巫师(66)

　　卢西恩嗤道：“这话真是好笑。先不说有没有, 就算有, 他一个注定不能成为巫师的凡人，你让他去巫师大陆做什么呢？看着自己和自己的哥哥差距越来越大, 周围的人都和自己不是一个世界，没有自己的人生和未来, 你是在害他吧。”
　　虽然卢西恩阴阳怪气地明显不怀好意，但是显然他这话说得很对, 连周围的少年们也都一脸认同。
　　普通人和巫师, 当然不是一个世界的人。
　　阿赛扎摸摸下巴没有说话，不过他显然是站在桑若身边帮忙撑场子, 一副桑若说什么就是什么的样子。
　　藏在哥哥身后的奥里看看周围人的表情, 又看看哥哥，一时间有点茫然。
　　切斯特点头，难得认可了卢西恩的话, 对桑若道：“卢西恩说得没错，而且我们确实没有能够让他安全通过死亡海沟的方法，你若是真对他好，不如等他成年再让他参加考核。人的精神力是不断成长的, 虽然以他现在的基础来看, 要凭自己达到通关要求很难，但也不是完全没有希望。再不然，你以后有了能力，为他弄来增长精神力的方法，或者是得到能护持普通人通过死亡海沟的方法, 那无论他成不成为巫师，你都能将他护持在羽翼之下。”
　　这时，一直安静不做声的兜帽巫师也发话了：“现在，有统招协会的规定在，就算有些人心里有什么，也不会明目张胆地表现出来，但是真的到了巫师世界，以你现在的能力，还真不能护得住他。”
　　阴阳怪气的卢西恩听着同事这意有所指的话，心中不满，但并没有表现出来，反而微笑地看了桑若和自己的两个同事一眼。
　　奥里好像听懂了巫师们的话，不想再看到哥哥桑若为难，主动拉了拉桑若的衣角小声道：“……哥哥，是奥里没用，不能自己通过考核。哥哥你自己去吧，奥里会回家等着哥哥的，等以后奥里长大了，再去找哥哥。”
　　桑若沉默着伸手拍了拍奥里的头，其实一开始他也想过奥里是否能通过考核，虽然奥里的能力奇特，但是毕竟年龄太小，说不定巫师根本不要这么小的孩子，桑若来之前也做好了奥里不能通过考核的准备，所以让管家和女仆跟来等在外头，也是为了能护送奥里回家。
　　但不是现在这种情况。
　　桑若看向了明显不怀好意，视线总是不经意般扫过奥里的卢西恩巫师，很快收回了视线，没有表露心绪。
　　现在如果让奥里和他分开，想要奥里真正平安，桑若觉得，自己必须得弄死这个卢西恩巫师。
　　甚至最好，这三个巫师都死了，奥里才最安全……
　　·
　　巫师说是考核结束后就启程，其实还是给了少年们一天的时间整理行装，让他们能够写信回家通知成绩，并和家人告别。
　　桑若和奥里下船后，管家和女仆都激动不已，只是听说奥里没有通过考验，遗憾中又似乎都不意外。
　　奥里少爷这么小的年龄，除了那种天赋极高会被巫师提前带走的小巫师，还没有听说过巫师统招会上，有10岁以下的孩子被招收过。
　　管家和女仆已经准备好了带奥里回去，奥里身怀巨资又是个孩子，桑若当然对两人下了些暗示，确保两人不会见财起意。
　　管家问桑若：“少爷，东西都收拾好了，你还有什么想要带走的吗？”
　　桑若本想摇头，但是忽然看了扯着他不想松开的奥里一眼，想起了一个东西。
　　桑若：“帮我买一本奥里最新的诗集合集带上。”
　　“好的少爷。”管家闻言一笑，看向奥里，果然见到奥里终于提起了点精神的样子。
　　管家去买书了，奥里仰头看着桑若，一脸哥哥心中果然有我的样子感动道：“哥哥，你要带着我写给你写的书去巫师大陆吗？”
　　桑若：“嗯。”
　　奥里：“看到书你就会想到我了吗？”
　　桑若：“嗯。”
　　奥里抽抽鼻子：“那我以后每年都多写点，出版更多的书让哥哥看，哥哥你不要忘了我。”
　　桑若伸出手，拍拍奥里的脑袋：“不会。”
　　很快，管家就回来了，也到了时间要送桑若上船了。
　　一行人到了港口，周围也有很多少年在陆续等待登船，不过看到桑若来了，很多人都自发地给桑若让开了路，让桑若等人先行。
　　看着周围的人眼睛放光地盯着哥哥看，想到这些人以后才是和哥哥一个世界的人，以后也会继续和他的哥哥在一起，本来就心塞的奥里，顿时更加闷闷不乐了。
　　见奥里又变得低落，管家安慰道：“小少爷不用难过，你年龄这么小，以后还有希望的。”
　　桑若低头看向奥里，拍拍奥里的脑袋，似乎在说管家说得对。
　　奥里很快振作起来，眼巴巴地看着桑若：“哥哥，你还会回来看奥里吗？”
　　桑若：“会。”
　　奥里还是很心塞：“那哥哥你会给我写信吗？”
　　桑若：“嗯……会。”
　　奥里难过地目送着快要上船的桑若：“哥哥你放心去吧，奥里会等你回来的。”
　　桑若看着直到自己大腿高的弟弟，心中有些莫名的情绪。
　　要说对弟弟有多少感情，桑若自己也不知道。
　　只是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桑若慢慢认同了有这么一个弟弟的存在，然后又是不知何时起，似乎真的把奥里当成自己的兄弟来看待。
　　这大概是桑若有生以来，第一次在人身上体会到亲情，以及领会到兄弟这个词的意义，而不再是他曾经记忆中那样，只会敲骨吸髓的跗骨之蛆一样恶心的血缘亲人。
　　“我会回来接你的，奥里，也会努力找到让你变成巫师的办法。”桑若蹲下来，看着奥里碧绿的大眼睛，对他承诺。
　　一直假装自己很坚强的奥里顿时‘哇’地一声大哭出来：“那哥哥，你说话算话，你一定要回来接奥里！你要是骗我的话……骗我的话，我会生气的。呜哇哥哥，奥里舍不得你！”
　　奥里抱着桑若的脖子嚎啕大哭，仿佛在经历一场生离死别，桑若没有多说，只是“嗯”了一声，由奥里抱着。
　　管家和女仆在旁边看着又是好笑又是伤感。
　　看奥里哭了半天，那边巫师的船只似乎也快要开了，管家劝道：“奥里少爷放心，你看我们的国师大人不也经常往返巫师大陆，还偶尔会和国王陛下通信，你就当大少爷是去上学了，就像当初他在骑士学院上学，不也是很久才回家一次吗？”
　　奥里听了安慰而更难过了，嚎啕大哭：“那不一样！那时候的哥哥又不喜欢我，呜呜呜……”
　　桑若拍拍弟弟的背，视线扫过了似乎在暗中窥视他们的人。
　　自下船后，为了防备卢西恩，桑若就将人偶街道和巴巴乐散步到了整个月神港。
　　听了切斯特巫师的话，桑若也知道统招期间卢西恩应该不会直接出手做什么，但是桑若觉得他极有可能会买通什么人来对奥里下手。
　　桑若全身都非常敏感，人偶街道斯托克和眼魔巴巴乐的反馈，不时传递到他的脑海，桑若很快锁定了一些人，一个、两个、三个……
　　卢西恩找来的似乎只是一些佣兵，可能是觉得只要桑若走了，对付一个普通的小孩子根本花费不了多少力气，这倒是让桑若微微放松下来。
　　桑若低头，在还哇哇大哭的奥里身边低声交待了几句。
　　渐渐的，奥里也不哭了，呆呆地冲着哥哥点了点头。
　　……
　　桑若登船了，回头就看到奥里被管家抱着在岸上对他挥手，眼睛都哭红了，站在一堆送别的人中。
　　桑若看着他来到这个世界后的第一个亲人，船渐渐行驶起来，碧空拉长，海天隔远，一点点远离了月神港。
　　桑若一边看着岸上的奥里，一边拿起手中奥里的诗集翻了起来。
　　诗集翻到第六页的时候，桑若的手忽然一顿，视线停了下来。
　　{兰西尔的大宅
　　越来越恐怖
　　所有的人
　　都在变
　　不变的我
　　看着镜中的倒影
　　原来
　　镜子外的
　　不是我
　　我在
　　镜子里}
　　看着奥里曾经写的这篇小诗，桑若有些怔愣。
　　这是《我的哥哥他疯了》第六章，如今想起来，这似乎是奥里当初的最后一篇‘正常’的诗集，从这篇之后，奥里的诗集不是从噩梦中出现的诡谈，就是能让现实虚化成噩梦的利器。
　　以前桑若并没有留意过这一篇，如今翻来看，却忽然有了些异样的感觉。
　　想到奥里身体里那些古怪的仿佛活物一样的小东西，弥漫在奥里周围，每当奥里睡着的时候就会铺天盖地地出现，将奥里想象中的一切化为现实。
　　似乎，一开始奥里就是一个完全的普通人，但是第六章的诗篇，仿佛一把钥匙，打开了奥里身体里的潘多拉魔盒，放出了一些以奥里的意志为中心的魔鬼，才将奥里变得不普通起来。
　　但是最终，这个诗篇又仿佛预言一样，走到最后才发现又走回了原来的地方，奥里还是他自己所写的那个被困在镜子里的普通人，注定要和镜子外的世界分开。
　　看向岸边还在朝他猛挥手的奥里，桑若按下复杂的心情，也抬手朝奥里挥了挥。
　　他会回来的。


第64章 抽离噩梦意识
　　在巫师船乘风远航后, 特雷德管家也按照桑若的吩咐, 很快买了车票，要带奥里回灰鸽王国。
　　特雷德虽然不太敏感, 但是自从送别了大少爷后，在月神港待着总觉得有股芒刺在背的感觉, 仿佛有股不加掩饰的恶意，已经朝他们弥漫过来。
　　奥里被特雷德管家抱着, 眼眶红红地睡着了, 怀中紧紧抱着一个哥哥走之前给他买的人偶娃娃，那张脸看起来还有点像桑若。
　　暗中, 却有不少视线落在了奥里的身上。
　　——“就是那个孩子。”
　　——“巫师大人要的人。”
　　——“别让他们上车, 动手。”
　　特雷德管家抱着睡着的奥里少爷走向火车站，火车站人潮汹涌，女仆艾丽在旁提着轻便的行礼走在前头, 正要登上火车的时候，女仆艾丽忽然被人撞倒了，手忙脚乱中，特雷德手中的奥里也被人群中忽然伸出的手给抢走了。
　　“什么人！快把小少爷放开！”特雷德大惊着就要去追, 但是前方四处有人拦着, 竟然一会儿就不见了凶手的踪影。
　　“来人啊，有人抢小孩！”
　　后头传来特雷德管家和女仆艾丽的大呼小叫，但是抱着奥里的人都没有在意，两个普通人而已，要不是顾忌不能在月神港闹得太明显, 直接杀了就是。
　　——“得手了！”