”
“嗤……”墨周箫雨嗤笑,从怀里抽出一把暗蓝色的匕首,那正是他第一次遇到叶客馥时,得到那把无比锋利的匕首,“众军听令,从现在开始,凡靠近者,不论死活一律格杀!”说完,墨周箫雨率先动手,在人群之中划出一道道快而惊艳的蓝光,不管是蛊人还是活人,所过之境,如被魔神亲临。
遍地的血污虫尸,堪比炼狱。
顿时,士气大作,众军随着他们的魔神一路反杀,比起保命,更像在享受这场残忍而又悲悯的盛宴。
……
不知何时,场上多了三十余陌生的人,他们个个全身缠满绷带,身法诡异如幽魂,出手狠戾毒辣如恶鬼。
哪怕是被蛊虫寄身但能救的人,也一样照杀不误!除了墨周箫雨,就连长魂等人,也被他们所伤。
竹枫居外很快得到控制,他们如被释放的疯子,冲进漆黑的楼中,很快,里面传出来一种古怪的声音,那声音十分飘渺,阴气森森的,听着让人鸡皮疙瘩起了一地,跟鬼哭魂泣差不多。
墨周箫雨疑惑地看向停在后面神出鬼没的步撵,忽然一阵狂风吹过,带起步撵四周的纱帐,里面依稀露出一个削尖苍白的下巴,以及淡粉色的唇。然后,他听见从步撵传来一声既有韵味的沙哑的声音,“哼,臭小子,还傻愣着干什么?”
这般独特的声音,墨周箫雨听过一次便不会再忘记,他自然是想起了这是前些日子才见过的舅舅,周家现任家主周兮吻。也对,除了他,相信没人能轻轻松松招出这么多的傀儡,不过让他这个舅舅出手,可是不容易的事情。
突然想到某个阴郁的青年,墨周箫雨顿时心下了然,老老实实喊道:“舅舅。”
“嗯~这还差不多。过来。”
“公子……”冠禾与长魂竟然被打成重伤,唯有柏川得一幸免,但柏川在照料两人,因此没有听清墨周箫雨刚才喊了周兮吻什么,只觉得那步撵上的人危险之极,想要阻止墨周箫雨,却见墨周箫雨摆了摆手,示意他不必担心。
墨周箫雨乖乖走上前,纱帐无风自动,那一头雪白的长发的人,慵懒地枕在周有七的腿上,他闭着眼睛,似乎是在假寐,当那双眼睛缓缓睁开,露出银色的虹膜!这还是他第一次真正意义上看到周兮吻,上一次他们中间隔着竹帘,根本看不清楚。
“怎么傻了?”
墨周箫雨眨眨眼,笑道:“舅舅太漂亮了。”
“油嘴滑舌。”周兮吻缓缓坐起来,周有七主动伸手将周兮吻扶好,让他靠在自己肩膀上,周兮吻躺了过后,起身会头晕,“事情我已经帮你处理好了,你还有什么事?”意思就是没什么事我就走了。
“有事!”墨周箫雨一点不懂客气,得寸进尺这个词学得是通透得很,“舅舅,把小七借我呗?”
周兮吻微眯起眼睛,像一只被侵犯领地的白狮,他声音微冷:“你想做什么?”
似乎没感到周兮吻的敌意似的,墨周箫雨笑了笑:“当然是庆典啊!”
“哦?”
“我找到了一个合适的人选,是个会阵法的小子,还有一个人选,我就想到你家小七了~”
被“你家小七”哄得满意的周兮吻小小思考了一下,加上见周有七眼睛里也闪动着跃跃欲试的光,周兮吻便有些心动了。
不过,周家人似乎都挺傲娇……
“你凭什么认为我会答应你?”
“因为你家小七想去嘛!”墨周箫雨笑得狡黠,“难道舅舅不准小七去?”
周兮吻若有所思地看向周有七,问:“你想去?”
周有七没有说话,但那黑白分明的眼眸闪烁着光亮。了解周有七入骨的周兮吻又怎会看不通透,想也不想便敲定:“那就这么定了,过几日我将人送来。”
墨周箫雨优雅一笑:“谢谢舅舅。”
“哼,臭小子,把你自己的事先处理好吧。”
说吧,那三十余个绷带人陆续出来,十人抬着步撵离去,很快不见踪影,而剩余的也悄无痕迹地凭空消失,最后只剩下一地散乱的绷带,以及化为血水的贪虫。
周兮吻和周有七离开之后,墨周箫雨立马冲进楼里,映入眼帘的是大片的血水、白骨、残破的桌椅。墨周箫雨心中一紧,拔腿就往楼上冲,楼下根本就没有藏身的地方,所以墨周箫雨估计北木雪应该在楼上。
但看到北木雪的时候,墨周箫雨有种被背叛的感觉,北木雪背着一个人,如果那个人是叶客馥,是思凡,是月红锐……是任何一个人,墨周箫雨都不会有这么大的反应,可偏偏他背的人是那个叫曾凤玟的!
他明明知道那个姓曾的喜欢他!
还有,那个姓曾的怎么会在这里?
“箫雨!”看到墨周箫雨,北木雪喊道。
墨周箫雨目光闪了闪,没有停下来,直接转身离开。
北木雪连忙将曾凤玟塞给旁边窃笑的叶客馥,去追早已经没有踪影的人。
那个巫蛊师被找到的时候,或许是蛊虫失控,已被自己养的蛊虫啃食得只剩下一身骷髅,以及一颗诡异的浑圆的眼珠。
张季文也死在这场虫潮之中,所有预选人中只剩下墨周箫雨,叶客馥和白珈。
白珈无心再战,选择退出,徒留一场叹息。
“我说,哥,你这么担心,干嘛不回去啊。”叶客馥见墨周箫雨又在发呆,忍不住开念。
墨周箫雨茫然地回问:“担心什么?”
“摆脱,明眼人都知道你在担心什么好吧!”
“……”沉默片刻,墨周箫雨从怀里拿出个东西扔向叶客馥,“还你。”
准确接住,看清楚是什么东西后,叶客馥干笑:“呵、呵呵……你知道是我啊……”
“你那张脸太有标志性。”
“能不戳我的软肋吗。”叶客馥哭丧着脸,又很快恢复了那没心没肺的样子,“哥,你收着吧,反正……我也用不着它了。”
说没心没肺,墨周箫雨却又能看到这孩子眼底的悲伤。心里一动,便多嘴了:“给了我,你不会舍不得吗?”
“是啊。好舍不得!”死小孩笑了笑,却比哭还难看,“哥,是我的错,可是……我就只错了这么一次,为什么就不能包容我这一次呢?我也不想爱他,可是,我管不住自己啊!”
“你……”
墨周箫雨语塞,作为一个在感情上并没比叶客馥好多少的人,他无能为力。
“哥,哥夫对你真的很好,如果他能对我有哥夫的一半……不,十分之一的感情,我……死也满足了!”
“行了,胡说什么呢。”墨周箫雨将这鼻涕吧啦的死小孩拎起来,开窗,然后无情地扔出去,正巧砸进一路过的陌生人怀里……
墨周箫雨翻身跳下楼,正要道歉,将人带回来,就听见那陌生人惊愕中带着欣喜的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