良卿择木为妻(15)
墨周箫雨沉沉地笑,似感慨般,万千情绪尽在这短短的三个字。
“傻木头——”
争执
“你说你去竹枫居找我了?怪不得……”墨周箫雨若有所思,而后见北木雪眼中疑惑,便解释道,“我夜里睡不着,就回来找你,但没找到人。就去……对了,他们说的‘又死了一个’是什么意思?”
北木雪沉默不语,仔细地梳理着墨周箫雨有些打结的发,神情认真到了几乎虔诚的程度。
因为之前的失控,墨周箫雨的头发全散了,像个疯子,不过那也是最美的疯子。
墨周箫雨以为北木雪会问他昨晚去了哪里的时候,或者问他去流芳坊做什么,又或者质问他为什么要瞒着他。但北木雪什么都没问,北木雪只说,“预选人之一的张齐死了,死的时候只剩下骨架了。刚才得到消息,又死了一个,是汤琦。”
和预想的完全不一样,墨周箫雨奇怪地看了镜子里倒映着的北木雪,却愣是没从那面瘫脸上看出点什么,只好敷衍性地说:“是吗?那张齐的现场你去看过了?”
“嗯。”
墨周箫雨恍悟:“你是从那里回来,然后就遇到了我?”
“嗯。”
墨周箫雨思维运转得很快,突然就换了话题::“木头,预选人里的那个江离……”
“是。”北木雪一顿,他放下发梳,将头发挽上去,墨周箫雨似乎没感到北木雪的动作,将手里的玉冠递上去。
镜中的倒映中,里面的人有一双上挑的凤眼,挺立的鼻,淡粉色的唇,因为嘴角微微勾着,看起来似笑非笑。精致的白玉冠戴上,增添了几分温润与清逸。
墨周箫雨勾起嘴角,镜中人做出同样的动作,邪气妖冶。
“你知道我们昨天见了面?”
“知道。”
“那你知道他和我的关系?”
北木雪沉默片刻,说:“他和你没有关系。”
“哦?”
“你是血沙。”
墨周箫雨这次笑得更大了,但那笑却没到达眼底,他转身仰望着北木雪:“血沙……知道我是血沙,你就不怕我失控的时候会杀了你吗?毕竟——我自己都控制不住失控的我……”
一般情况下,北木雪都很诚实,比如现在。
“你杀不了我。”
“呵呵……你还是这么自信。”墨周箫雨扬起眉,突然想起刚从这个世界醒过来时,北木雪也说过类似的话。
“事实。”
墨周箫雨突然扯住北木雪的衣领,往下一拉,重重啃上那凉薄的唇。松开时,见到北木雪一闪而逝的错愕,还有闪躲的目光,墨周箫雨顿时觉得那个属于自己的北木雪回来了。
“那你是不是还知道,昨晚……我去了流芳坊……”见北木雪眸中闪过一霎的黯然,墨周箫雨心中沉了沉,心道果然,“我没有做什么,你既然派人跟着我,就应该还清楚我只是在半路上受舅舅的邀请才去的,虽然后来不知道为什么,莫名其妙的居然就睡着了,醒过来的时候天已经大亮了。”
北木雪垂下眼,视线落在墨周箫雨的发丝上,很久,才说话:“你没有必要跟我解释。”
墨周箫雨愣了一下,“你生气了?”
“我没有生气,也没有资格生气。从始至终,你都不是真正的墨周箫雨,我没有理由拘束你,更没有权利去管你。”北木雪动了动手,但终究是收了回去,“我考虑了很久,血沙——我会给你选几个优秀的妾室。”
墨周箫雨猛地抬起头,目光如利刃般射出,“你什么意思?”
这句话几乎将墨周箫雨砸懵了,他怎么都没料到,北木雪居然会给他说这个,居然给说这个话。而且连询问的意思都没,擅自就决定了。
他怎么敢!
“我……”北木雪缓缓抬起头,面无表情,“就是字面上的意思。”
房间里再次陷入沉默,同一天就沉默了三次,他们还没有过这种情况。
“呵呵……”墨周箫雨突然笑了,在寂静得几乎能听到绣针落地的空间里,异常刺耳。“你以为你是谁!北木雪,北王爷,哈……你说得对,但有一点你搞清楚了,我本来就不是真的墨周箫雨,你的决定与我,起不到任何作用。滚!不……这是你的地方……我滚才对。”说完,墨周箫雨夺门而出。
“……”
北木雪张了张嘴,最终只是默默凝视着那个决绝的背影,渐行渐远……
微风吹过,在这季节,只会让人觉得是清凉的。
但是,为什么会这么冷呢?
【圣皇,您和王爷说了吗?】
【没。】
【可……王爷用不了多久就要大婚,若被墨公子知道王爷无法孕育子嗣……】
【闭嘴!什么话该说出来,什么话不该说出口,你不知道吗!】
【属下知罪。】
【吾的胞弟,岂能与他人共侍君?】
【那墨公子……】
【哼,只要木雪喜欢,他就只能接受!】
……
滴答——
北木雪愣了愣,快速将脱眶而出的泪水擦拭干净。
屋外响起一阵急促的脚步,紧接着,北木雪看到一个身影出现在门口,由于跑得很急,以至于喘着粗气,脸颊有些泛红。
那身影逆着光,仿佛就要消失一般。看得北木雪心脏一紧,但紧接着,他被那人紧紧抱住,耳边听到世上最蛊惑人心的话,他听到那人说,北木雪,我舍不得。
半路上,被北木雪气得头脑发热的墨周箫雨,忽然想起一件事。除了那件事,他想不到任何一个理由,足以让北木雪做出这个明知道会惹火自己的决定。越想越有这个可能性,墨周箫雨哭笑不得,拔腿便往回跑,直到冲进屋子里。
那一瞬间,墨周箫雨看到了他永远都无法遗忘的一幕。
北木雪是个表情极少的人,就算表达喜怒,也只是很浅很浅的表情,令人不易发觉。可那时,墨周箫雨看到了北木雪那总是面无表情的脸上,就像是取下了一扇面具,从而露出最柔软的脆弱,那仿佛失去了全世界,却依旧决绝的表情,令墨周箫雨的心疼痛。
发现北木雪看到他时露出的不可思议和惊喜,墨周箫雨猛地冲上前,将北木雪紧紧抱住,感到对方浑身冰凉,他忍不住又紧了紧,几乎欲要将人镶嵌进自己的怀里。
墨周箫雨亲吻着北木雪的耳鬓,轻声说道:“北木雪,我舍不得。”
不管是任何人,在以为自己接受了找到了能共度一生的人之后,那人却告诉你,“在一起可以,但是我得给你找两个小三小四”,这种时候,相信没人第一反应会是心平气和地接受。
尽量忽视心里的那点不舒服,墨周箫雨询问北木雪:“你是不是知道了什么?”
“……”
好吧,保持沉默是吧?
墨周箫雨气急,直言:“就因为你不能生孩子的事?”
北木雪猛地睁大了眼睛,他不敢相信墨周箫雨不仅知道,还这么轻描淡写地说了出来。
“我们不是都有北晨他们四个了吗,你在乱想什么?”看到北木雪眼底的迟疑,墨周箫雨心知没问题了,便松开手,“实话跟你说了吧,北木雪,你如果敢给我找什么乱七八糟的人,那我还是回去吧。”
北木雪紧张地抓住墨周箫雨的手腕,磕磕绊绊地问道:“回、你去哪?”
墨周箫雨停驻脚步,故作淡漠的口吻:“当然……是回我原来的世界。”
“不准!”北木雪用力收紧手将墨周箫雨拉回来,巨大的力道几乎要捏碎墨周箫雨的手骨,但墨周箫雨没功夫去理会自己的手,因为北木雪此刻眼球通红,布满了血丝,透明的液体脱眶而出,感觉像要崩溃了。
墨周箫雨定了定神,试探性地问:“那你还要把我推给别人?”
“……”
“呵~”墨周箫雨蔑笑了声,“看来……”
北木雪哽咽着,就像最珍贵的东西即将离他而去,他只能抱着墨周箫雨无声流泪:“不……要……不要走……”
墨周箫雨转过身来,看着哭得乱七八糟的人,无可奈何。他轻轻拭去对方脸上的泪水,一边亲吻着对方单薄的唇,一边低骂:“笨蛋!”
任墨周箫雨骂什么,北木雪都没反应,只抱着墨周箫雨不放手,确定着这人无法离开。
冷静下来之后,北木雪看到墨周箫雨手腕上红得发紫的手印,刚才包扎好的伤口有渗出血了,心疼不已:“抱歉,我……一时之间乱了分寸。”
“所以这次我原谅你。”
“不会再有第二次。”
“嗯。”
——北木雪,不要令我失望。
贪虫
到了竹枫居,还没进门就听到里面在吵什么。
众人的注意力都在中间争吵的二人身上,并未几人注意到墨周箫雨和北木雪的到来。没有急着去现场查看,两人反而随便找了张桌子,叫上一壶雨露、两叠糕点,淡定地坐看好戏。
“……张齐为人正直,说话心直口快,定是你心怨恨,用那些不入流的手段,害死他!”说话的是白珈,也是预选人之一。
“你放屁!”张□□粗的正是那个娃娃脸少年,他叫叶客馥,现在正站在桌子上,俯视着白珈,谁叫他身高比不过人家,仰视那装模作样的蠢货太特么难受了,“老纸怎么就不入流了?我特么的着你惹你了,就盯着我了,你入流你怎么救不了你的好兄弟?”
“哼,兰山十人选拔的时候,就是你搞得鬼!谁知道你使了什么鬼魅伎俩,生生困住了那么多……”
“你有病吧?!不就是画了个阵吗?选拔过后我就把阵法撤了,也没怎么样啊,你不也从阵法里逃出来了吗!至于把什么破事儿都扔我身上吗!”
“至于吗?当然至于!像你这种狐鼠之徒,最在行的就是那些个暗地害人的手段,你说你清白,我第一个不信!”
叶客馥气急了,他从来没遇到过这么蛮不讲理,不对,是思想如此超凡脱俗的人,说白了就是脑子里差个管事儿的,叶客馥懒得和他吵了,挥手想要离开:“我管你信不信,反正老子没杀他!”
叶客馥刚跳下桌子,白珈就一把抓住叶客馥的手臂:“你是无言狡辩,想要逃了吧!”
“你猪脑子啊!放手!”
“你……”
“白公子,没有证据便不要妄言。况且——叶客馥身上的奇门异术,可是造诣高深的少量有缘人才能有机会学,而普通凡人就是学了也是白费力气。”墨周箫雨晃动手中的茶盏,杯中的茶水有点烫,他喜欢喝凉茶,“即便是你,也不见得由此悟性。当年白家先祖立下百纳家训,今朝后人却称其为不入流的东西,实在可悲。”
白珈的脸色变得十分难看,正要出口训斥哪个不长眼的人。
但转身便看到了墨周箫雨,以及墨周箫雨旁边坐着的北木雪。他不认识墨周箫雨,但北木雪是所有预选人都见过的,因此,白珈肯定这说话之人定是风头正茂的未婚王卿。
现在全帝都的人都知道北王爷对未婚王卿宠爱非常,白珈只好将气憋在肚子里,皮笑肉不笑地扯着脸,阴阳怪气地回道:“恕在下孤陋寡闻,墨公子学识渊博,在下自愧不如!告辞!”说完,白珈便愤愤离去。
叶客馥一蹦一跳地蹦跶过来,笑起来露出可爱的酒窝,睁大一双星星眼望着墨周箫雨:“你是墨北吧!墨周箫雨,北木雪,有趣有趣~我喜欢你。”
北木雪警惕地看向叶客馥,眼神冷得想看死人。
叶客馥似乎有点缺根筋,半点没觉察北木雪的冷气,十分真诚地说道:“我们能做兄弟吗?虽然我没有钱,也没有权势,但是我很讲义气的!王爷,我能和你的王卿拜把子吗?我不会丢你们的脸的。”
“兰山是你搞的鬼吧?”墨周箫雨拍了拍北木雪的手,问叶客馥,语气十分肯定。看叶客馥小鸡啄米似的点头,墨周箫雨又道,“我间接承你的情,轻松入围,所以才帮你说话。”
“可是,我真的好喜欢你,还有王爷啦。王爷你不要再瞪我啦,我没有非分之想的。”叶客馥自来熟地坐过来,还顺手倒了杯茶,“我就是挺喜欢你们的,没什么不好的心思。你们考虑一下嘛~”
墨周箫雨觉得这人挺有意思,向北木雪抬了抬下巴:“我倒是没什么,要当我弟,你得问王爷同不同意。”
叶客馥笑嘻嘻地喊道:“哥~”
墨周箫雨挑眉:“你乱叫什么。”
“你都同意了,那王爷肯定同意啊!”
“我什么时候答应了。”
“就刚才!”
“你听岔了。”
叶客馥瞪俩大眼儿,如果有胡子,得该翘起来了。
“没有唔……咳咳咳……”
北木雪捻起一块枣糕,准确无误地扔进对面叶客馥的嘴巴里,然后不冷不淡地说道:“闭嘴。”
墨周箫雨巴巴瞅着自己的枣糕飞进别人的嘴里,一脸不满,北木雪淡定地捻起一块雪芪糕递到墨周箫雨的嘴边,一本正经地胡说八道,“那枣糕太酸了,这个甜。”
感受到着北木雪无声无需的威胁,叶客馥眼力劲儿十足地眯起眼睛,一副被枣糕酸得龇牙咧嘴的的样子。
见此,墨周箫雨心情颇为微妙接受投食。
“你们这是要去那两个家伙的现场吧?”叶客馥灌了口茶,把嘴里甜腻味儿冲淡了些,“我偷偷去看过,那现场有些古怪。”
“什么古怪?”
“我叫你哥,你先应我一声呗~”叶客馥眼巴巴地看着墨周箫雨,甜甜地喊道,“哥~”
“……”墨周箫雨被恶心地起了一身鸡皮疙瘩,“好好说话!”
“咳咳,哥!”
墨周箫雨端起茶盏,放在唇边,从鼻腔里哼应了声:“嗯。”
“哥夫!”
“噗——”
墨周箫雨一口茶喷出来,叶客馥满脸茶水,可怜兮兮地瞅着他,墨周箫雨瞬间觉得自己做了什么十恶不赦的事。
“那啥,我不是故意的哈……木头……”说着墨周箫雨用手指戳了戳北木雪的手。
北木雪面无表情地看向墨周箫雨,无奈地颔首,并递给叶客馥一方洁白的手帕:“嗯。擦擦。”
“谢谢哥夫~”
墨周箫雨暗笑,这家伙,叫得还挺溜。
“你刚说你发现什么古怪?”
“哦!”叶客馥三两下把脸擦了,还给北木雪,北木雪说不用了,叶客馥也就随便往兜里一塞,“我之前偷偷翻进去看过,那家伙被带走前我看到了,吃得连根肉丝儿都不剩。他是死在床上的,应该是在睡觉的时候死的。房间里干净得什么都痕迹都没有。就平白无故的,一个大活人变成了白骨。说实话,我真有个方法能做到,可我没这动机啊。如果说是怕他和我争庆典名额,这绝对说不通,因为如果不是我……不是,我本来就不想参加这庆典。”
“但张齐出言侮辱过你。”墨周箫雨想起白珈的话。
“是,张齐说对我冷嘲热讽过,可嘲讽我的人多了去了,难道我个个但要这样报复回去吗?那也太累了。”叶客馥双手摆了摆,“再说了,我不是说了吗,我发现了古怪,我在张齐的房里发现了这个——”
叶客馥从兜里拿出一方帕子,在墨周箫雨好奇的目光下打开……什么都没有。
北木雪:“那是我的。”
“咳……嘿嘿……”叶客馥抓了抓头,“那啥,拿错了,拿错了。”
叶客馥重新拿出一方帕子,确实和北木雪的有点相似,叶客馥将帕子打开,里面包着两颗红色的小颗粒,比头发粗一点。
墨周箫雨想起一种水沙漏,里面的沙并不是沙,而是一种颗粒,沙漏里装着水,颗粒不会下沉,反而向上面漂浮,挺有意思的,叶客馥手中的这个东西和那个很像,“这是……”
北木雪表情凝重:“巫蛊。”
“没错!就是巫蛊。”叶客馥点点头,“这东西我是在张齐的房里发现的,就找到两只。准确地说,这种贪虫算不得蛊,它们成群出没,并且会将同类的尸体也吃掉,所以通常很难找到踪迹。”
墨周箫雨用茶叶梗戳了戳那小颗粒,嫌恶的说道:“我怎么肯定这不是你养的?”
“不可能。”北木雪摇头直接否认了墨周箫雨的可能。
叶客馥接着北木雪的话说:“食肉蛊是低劣邪虫,怕阳光,是巫蛊师的禁忌,因为食肉蛊必须在巫蛊师体内饲养的,巫蛊师自身即‘巢’。如果这虫是我养的,那我绝不可能在大太阳底下还将皮肤暴露出来。”
墨周箫雨嫌恶地扔掉他指尖捏着的茶梗,但又同时好奇心起:“巫蛊师难道不会被虫子吃光?”
“唉~我来!”叶客馥举起手,北木雪微不可视的弯了弯眉眼,让叶客馥“表现”,叶客馥做出一副神秘兮兮的样子,“这奇就奇在,堕入歧途的巫蛊师为了养贪虫,只用自己的四肢孵化虫卵,承受虫食之痛,只留下表面的皮囊。蛊虫保护巫蛊师的大脑、灵源等要害,成为巫蛊师的四肢,巫蛊师为蛊虫寻找食物,供给巢穴,二者成为共生关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